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汝放下電話, 卻對裴青暘剛剛所說的事情怎麼想怎麼不放心,一絲不祥的感覺涌上心頭,他立刻給楚笙撥了電話過去, 接電話的人聲音帶著濃重鼻音, 顯然是被吵醒, 他搶先問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因爲(wèi)怕楚笙懷疑自己是怎麼知道的, 還率先給出了一個解釋“我聽副導(dǎo)演說你沒有打招呼就走了?”
楚笙把昨晚的事情挑重點和他說了一遍, 趙汝聽得心驚肉跳,同時破口大罵,冷靜之後對楚笙道:“這事兒是我不對, 不該逼你出席這種場合,你放心, 這個老王八蛋的仇我無論怎樣都會幫你報!個不要臉的老東西誰都敢碰!真當(dāng)我是吃素的了!”
楚笙拿起牀頭的水喝了一口, 潤了潤嗓子:“這種事情也不是你能預(yù)料得到, 不是你的錯。”
趙汝嘆口氣“等年後我回去,當(dāng)面給你賠罪。”
“好啊。”楚笙重新躺回牀上, 恍若一條鹹魚“多帶點你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回來,我喜歡吃。”
趙汝:……
除夕當(dāng)天,楚笙早早起牀打掃了屋子,還特地貼了對聯(lián)和窗花,大紅的顏色顯得無比吉利喜慶, 楚笙看了看, 十分滿意。
對門的阿姨一出來正看見他站在那裡對著對聯(lián)傻笑, 便打趣道:“小夥子貼得不錯, 這麼會幹活以後肯定討小姑娘喜歡。”
楚笙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 道:“謝謝阿姨。”
阿姨看他俊臉一笑,十分歡喜, 又道:“看你瘦的,你爸媽怎麼也不多做點兒好吃的給你養(yǎng)胖點兒?”
楚笙笑了一下“我自己住,爸媽,都不在這裡。”
“哎呦,過年也不回家呀……肯定是爲(wèi)了工作,你們這些年輕人吶……”說著轉(zhuǎn)身回屋,不一會兒出來手裡拿了一盤醬肉“喏,本來也是拿來送街坊四鄰的,你拿回去吃吧。”
楚笙頓時手足無措“那個,不,不用了……”
話沒說完阿姨已經(jīng)把盤子塞到了他手裡“叫你拿著就拿著,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
楚笙推辭不得,只能紅著臉說了聲“謝謝。”
阿姨笑彎了眼睛“不用謝,多俊的小夥子吶!”
說完便下樓了。
楚笙收拾好家裡,又出門到附近的超市掃了一堆年貨回來,回來的路上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他烏黑的頭髮和眼睫上,也落在他瘦削的肩膀上,冷風(fēng)颳過,連鼻子也吹得通紅。
楚笙心裡一片安寧,彷彿一片雪在心中落下都會有聲音,這樣的環(huán)境讓他覺得安全且很享受,他不避風(fēng)雪,腳步如常地向回走,走到樓下的時候,楚笙看到停在那裡的車似乎有些眼熟,他心裡咯噔一下,又向前走了兩步,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黑色羊毛及膝大衣的男人打開車門,站定在雪裡。
他沒有帶司機,也沒有撐傘,白色的雪落在他的身上,他就在雪裡靜靜地看著楚笙。
楚笙抱著一堆東西,愣在了原地。
裴青暘。
楚笙從未在心裡預(yù)想過這樣的場面,一時不知該做如何反應(yīng)。
是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還是裝作熟人的樣子打招呼,他當(dāng)然也可以陰陽怪氣地嘲諷兩句“不知道裴先生的哪個小情兒也住在這裡,真是巧了。”
可是那樣場面實在有些不好看。
他還在發(fā)愣的當(dāng)口,裴青暘先開了口“怎麼,不請我上去坐坐?”
這就是特地來找他的。
嗯,好歹一場相識,人特地找上門來,拒絕似乎也不太好,而且避而不見是不是顯得有點慫?
