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金秋時節,陽光普照在這個寧靜祥和的小村落,農田裡的麥子一片金黃,偶有一塊田地上的麥子已經收割完畢,整齊地摞在一起,田埂上坐著汗涔涔的大漢談天說地談笑風生。
微風拂過,鼻尖都是豐收的喜悅氣息。
杏花村的村頭有一所村辦小學,小學裡有附屬幼兒園,下課鈴聲響徹了整個校園,一時間只剩下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3歲的周雅南剛剛入學不久,是這裡最低年級的孩子,在她的眼裡,那些繫著紅領巾的大哥哥大姐姐們的生活很令人嚮往。
從學校到家裡也不過才幾百米的路程,幾個孩子們路上玩玩耍耍也就到家了。
“雅南,雅南,我們牽著走吧!”一個口齒不清的皮膚黝黑的小男孩在人羣中努力拱到了她的跟前來。
周雅南迅速的藏起自己的雙手,背在了身後,轉身去牽上了另一旁陸承宇的小手,幼稚的童音道,“我纔不要牽你!”
到了村口的時候,孩子羣基本上都散去了,剛剛那個被周雅南忽視了的小男孩名叫張俊峰,依舊不依不撓的說,“我家有玩具小車車,你要不要玩!”
周雅南低著頭玩弄著陸承宇的手,嘴裡唸唸有詞但是卻不知道在胡亂說些什麼,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身就愛胡言亂語,忽的,她擡起頭來,卻對陸承宇說,“我們去你家玩吧。”
陸承宇天真的點了點頭,兩個人就這樣牽著小手往他家的方向走去,張俊峰站在原地撅了撅嘴,準備追過去的時候,碰上了從田裡回來的媽媽,“張俊峰,站在這裡幹嘛!”
“要玩,要玩!”三歲的小男孩無力的指著那邊的一男一女消失的方向,張俊峰的老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回拎,“玩什麼玩,天黑了不知道啊,回去吃飯!”
“哇...哇...”伴隨著這對母子倆的,是震耳欲聾的耍賴聲哭聲。
周雅南跟著陸承宇回到家,推開一米高的木板門,裡面是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小院子,院子的左側是充滿味道的豬圈,兩頭大豬對著他倆哼哼,院子的右側是他家的廂房和廚房,緊跟著,兩個孩子推開了並沒有上鎖的堂屋大門,屋子裡黑壓壓的,好不容易有了點光亮。
周雅南將書包丟在了他家的桌子上,費力的爬上椅子,晃動著小短腿,就像長途跋涉般勞累,需要小小的休憩一下。
這時候,陸承宇忽然跑進了裡屋,翻箱倒櫃的聲音傳來,不一會,他跑了出來,拿出來一輛玩具小車,遞到了周雅南的面前,“給你小車車!”
周雅南開心一笑,剛剛接過小車車準備玩弄的時候,車....散架了,各種零件散落在地,小小的車輪滾落到了陸承宇的腳尖前,兩個孩子對視一眼,雙雙都笑了出來。
周雅南扶著椅背從椅子上滑下來,蹲在了陸承宇的面前,將手裡唯一的車零件還給了他,說,“我們不玩車車了。”
“那玩什麼?”陸承宇撿著零件,一邊擡頭來問,天真的樣子可愛極了。
“就玩,就玩....過家家呀!”周雅南咿咿呀呀道。
“過家家,那....”
還未等陸承宇把話說完,周雅南就跳起來掌握了絕對主動權,“我當醫生,你當病人!”
兩個孩子,互相拉著彼此去了裡面的臥室裡,周雅南墊腳拿起了桌上的一支筆,“來,我們來打針針,把褲褲脫掉。”
陸承宇有些想脫又不敢脫的樣子,膽小的回頭望著周雅南,誰知她伸手一把扯下來陸承宇的褲子,白皙的小短腿,小小的春光一覽無遺,三歲的周雅南怕是除了陸承宇他媽唯一一個看光了他的女性吧?
“爲什麼你跟我們長得不一樣!”周雅南伸手指向陸承宇兩腿間的那裡。
“哪裡不一樣....”陸承宇小聲問道。
周雅南正想也脫下自己的褲子證明給他看的時候,門外聽見了陸承宇爸媽回來的聲音。
“陸承宇在家嗎?”
“在!”周雅南趕緊衝了出去,甜甜地叫了聲,“陸伯伯好,陸阿姨好!”
“喲,雅南在這裡呢!”陸建軍驚喜道,一把抱起了周雅南在懷裡。
這時候陸承宇纔在屋子裡慢騰騰穿上了自己的褲子跑出來,“媽媽,爸爸。”
“雅南啊,今天就在我們家吃飯吧,怎麼樣?”陸承宇的媽媽王小莉將鋤頭放好,轉身進了廚房裡。
陸建軍蹲著問道,“好不好啊,雅南。”
周雅南點了點頭,爽快的說了聲,“好!”
