一個月後楚笙殺青, 導演和幾個主演給他踐行,吃飯的時候導演不過喝了兩杯酒,臉色就已經通紅, 拉著楚笙的手大著舌頭道:“小、小楚, 當、當初頂著壓力選你演這個角色, 是絕對正確的選擇, 等, 這部劇上映之後,肯定會有很多、很多的觀衆認可、你的。”
楚笙算是明白了導演爲什麼很少出席劇組聚餐之類的場合,這個酒量怕是連他還不如, 如果次次被人灌醉實在於導演的威嚴有損。
他笑著連連點頭“那就借導演的吉言,如果播出後我被人罵的話, 還得導演幫我擔著。”
導演也笑了“放、放心, 絕對不會!我保證你、你一定會被觀衆喜歡!”
楚笙在心裡感慨, 進組這麼久,導演笑的次數不超過三次, 看來自己還真是榮幸,如果忽略掉他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話。
楚笙提著行李箱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是下午五點鐘,他站在街邊打車,這時候萬里無雲夕陽西下,薄薄的一層金色鍍在他的臉上, 遠看只剩一個單薄的剪影。
一輛轎車停在他的十米遠的地方, 司機下車打開車門, 從裡面下來一個穿著白T牛仔褲, 帶著墨鏡的男人, 楚笙也並沒有多注意,而是繼續盯著路面來往的車輛, 很有些犯愁,影視城地方有些偏僻,這個路段一向不太好打到車。
男人顯然也沒有打算多留意他,徑直向影視城的入口走去,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摘掉墨鏡,露出一張清俊的臉來。
他盯著楚笙看了一會兒,忽然調轉腳步向他走了過來,站在了楚笙跟前。
“你好,我是沈清讓。”他手插口袋,並沒有和他寒暄的意思,語氣平淡得似乎只是在發佈一個通知。
旁邊的助理卻會意地立刻把名片遞了上來,楚笙呆呆地接了過去,顯然沒明白髮生了什麼。
自稱沈清讓的人下巴微擡“我是一個導演,現在正在籌備一部電影,你可以先看一下劇本,如果有意向的話,電話聯繫我。”
助理從公文包裡取出一本裝訂好的劇本,遞給了楚笙。
楚笙接了過去,心裡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現在詐騙集團都這麼高級了嗎?
沈清讓其人他倒是聽說過,國內十分特立獨行的一個導演,拍的都是小衆文藝片,六年前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就捧出了一個影帝,一舉成爲國內導演界的新銳,這幾年作品雖然不多,但各個精良,輕易便在業內博得一席之地,獨特的風格更是吸引了一票死忠影迷。
他拍的電影週期長,耗資巨大,而且多是叫好不叫座,不少上映之後都是賠本,但六年來捧出兩個影帝一個影后,成績斐然。
問題是這麼個大導演就這樣站在街邊拉人,是不是也太不靠譜了點。
他一會兒會不會告訴自己劇組資金短缺需要衆籌想上戲就給他打錢什麼的?自己要不要報警啊?
然而楚笙隨便翻了翻劇本,就打消了這個顧慮,至少粗略看去,這個本子還是專業的。
他皺著眉道:“那不知道沈導屬意我的是哪一角色?”
沈清讓毫無感情地吐出兩個字“男主。”
他似乎嫌這夕陽有些刺眼,重新戴上了墨鏡,墨鏡遮去清秀眉眼,更顯得整個人氣質冰冷。
“你可以考慮一下,不用急著答覆,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說走就走,只留楚笙一個人站在原地摸不清頭腦。
他知道拍文藝片的導演脾氣大多古怪,可這也太古怪了點。
這時一輛出租車駛過,楚笙連忙招手,坐上車之後鬆了口氣,把劇本塞進雙肩揹包,在去機場的路上補了個覺。
楚笙一直到上了飛機,纔有時間把那劇本拿出來讀。
劇本梗概講的是一個男主在火災中爲了救女友毀容,因爲自卑不敢露面,跟蹤女友三年暗中保護,結果發現原來當年的火就是女友串通現在的丈夫放的,最終將前女友和前女友丈夫殺掉的故事。
整個故事黑暗壓抑,字裡行間翻涌著極致的愛和極致的恨,楚笙看完之後甚至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同時對出演這部電影突然充滿了熱情。
這樣豐富而極端的角色,並不是每個演員都有機會遇到,他所想的並不是電影上映之後,或許可以獲得讓他一舉成名的榮耀,而是單純就這個角色本身,激起了他一種同情悲憫以及征服的慾望。
一直到了家裡,他依舊心潮澎湃,以至於根本沒注意家門口站了個人。
直到他開門的手腕被人握住,整個人被擁進一個結實而不容抗拒的懷抱裡,纔想起來掙扎。
“裴青暘你發的什麼瘋!快放開我!”
