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的行宮,多年不曾有人居住,清掃了數(shù)日之後,翼王終於從客棧中搬了過去。
往日裡,城中百姓只得見行宮高聳的圍牆,顧曉曉今次卻是要入園了。翼王一行人很低調(diào),在天水城除了參加鬥錦大賽,便是到塗藍府一行。
塗藍家先是贏得了鬥錦大賽,又與翼王搭上了線,城中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單等著若其真的得了翼王青眼,以後少不得要走動走動。
行宮硃紅色的大門旁,站著兩列侍衛(wèi),顧曉曉帶著下人,箱篋中裝著成衣樣品,恭敬的遞上了拜帖。
很快,便有人引顧曉曉一行人進去,去的卻不是同一個方向。長隨有些許驚惶,顧曉曉只囑託了一句,萬事聽從管事吩咐,便朝著行宮深處走去。
行宮中亭臺樓榭,錯落有致,竹林清幽碧水環(huán)繞假山流過。石徑上散落著葉子,踩上去咯吱作響,別有一番雅趣。
顧曉曉隻身一人,隨著侍衛(wèi)朝竹林深處走去,波瀾不驚不見絲毫驚訝畏懼。侍衛(wèi)餘光瞧著少女泰然自若的模樣,對她不由高看了一眼。
王爺自出宮之後,連侍女都不得近身服侍,還拒了皇后賜下的婢妾,潔身自好到令人髮指的程度。要不是翼王對美貌少年同樣沒有興趣,他們還真會以爲翼王有龍陽之好。
有了對比,塗藍家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兒,能得王爺如此看重,讓人不得不驚訝。宮裡出來的侍衛(wèi),又有幾個蠢的,他們在塗藍萱面前畢恭畢敬,絲毫不擺王府侍衛(wèi)的架子。
一路穿行。林中樹木黃綠相見,唯有翠竹青蔥依舊。
侍衛(wèi)在一個岔路口停下,伸手遙指前方:“塗藍小姐,王爺就在前面,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便是。”
“謝謝大人提點。”
顧曉曉道了謝,擡起步子沿著石徑走去。
行宮幽影重重,花木繁茂。暗香撲鼻。能在天水城中建造如此園林,皇家果然財大氣粗。
只是今日明明是談生意,爲什麼翼王會單獨召見她。顧曉曉淡定之餘也有些疑惑。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倘若翼王生的油頭粉面五大三粗,顧曉曉還有可能擔心她是被翼王看上了。
但如今從顏值身份和地位來看,任誰也覺得是她高攀了。顧曉曉對翼王性格有一定了解。若水沒記錯,翼王在大婚前。身邊可是一個妾侍都沒有的。所以縱然翼王兇名在外,仍有不少人對翼王的位置趨之若鶩。
走了約有二十多步,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片籬笆,奼紫嫣紅的菊花開的正豔。金黃色的菊花看著最漂亮。
花叢前,擺著一張石桌四個石凳,精美的點心濃郁的酒香飄然而來。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顧曉曉瞧著花叢中自斟自飲。一襲白衣的翼王,有種說不出的驚豔。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翼王作書生打扮,頭髮用藍巾纏起,擡起袖子舉著酒杯邀請到:“直待素秋霜色裹,自甘孤處作孤芳。塗藍小姐,不妨坐下小酌一杯。”
翩翩濁世佳公子,顧曉曉心中只剩驚豔二字,拱手拜到:“民女見過翼王殿下,謝王爺賞。”
面對王爺盛情,顧曉曉沒有煞風景的跪下,但仍拘著禮恭敬的作了揖。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要拼才華,明明才華可以名揚天下,偏偏又要拿起刀槍,最讓人嫉妒的是,竟還真成了大將軍。顧曉曉此刻終於明白了,百姓們對翼王的崇拜來自何方,這的確是一個讓人羨慕嫉妒恨吐槽到停不下來的人。
翼王自然不知顧曉曉在想什麼,他面上朗月風清,實際上則是著了魔一樣,觀察著面前人的細微表情和反應(yīng)。
塗藍萱美麗的容貌逶迤的華麗衣裳,翼王全都看不到,他只看著那雙眸子微笑時嘴角的弧度,愈發(fā)和心中那人對上了號。
一種隱秘的歡喜,讓翼王心情格外舒暢。
他們一起看過星際明星的演唱會,那人兒皺著眉頭換了頻道,對濃妝豔抹的男女好一頓批判,然後又跟他講起來,何謂仕女和公子。
她最喜歡的男子該是溫潤如玉,舉手投足中有著林下風氣,他現(xiàn)在的樣子她可滿意。
翼王忽然有些緊張,不是那種生死懸於一線咬牙切齒的緊張,而是努力做了一件事,急切得到讚賞和認同的緊張。
顧曉曉規(guī)規(guī)矩矩的落座,臀部只佔了四分之一的椅子,王爺似乎一直在看著她,眼神中有些希冀。
錯覺?錯覺……?