楚笙不知說什麼,只是自顧自上樓,他知道裴青暘跟在了後面。
進(jìn)到屋內(nèi),楚笙給他倒了一杯熱水,見坐在沙發(fā)上的裴青暘正打量四周裝飾佈置,便道:“我這裡簡陋,也沒有好茶,裴先生將就喝吧,招待不週。”
在這裡他是主他是客,架子要擺明,不得不說做主人的感覺還不錯。
卻見裴青暘笑了一下“我沒想到你竟然喜歡這樣的風(fēng)格?”
楚笙知道他指的大概是沙發(fā)上擺的十幾個五顏六色的抱枕,還有大紅色的窗花和‘福’字,楚笙心道我的家裡你管我喜歡什麼,嘴上也就說了出來“我就是這麼品味低俗,讓你見笑了,不過這是我的地方,當(dāng)然我想怎麼佈置就怎麼佈置。”
這話十足十的嗆人,他本想客氣一些,如今卻實在懶得和裴青暘周旋,直接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如果是做客的話,恕他直言,真的不怎麼歡迎。
裴青暘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語氣淡淡“快要過年了,今年和老頭子那邊說了不回去,所以來接你回家。”
他看著楚笙,語氣柔和“和我賭氣這麼久,也該消氣了吧。”
楚笙張了張嘴,過了好久才說“這裡就是我的家。”
裴青暘按了按眉心,看起來十分苦惱的樣子“你鬧夠了沒有。”
楚笙比他更加苦惱“裴青暘,要我怎麼和你說你才能明白,我和你分手,從來不是賭氣也不是玩什麼手段,我實在無法忍受繼續(xù)和你生活在一起了,如今我的生活好不容易纔邁上正軌,我也很喜歡這樣的日子,總之我不想再見到你!”
裴青暘似乎並沒有被他激怒,講話慢條斯理,似乎在安撫炸毛的小動物:“一個文遠(yuǎn)至於讓你氣成這樣?我當(dāng)時並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我知道你討厭什麼,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還要堅持嗎?”
楚笙覺得自己的表情肯定很難看,因爲(wèi)他心裡無比苦澀“我已經(jīng)不想要了。”
他反過來質(zhì)問“只是裴青暘,你怎能對我呼來喝去如此理所當(dāng)然?”
他當(dāng)時放下自尊請求他向他許諾忠誠,那時裴青暘回答的輕而易舉,事後卻用事實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楚笙心想,你以爲(wèi)我還要拿自己的自尊去換另一個巴掌?
話說到這裴青暘的惱怒終於隱藏不住,卻仍舊氣定神閒地看著他,只是笑意有些冷:“楚笙,你以爲(wèi)你離開裴家,和公司解約,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楚笙氣極反笑,大聲道:“怎麼,你還想再拿槍指著我的頭嗎?”
“你!”
裴青暘猛地站起身,看了他半晌,拇指微微顫抖,隨即拂袖而去。
楚笙跌坐在沙發(fā)上,把臉埋進(jìn)手心裡,過了好久才直起身來,他緩緩站起來,拿起裴青暘剛纔用過的水杯,倒乾淨(jìng)水,把杯子扔進(jìn)了垃圾桶裡。
裴園。
因爲(wèi)裴青暘今年留在這裡的緣故,管家也沒有回去過年,他做完了手裡的工作,看著裴青暘站在玻璃幕牆前,已經(jīng)站了半個多小時。
裴青暘手裡拿著一個錄音筆,那是楚笙走的那天放在枕頭上的,後來由收拾爛攤子的管家轉(zhuǎn)交給他。
他當(dāng)時只聽了一遍就扔進(jìn)了抽屜,今天才又拿出來聽。
楚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平淡得讓裴青暘莫名心煩。
“裴先生,感謝你多年的照顧,平心而論您是一個很好的金主,是我癡心妄想,想要的太多,這些年給您添麻煩了,祝您工作生活一切順利幸福。”
裴青暘聽到最後,忽然冷著臉把錄音筆狠狠慣到地上,他用了力氣,錄音筆接觸地面的瞬間便分崩離析。
裴青暘依舊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好像剛纔發(fā)狠的人不是他一般。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無聲而紛亂地落在宅院裡,門口的刻著“金屋”的壽山石早已經(jīng)被撤下,換回了“裴園”兩個字。
園子裡的草木都被披上一層銀白,楚笙當(dāng)時修剪壞了的那片,當(dāng)時裴青暘特地叫園藝師傅不要去管,以便留作證據(jù)隨時嘲笑他,後來楚笙走了,園藝師傅很有眼色地把那裡修整完好,不得不說技術(shù)遠(yuǎn)非楚笙可比,簡直天衣無縫。
管家嘆口氣走上前去“先生今天去接小楚了?”