耳鬢廝磨多年,那股熟悉的氣味和感覺鑽進鼻子,楚笙便認出了來人。
裴青暘本就比他高,力氣也比他大許多,真的和他認真起來,一時根本掙脫不開,他下巴擱在楚笙的肩膀上,低低地道:“小笙,跟我回去。”
楚笙用力地推他“回哪裡去?這裡纔是我家你讓我回哪裡去?你能不能放過我!”
裴青暘一手箍住他的腰,另一隻手強制地捏著他的脖頸讓他直視自己,狠道:“你真以爲趙汝那個破公司能庇護得了你,你信不信我可以讓他立刻身敗名裂滾出這個城市!”
楚笙聽了這句話只覺得渾身發冷,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他愣神的當口,裴青暘已經俯下頭,咬住了他的脣。
他的吻一向強勢充滿侵略性,這次更是帶著一種急切想要確認和索要什麼的感覺,楚笙只覺得血腥味在嘴裡瀰漫開來。
他握起拳頭,重重砸在了裴青暘臉上。
裴青暘捂著左臉,楚笙這一拳用了全力,砸到他臉上疼的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骨頭斷了,他一臉難以置信:“你膽子大了?連我都敢打!”
楚笙使出吃奶的力氣掙開他的懷抱,後退兩步跟他拉開距離,用力地擦了擦嘴“打的就是你!”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裴青暘的語氣帶著壓抑的憤怒。
“我已經說過了,只要你跟我回去,想做什麼我都由著你,你還想如何,你要我跪下來給你賠罪麼!”
楚笙眼角泛紅,大聲道:“裴青暘你有病是不是!你是我的誰!你還要逼我到什麼地步,你難道非要我恨你!”
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嘶啞,卻還是衝著裴青暘嚷道:“我告訴你我死都不會跟你回去!有本事你就封殺我,不要連累別人,我等著!”
扔下這句狠話,他進屋‘砰’的關上了門。
只留裴青暘一人站在門外,滿腦子都是楚笙的那一句“你難道非要我恨你。”
他當然從不希望楚笙恨他,他只是想讓楚笙留在自己身邊,其實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發展成這樣,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來也不過就是,真的想他了而已。
當天晚上裴青暘回到山上宅院的時候,管家見到他臉上的傷,嚇得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第一反應是以爲他遭遇了什麼歹徒,剛想叫人的時候忽然想起來先生今天出門似乎是去找小楚的。
那他這時候這個臉色帶著這個傷回來,估計就是楚笙打的。
給裴先生臉上添彩這種事,可再一還可再二,看來楚少無論在不在這個家裡,都是個十足的豪傑。
想通這一層,管家默默去給醫生打電話,卻被裴青暘冷冷一句“不用。”阻止,隨即身影就消失在了樓梯上。
管家放下電話,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麼辦法,就由著他去了。
第二天裴青暘頂著臉上還沒褪去的淤青上班的時候,方然一見到他就從辦工桌後‘唰’地站了起來,筆直僵硬地站在那裡,結結巴巴道:“老,老闆,這誰做的,我馬上去查!”
“查個屁!我走夜路自己撞的!”裴青暘臉色黑得像鍋底“這麼愛管閒事你怎麼不去當警察!”
方然‘哦’了一聲,有點委屈,您沒事自己走的什麼夜路,那司機又不是擺設。
他覺得自己老闆最近脾氣好像越來越暴躁了。
以前裴青暘脾氣雖然也不太好,但一直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且惜字如金,底下人做錯了事說錯了話,只會不冷不熱地看著你,然而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人心底發毛。
然而最近裴青暘總是沒來由地發火,經常性瀕臨狂躁邊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嗯……,貌似是從楚笙走了之後開始的。
他分析了一下,覺得老闆大概是私生活不順暢,所以火氣纔會這麼大。
方然覺得,自己拿了工資,爲老闆分憂解難是責任,於是巴巴地湊上去道:“對了先生,剛纔高先生打來電話,問您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晚飯,說有事和您商量,要不要我現在去把時間定下來?”
裴青暘陰測測地道:“讓他滾!以後都不用出現在我面前。”
“啊?”方然震驚地說不出話,這高明涵不是最近很得寵,三番五次鬧上娛樂報紙老闆都還很縱容,怎麼忽然就要滾了?
裴青暘冷笑“怎麼?你不想讓他滾?要麼你和他一起滾?”
方然自然不想滾,於是立刻低下頭,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好的先生,我這就去辦。”
說完逃命一般地離開了裴青暘的辦公室。
裴青暘摸著臉上的傷,殺人的心都有,一想起楚笙的樣子,卻是又心疼又氣悶,心疼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氣悶卻是實打實的。
自己先前還覺得高明涵有點像他,現在一看,像個屁!上哪兒都找不出比楚笙更不知好歹的小混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