“雅南,雅南啊!”村裡的道上,一位穿著花襯衣黑皮鞋留著小鬍子的男人脖子上掛著大金鍊子穿梭在村子裡,嘴裡喊著他心愛的女兒的名字。
“國富啊,在找雅南嗎?”這時候一位扛著鋤頭拿著鐮刀從田裡回來的老伯路過,問候了聲。
“是啊,這孩子放學回來就不著家。”周國富雙手叉著腰目光在四處搜尋著。
“怕是又去建軍家了吧,雅南跟他家孩子關係不是一直都不錯嗎?”老伯隨口這麼一說。
周國富打了個響指,脖子上的金鍊子晃了晃,差點閃瞎人家老漢的眼,“一定又跑去那裡了。”說完,擡起腳頭也不回的往陸建軍家裡趕。
“雅南,雅南啊!”大老遠就聽見了這大老爺們的喊聲,周雅南嗖的從小板凳上坐起身,嘴裡呢喃道,“是爸爸。”
周國富氣勢洶洶的趕來,抱起女兒就準備要走,恰好被出來查看的陸建軍碰上了,“喲,這不是國富嗎,不進來坐坐嗎?”
周國富抱著周雅南,轉過頭來,較爲冷淡的說,“不了,我帶孩子回去呢。”說完轉身大步離開了院子。
陸建軍叉著腰站在堂屋門口,淺淺的嘆了口氣,陸承宇歪著腦袋問道,“爸爸,周伯伯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家啊?”
陸建軍笑著掩飾尷尬說,“沒有的事,怎麼會呢,都是一個村裡的人。”
就在這時,王小莉端著菜籃子出來淘洗,往空蕩蕩的門口瞟了一眼,“咋了,孩子給領回去了?”
陸建軍沒有說話。
王小莉又說了,“他們家就那樣,永遠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好似有幾個臭錢有什麼了不起似得。”
“哎呀,說那麼多幹嘛呢。”陸建軍不耐煩道。
“你當我是真心想留那孩子吃飯呢....”王小莉白了一眼他,“暴發戶家庭,我可招待不起。”說完,端著水淋淋的菜籃子轉身進了廚房。
不一會,濃煙滾滾從廚房頂上的煙囪裡排出來,這個時間點,家家戶戶炊煙裊裊。
年幼的周雅南尚不知暴發戶是個什麼樣的詞,是個什麼意思。
但是村子裡的人形容他們家,她爸爸最多的就是這個詞,在周雅南成長的過程中,總是能夠聽見。
周雅南的父親於80年代下海經商賺得一些小錢回村子,成爲了當時的村子裡最早的,第一家“萬元戶”,年輕時候的周國富一貫在村子裡趾高氣昂,所以大家都不是很喜歡他,後來周雅南的母親李豔芳嫁了過來,算是壓制住了他的氣焰,讓他整個人變得低調了許多,結婚多年,一直無兒無女,成了他們的心病。
90年代初期,周國富隨著一些朋友玩起了彩票,一度將家裡的財產揮霍光,後來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中了一張大獎,從此以後,生活更加奢侈的周家,徹徹底底成了大家眼中的暴發戶。
在這個一毛錢可以買好幾顆糖的年代,他們家甚至已經吃過了村子人認爲是洋糖果的巧克力。
1995年的時候,將近四十的周國富終於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目前僅有的一個孩子,周雅南,算是老來得子的他,對這個寶貝女兒寵愛有加。
不過周家老母與李豔芳的關係,一直不是太好,老人家一心想要抱孫子,婆媳關係時時處於刀鋒上。
周國富把周雅南給一路抱回了家,在一水的尖瓦平方的村子裡,他們家是唯一一棟兩層小樓。
大鐵門外兩旁的花壇裡,各色的菊花正在適應著季節盛開,周國富走進大門後將孩子放了下來,轉身關上門,他愣了愣,趕緊伸手一把抓住一心想往裡面衝的女兒,蹲下來,問道,“雅南,你書包呢?”
“書包....書包.....”周雅南咿咿呀呀沒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周國富嘆了口氣,心想一定丟在別人家裡了,正愁著要不要轉過去拿的時候,大鐵門外出現了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
“國富啊,雅南的書包落在我們那了,我給你送回來了。”陸建軍站在大門外,手裡提著周雅南的書包。
周雅南纔不顧大人們在講些什麼呢,抓著鐵門柵欄看向陸承宇很認真的說,“我們明天再打針!”
陸承宇乖乖地點點頭,笑得天真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