“這是碧合酥,清甜爽口不膩味,宮中御廚做的,姑娘且試一試。“
哦,原來如此,顧曉曉恍然大悟,她定是將翼王的好意當做熱切了,於是拿起筷子裡夾了一塊,碧合酥入口即化,讓她不由自主的點頭道:“果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多謝王爺。“
佳人的注意力,全都移到了糕點上,翼王后知後覺的發(fā)現(xiàn),他的魅力太低了,她好像沒有格外喜歡的樣子。
何謂當局者迷,翼王高興太過所以犯了一個常識錯誤,他與顧曉曉此時身份天差地別,她又怎敢真的以朋友之禮物待之。
“哈,若是喜歡,改日便讓我那御廚交貴府廚子做法。”
翼王爽朗一笑,大方的送了個人情。
顧曉曉愣了,說好的狂霸拽酷吊炸天呢,她見過的那麼多王爺,如翼王這般,打交道時和睦如春風,著實太少了。
不過顧曉曉見多了大風大浪,很快將話題引了回來:“王爺,民女這次來帶了許多寒衣的樣品,您介時可以過目。父親調(diào)查過了,往冬日裡去時間還充足,王爺只需交待做多少,我們徵齊了人生立即開工。”
風景雖美。顧曉曉還是決定提起生意來煞煞風景,她今日的正事是談生意,而不是陪翼王聊天。
“呵呵,本王沒有看錯,塗藍府果真認真負責,生意交到你們手中本王放心。”
真的還是老樣子,總是不耐煩和人攀交情。哪怕旁人主動示好。也總是公事公辦的樣子。
翼王突然有些雀躍,他見過了很多爲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女人,善人也好惡人也好。並沒有太明顯的分界線。
但是像顧曉曉這種倔強又笨拙的執(zhí)著,翼王鮮少見到,也正是因爲這樣,纔會覺得珍貴。纔會念念不忘吧。
顧曉曉完全體會不出翼王的良苦用心來,疏離的謝了其的好意。話題一直圍著生意轉(zhuǎn)。
縱然面前人沒有認出自己,翼王仍感念有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能讓他們單獨相處,閒話家常。走過那麼多世界。能夠相遇,已經(jīng)是少有的緣分。
行宮內(nèi)的菊花很好看,翼王備的酒水甘甜香醇且不易醉。顧曉曉喝了兩杯酒後,人有些微醺不再像先前那樣束手束腳。
翼王懂得很多。又在邊疆居住過一段時間,聽他談起大漠風光塞外冰雪金戈鐵馬,有一種身臨其境之感。到了最後,顧曉曉也不再注意是否合乎規(guī)矩,眼神的晶亮的詢問起邊疆的故事。
身份相差極大的二人,坐在一起喝了晌的酒,顧曉曉該走時,從翼王口中得知,生意成交了,他將定做一萬套寒衣。
一萬套,那可是大把的銀子和聲望,顧曉曉認真自己沒喝醉,但忍不住彎起了脣角,兩道眉毛如新月般,向翼王道了謝。迷糊中,顧曉曉記得,她爽快的應(yīng)下了,翼王和她改日交流寒衣定製一事的時間。
咦?腦袋微微發(fā)漲的顧曉曉,總覺得她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翼王和藹的就像鄰家少年,說話時眉飛色舞,讓她好想捏捏他的臉頰。
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一定要收回,生意一定要做好,顧曉曉反覆告誡自己這纔沒失態(tài)。
天水城中沒有秘密,顧曉曉出入行宮,很快傳的人盡皆知。城中人反應(yīng)大同小異,不約而同的向塗藍家下了拜帖。翼王要爲邊疆將士做衣裳,他們怎麼不也得表明下心急,籌措一些銀兩,萬一入了以往的眼,以後在朝中可就有了一個屹立不倒的大靠山。
所以,人人都羨慕塗藍南澤,翼王對塗藍家實在是太好了,難道真的看上了塗藍家的五小姐。他們家小姐品貌兼優(yōu),模樣一個賽一個俊俏,能得王爺看重可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對此翼王表示,最近行宮外怎麼多了變吵鬧了,哪離來的聒噪女子,轟走全都轟走。
侍衛(wèi)們謹遵王爺旨意,將一羣春心萌動的少女們驅(qū)離了自己行宮之圍。
那些連翼王面都沒見便敗下陣來的女子,嚶嚶嚶的離開了,同時不忘斥責翼王無情冷酷殘忍!