“嗯。”裴青暘的迴應(yīng)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管家接著道:“小楚不願意回來?”
裴青暘這次不說話了,其實這是明知故問而且問得還很不是地方,管家自己心知肚明,若是那位願意回來,裴青暘也不至於氣成這樣。
過了一會兒,裴青暘開口,十足的咬牙切齒“我倒要看看,他能跟我硬氣到什麼時候!”
管家搖頭,慢慢地道:“您以爲(wèi)小楚他在這裡嬌慣壞了,到外面去吃了苦,沒幾天就會念起您的好處,自己回來。”
裴青暘沒有否認(rèn),楚笙不是第一次跟他鬧,雖然這次特別不成體統(tǒng),但人始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切都還有餘地。
自己可以給他臺階,讓他不至於覺得丟臉,但他沒想到,他已經(jīng)退讓到這個地步,楚笙依舊不願意回來,甚至還說了那麼一大堆惹他生氣的話,簡直是個小白眼狼!
管家看了裴青暘一眼,接著道:“小楚跟您十來年,的確算得上長,可是在那之前,他過了更長時間的苦日子。”
自從楚笙離開裴家,管家就料到會有今日的場面,他見得多了,明白裴家的男人根本不知道真心爲(wèi)何物,哪怕是真的養(yǎng)了個金絲雀呢,雀鳥對主人家也會有感情的,何況那是個活生生的人。
若真只是包養(yǎng)關(guān)係也就算了,可是他們兩人的關(guān)係,明明不是用錢可以說的清楚。
裴青暘以爲(wèi)楚笙恃寵生嬌,拿離開來威脅他。
他單單沒想到楚笙是真的灰心喪氣,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可沒有心的人就是沒有心的人,難道還能爲(wèi)了楚笙,生生長出一顆鮮活跳動,有血有肉的心臟麼?
管家以爲(wèi)那不可能,所以寧願去做飯,也不願多說,比起這些,做飯要簡單得多了。
因爲(wèi)之前威脅老爺子,裴青暘與家中鬧得很不愉快,他之前給裴母打電話的時候,聽到老爺子在一邊大罵:“爲(wèi)了一個小玩意兒調(diào)查威脅他爸爸,這種孽子不回來就不回來,最好永遠(yuǎn)都不要回來!”
裴青暘自然不會出爾反爾再巴巴地回去,事實上他對那個家早就厭棄,每年例行的年夜飯也不過是應(yīng)付場面,他從來沒覺出過半點溫馨,這時剛從楚笙那裡吃了癟回來,一時也提不起興致去找別人。
於是這一晚的年夜飯,裴青暘一個人坐在長長的飯桌前吃完的。
另一邊的楚笙在自己的小公寓裡窩著,公寓供暖充足,穿著家居服十分舒適。
這次他沒有冒險自己下廚,而是從一個酒店訂了年夜飯的外賣,吃飽喝足抱著抱枕歪在沙發(fā)上看春晚,跟著小品演員笑得沒了眼睛,他以前怎麼沒發(fā)現(xiàn)春晚這麼好看呢,楚笙覺得自己前三十年都白活了!
一直等到敲鐘,他才就著沙發(fā)沉沉睡去,楚笙心裡對這個新年覺得無比滿足,一時把裴青暘扔到九霄雲(yún)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