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笙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
他原本想收拾一些東西,最後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麼能帶走的。
平日穿衣服都由管家傭人按季節準備,屋子裡幾乎沒有什麼是他自己買的,裴青暘曾經送給他的價值連城的禮物他一件都沒有拿,只是帶走了身份證件以及銀行卡,連一件箱子都沒用上。
楚笙站在牀頭,把手上的戒指摘下來,放在枕頭上。
習慣了束縛的手指頓時有些空落落的。
徹徹底底孑然一身。
他一路走出裴家無人攔阻,快要出大門的時候管家追了上來,身邊站著潤姨。
管家一臉愁容“楚少,您有什麼話和先生好好說,多大的事情非要鬧到這個地步不可。”
楚笙搖頭“歐叔,我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潤姨並沒有多勸他,只是把手裡的保溫壺塞給他,看著都快哭出來了“本來是給你做晚餐的,現在,你帶著路上吃吧,在外面也要按時吃飯,不要餓壞了自己。”
他和潤姨擁抱了一下,笑著說:“我會想您的,可惜沒有學到您的廚藝。”
管家的眉頭已然擰成疙瘩“要麼,我還是安排司機送您走吧,先生不會管的。”
楚笙拒絕得乾脆“我都已經決定走了,還用裴家的車子像什麼話,不用擔心,我這麼大一個人了,沒問題的,我走了。”
便和管家潤姨告別,離開了這座爲他遮風擋雨十年,也困了他十年的金屋。
其實管家剛纔的話是有道理的,這地方偏僻,幾乎沒有車會來,楚笙走了很久,才走上大路,又等了半個多小時打到了一輛出租車,他隨便報了一家酒店的名字,總要先找地方落腳。
這是這十年來,他第一次坐出租車。
平日裡他極少出門,一旦出門也是司機接送,外出拍戲若是路途較遠,會讓小秦買好機票,到了地方,依然會有車來接,他連自己開車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不要說坐出租。
楚笙望著窗外倏忽而逝的霓虹燈,覺得有些恍惚。
十年的光陰一眨眼就過了,他已經三十歲,卻一無所有至此,好像這十年都被人偷走了一般。
到酒店辦好入住又洗了個澡,楚笙想了一下,給趙汝打了個電話。
趙汝很快趕了過來,一進門就開始嚷嚷“怎麼回事,你和裴先生最近不是好好的?戒指都戴上了怎麼忽然就鬧分手?”
剛纔在電話裡只大略說明了一下情況,一見到楚笙,他自然問個不停。
楚笙糾正他的用詞“不是鬧分手,我們是真的分手了。”
“不是,”趙汝抓抓頭髮“爲什麼啊?”
楚笙垂下眼睫“是我太強求了。”
之前他去廟裡拜菩薩,廟裡的老和尚其實只和他說了一句話:“萬事莫強求。”
“唉……”趙汝嘆了口氣“行了,不說就不說,左右不過是那點兒事。先說說你吧,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楚笙聳聳肩“吃飯睡覺拍戲。”
他坐了下來,手指撐著下巴“別人像我這個年紀,說不定都成家立業,孩子都能打醬油,我不至於把自己餓死。”
趙汝點點頭:“也是。”
“還有。”楚笙往椅背上一靠,緩緩吐出一口氣“我要解約。”
趙汝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你他媽是瘋了吧,還是有錢沒處花,你和裴先生分手也不至於要解約吧,就算你賠得起違約金,那也得爲自己的前途想想,背靠大樹好乘涼,而且如果公司那邊沒有和你解約的跡象,說明裴先生……”
楚笙擡起一隻手“我已經決定了。”
趙汝苦口婆心“楚笙,你知不知道,你一旦突然解約,公司如果有心整治你,那邊很可能強制收回你正在拍的這部劇的資源,甚至找個藉口連這部分的違約金都要由你承擔,你不把自己作死了不甘心是吧。”
楚笙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堅持道:“我一定要解約,我只能解約。”
他大略估計了一下自己的銀行卡餘額,道:“至於違約金,我應該賠得起。”
楚笙和孫嘉晚說過自己很貴倒不全是堵她的話,事實上他的確昂貴,雖然他基本上不去查自己有多少錢,心裡還是有個大略的數目在。
趙汝快被他給氣瘋了,一拍桌子“你都要解約了你還來找我幹什麼!解約之後我就不再是你經紀人,滾滾滾!有多遠滾多遠!”
楚笙一臉無辜“至少你現在還是我的經紀人,解約的事情我不找你談找誰談,而且,這是我的房間。”
“好!我滾!”趙汝怒氣騰騰地站起來,剛要走卻被楚笙拉住,楚笙拿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喂!好歹這麼多年的情分,你怎麼翻臉不認人!”