顧曉曉聽著坊間傳聞,掏掏耳朵,琢磨著可能別人大開的方式不對,所以纔對翼王有那麼大的誤解。爲了表達兩家之間的友好,顧曉曉將翼王好一頓誇。
天水城中其她女子表示,得了便宜還賣乖,炫耀可恥,堅決一起扎塗藍萱的小人兒。
好在姑娘們只是拿針隨便找個戳戳,沒上升到巫蠱案的地步,都則顧曉曉定要鬱悶死。她就做個生意,犯得著詛咒她麼?
衆(zhòng)女子悲呼:世上竟有如此呆板不開竅之人,放開那個王爺,讓我來!
塗藍家確認接下一筆大生意,還是跟翼王打交道,如今塗藍府的人出門,誰不高看一眼。塗藍家上下喜氣洋洋,一心準備起寒衣來,免得介時讓翼王失望。
塗藍南澤對塗藍萱寄予厚望,不管翼王爲何看重他這個孫女兒,塗藍府太需要一些能證明其能力的大生意了。顧曉曉自告奮勇做監(jiān)察,一絲不茍讓手下照著規(guī)矩製衣,絕不偷工減料。
塗藍家名下的商鋪布莊,這些日子行走在外,與有榮焉胸膛挺的極直,他們不止贏得了貢錦機會,還得了翼王的看重。
相比起塗藍府的得意,羅家和雲(yún)家,在塗藍南澤“雲(yún)淡風輕”的炫耀下,不知打碎了多少杯子。
唯一屬於塗藍家,氣氛凝滯沒有絲毫喜氣的,除了塗藍家的祖墳,便是塗藍家廟。
五天了,塗藍蕓一直在等,她從沒沒想過等待會如此漫長。從日落到黃昏,從這一夜到下一夜,時辰一點點流逝,她卻等不到自己要見的人。
她給了他們機會,但是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把握住。塗藍蕓眼中出現(xiàn)陰鷙之色,那些人想讓她在這種地方發(fā)瘋死去,她偏不如她們的意。區(qū)區(qū)一個家廟,想要關(guān)她一輩子,未免太小瞧了她。
連續(xù)幾天無雨,天氣變得乾燥,是夜月朗星稀,塗藍蕓和衣睡下。
夜裡,家廟內(nèi)突然跳進來幾個身手敏捷的人兒,他們穿梭跳躍身輕如燕,藉著月光,尋著主人先前做的標記,然後找到了塗藍蕓居住的屋子。
塗藍蕓一直未睡聽到響動後,立即起身,她外間只有一個小沙尼,在她的特殊關(guān)照下,早已昏沉睡去,連屋中進了許多人都不曾醒來。
塗藍蕓得高手相助,躡手躡腳的出了門,藉著夜色由一個黑衣男子揹著,繞過守衛(wèi)森嚴的前門和後門,從左邊跳過花牆,從別人府中的院子離開。
哪怕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塗藍蕓伏在黑衣人背上仍是有些緊張,等到一行人回到了安全地帶,她稍作休整之後眉目間閃過一絲厲色:“名劍,你再折回家廟,趁著方纔起的風,潑上桐油放把火,把塗藍的家廟燒掉。”
家廟中還睡著人,且其中還有人喝了塗藍蕓加料的茶,她在掏出來後頭一件事就是報復(fù)。
家廟中日子過得辛苦,塗藍蕓再也不是千金大小姐,多遭人冷眼挖苦。她尤其恨,對僧人言聽計從,逼迫她做苦役的兩個小女尼。
黑衣人面無表情的應(yīng)了一句是,接著轉(zhuǎn)身離開,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家廟方向行去,手中拎著一小桶桐油。
主子要殺人,那麼他就殺人,主子要放火,他就放火,名劍如他的名字般像是一把毫無感情的劍。誰握著他,誰就能指揮他,他作爲劍只要不折不扣的完成任務(wù)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