趙汝被他攔得脾氣沒了一半,雖然臉色仍不好看但還是坐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煙,自己拿打火機點燃了,狠狠吸了一口,心裡道:“真他媽真是個祖宗。”
煙抽完了看楚笙一眼,又氣又笑“以前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骨氣。”
楚笙也笑“什麼骨氣,不過是覺得,要斷就斷得徹底點,藕斷絲連的,他看著笑話,我心裡也難受。”
趙汝在他腦袋上胡亂揉了一把“行吧,過去的就過去了,以後好好的。”
他環顧了一下酒店,道:“你這樣也不是辦法,明天我給你找個中介看房,先安頓下來再說。”
楚笙看著他,真誠道:“謝謝你。”
趙汝翻了他一眼,算是消了氣。
裴青暘從樓上下來,剛想出去,管家卻迎了上來“先生,楚少走了。”
裴青暘站在了原地,語氣冰冷“以後這裡沒有楚少,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
管家垂首道:“先生,小楚他只是一時想不開,您要是想找,還是找得回來的,他這麼多年被您養在這裡,極少接觸外界,早就不知道怎麼獨立生活照顧自己,怕是會不習慣。”
“他自找苦吃,我管不了。”裴青暘態度依舊冷淡。
管家在裴家待的久了,心裡很知道裴家男人可以冷情到什麼地步,裴青暘並不是做的最過分的,也知道這些話本沒必要,但他還是決定要爲楚笙說一兩句話。
不爲別的,只因爲在他看來,那是一個好孩子。
他看著裴青暘長大,從楚笙十九歲踏進這個門開始,也看顧了楚笙這麼多年,知道他在裴青暘這個人身上用了多少心意,就拿拍戲來說吧,管家不熟悉娛樂圈,但也知道就憑楚笙那張臉,想要紅還不就是一部戲的事,可楚笙就能爲了他裴青暘放棄一切出頭的機會,自毀前程卻無怨無悔,也無心作爲什麼籌碼,那點小心翼翼百般遮掩卻又全盤奉上的真心,他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也就裴青暘會看不清。
唯一不好的就是那副烈性子,哪裡是裝柔順就能徹底改掉的,雖然早有預感,真見到楚笙如此慘淡收場,還是怪不落忍的。
另一方面,作爲半個長輩,他覺得無論裴青暘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這樣胡天胡地總不是回事,還是早點安定下來的好,他覺得楚笙就很合適,實在不想看兩人真的無法挽回。
只是管家之前見楚笙走得那麼決絕,心裡已經明白了大概,見裴青暘這樣,更是無奈,再開口幾乎是求情了:“小楚這麼多年在您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希望您看在這些的份兒上,至少讓他體體面面走吧。”
“那要看他自己了。”裴青暘說完便出了門。
管家只能在心裡搖頭:裴家的男人,果然一水的薄情寡義,無一例外。
次日裴青暘的辦公室裡,方然敲門走了進來。
“裴先生,繁世那邊來消息說,楚先生要求和公司解約,您看……”
裴青暘眼都不擡“公事公辦。這種小事還要來問我嗎?明年他們選拔新人是不是還要我去做考官?”
方然頓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裴先生,楚先生合約期沒滿,如果這個時候解約,是要支付鉅額違約金的,您……”
“我說了,公事公辦,你聽不清楚?”
裴青暘把手裡的文件甩在桌上,表情不耐,明顯到了發怒的邊緣,方然連忙道:“聽清楚了,我這就去回覆他們。”
之後一邊給繁世的人打電話一邊在心裡默唸:楚先生啊,可不是我不幫您說話,我盡力了啊,你可千萬別怪我。
顯然楚笙是不會聽到他這句話的。
另一邊酒店裡,楚笙把小秦叫了過來,小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疑惑地問他:“楚哥,你怎麼住在酒店了啊……”
楚笙並不回答他,只是看著他,開門見山道:“小秦,我知道你是裴青暘派來看著我的,我和他已經分手了,你以後也不用跟著我了。”
“不是看著,是照顧……”小秦不敢看他,小聲爲自己辯解。
“行了,愛什麼什麼吧,你照顧我這麼久,該有的情分還是有的,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都可以開口,不過我以後估計也幫不了你什麼了。”
“楚哥,我……”小秦眼淚汪汪,楚笙無奈地拍拍他肩膀“行了,走吧,以後有緣分還是會見面的,我還有事要出去。”
小秦只得走了,那架勢幾乎一步三回頭,楚笙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難受,孫嘉晚便給他打來了電話,楚笙冷笑“孫小姐是來看我笑話的?”
孫嘉晚有些莫名其妙“看你什麼笑話?我是來送上次答應你的大禮的。”
楚笙突然有點犯惡心,道:“看來你消息有些滯後,不知道我昨天被裴青暘趕出來了?”
孫嘉晚顯然並不知道,甚至還有些惋惜“那真是可惜,我的大禮你還沒看到呢!”
楚笙嗤笑“沒想到那個神秘人物還真不是你安排的。”
“什麼神秘人物?”孫嘉晚問道。
楚笙報上那一連串的電話,悠悠道:“你送我的大禮不成,我回送你一個,我現在已經全然對你構不成威脅,孫小姐大可不必把精力放在我身上,不過你要是把這個人清理了,說不定能快些嫁進裴家相夫教子。”
孫嘉晚在那邊笑起來“什麼人讓你這麼記恨,我可有點好奇了,聽你這意思,是這個人用手段把你這半個正宮的地位扳倒的?那我倒想看看了。”
楚笙回答:“我從來也不是什麼大度的人。”
“那你呢,就這樣了?沒有不甘心”孫嘉晚倒是很會得了便宜賣乖。
楚笙答得坦蕩“我?我願賭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