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了呆, 才問道：“原來祭司奶奶也沒有見過海神大人嗎？”

祭司回憶片刻，笑著搖搖頭：“你不要以爲祭司奶奶就有什麼不一樣。祭司奶奶也和小星星一樣，是從這麼大的小鮫人長大的啊。只是現在年紀變大了而已。”

她也只是個曾經聽著海神大人傳說長大的鮫人少女。

不止是她, 她已經過世的父母, 朋友們, 也都沒有見過海神大人。

穆星有些疑惑, 既然所有人都沒有見過那個所謂的海神, 那爲什麼所有鮫人都深信不疑海神的存在呢？

祭司像是知道他的疑惑。

“既然你都得到了海神大人的神諭，有些事情就可以提前告訴你了。”祭司說道，“這是鮫人一族的傳承, 每一個鮫人成年的時候，都要知道的事情。”

穆星：？

他懵懵懂懂的被祭司牽著, 一路往前走, 走到了一個閃著光芒, 巨大的河蚌面前。

祭司伸手敲了敲那發光的大蚌，大蚌緩緩張開, 穆星才發現，這並非真的河蚌，而是一道機關。

走進去，裡面竟然自成一個世界，別有洞天。

這是穆星從未來過的地方, 可是根據他了解到的信息, 這應該就是鮫人一族的聖地。

長而狹窄的通道里, 鋪滿了瑩潤的珍珠寶石, 還有會發光的明珠, 完全不需要藉助別的照明器物。

穿越這條通道，穆星本以爲會看到很神聖莊嚴的場景, 結果——

就是一片寧靜的湖泊。

湖泊中央，懸浮著一顆散發著五色光芒的寶珠。

寶珠靈氣湛然，大約是積年累月的靈力浸潤，穆星察覺到，這湖水，都已經變成了極爲罕見的靈泉。

只一眼，穆星就知道了那結界是怎麼來的。

這不知名的寶珠，分明就是一件十分強大的法器！

這法器上纏繞的靈氣之盛，超越了穆星在上個世界見過的所有靈器。

莫非是仙界之物？

祭司目光敬畏的凝望那寶珠：“這就是我族的聖物，是海神大人留下來庇佑我族的至寶。”

她垂眸，溫和的對穆星說道：“小星星，你去捧一捧聖泉水，喝下去。”

穆星乖乖照做。

他兩隻手鞠了一捧水，喝下去。

神色一陣恍惚。

穆星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一段記憶。

那記憶並不連貫，是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

畫面裡，有一個看不清模樣的白衣男人，身側跟著兩個有著銀藍色魚尾的鮫人。

那白衣男人帶著鮫人坐在巨大海鯨的背上穿越風浪，找到了深海之中的一座島嶼，安頓下來。

他實力強大，可呼風喚雨，憑空變幻出各種物品。

他教導那兩個鮫人各種生活常識，教他們讀書習字……

後來，他給兩個鮫人留下了許多東西，又留下了一顆寶珠，令這座鮫島繁華安樂，免受外界紛亂災害侵襲。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

穆星迴過神來。

祭司大人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穆星將剛剛看到的東西說給她聽。

“不錯。”祭司說道，“看來海神大人果然很喜歡你。很多小鮫人只能看到一丁點片段呢。”

穆星問道：“那個白衣人，就是海神大人嗎？”

祭司說道，臉上是深深的敬畏：“那是自然，除了神明，誰能擁有那樣強大的力量！”

穆星卻知道：那白衣人並非是什麼神明，分明就是一個強大的修真者。

不過依那畫面裡，白衣人展現出來的實力，怕是都能夠飛昇仙界了。

仙人之威，說是神明，倒也不爲過。

這個世界，竟然是存在過修仙者的。

可是在他看到的，以及那光團給他看到的所有記憶和故事裡，分明沒有任何修真界出現過的痕跡。

難道，那個白衣人，只是一個偶然路過的修真者，給鮫人族留下這片淨土之後，就飛昇離開了嗎？

他正疑惑的思索著，沒有注意到，那安靜懸浮在湖泊上空的寶珠，忽然動了動，而後，像是在尋找試探著什麼一般，衝著穆星所在的方向慢慢的飄了過來。

咚！

“哎呀！”穆星猛然捂住被砸到的頭。

什麼東西砸到了他，又彈了一下，準確落在了他的衣襟裡。

穆星：？

他還保持著捂著頭的姿勢，低頭。

是一顆乖巧安靜躺在他懷裡的寶珠。

穆星：？？

他下意識擡頭看向祭司，想要表示自己什麼都沒做。

結果祭司比他更快。

她滿臉震驚和喜悅：“海神大人果然十分喜愛你，小星星，我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聖物這麼活潑。”

絲毫不給穆星任何說話的機會，她當即拍板：“既然聖物這樣喜歡你，小星星，從此刻起 ，你就是我們鮫人一族的族長了。”

穆星：？？？

就這麼隨便的嗎？

我如果沒記錯的話，鮫人一族現在的下一任族長，好像還是櫻落吧？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迷茫，祭司解釋道：“我們每一任的族長都是由聖物選出來的，既然聖物選擇了你，就說明你是我們鮫人一族天定的族長。”

穆星下意識就想把手裡的寶珠扔回去，奈何那珠子就跟黏在了他身上一樣，扒都扒不下來。

一族之長這份責任太沉重了，他並不是很願意去擔啊。

奈何祭司根本就沒有給他任何選擇的機會，她愉快的牽著穆星的手離開了聖地，並用鮫人族特有的歌聲，將所有的族人都呼喚了過來，高聲宣佈了這一消息。

而這個時候，那顆從聖地裡就碰瓷在穆星身上的寶珠，還牢牢的黏在穆星的身上，霸道的散發著誰也無法忽視的光芒。

聖物都在穆星身上，鮫人們沒有半分異議，手拉著手，圍繞著穆星，鮫島上傳出了縹緲的歌聲。

若是此刻，有船隻從附近路過，就能聽到這仙樂般的歌聲，人類之中，約莫又要多出幾個海上有仙人的傳說了。

而同樣的時刻，和楚旭一起僞裝成尋常村夫躲避追殺的櫻落，停下了倉促的腳步，臉色發白。

“怎麼了？”楚旭扶住他，擔憂的問道。

櫻落說道：“我感應到了聖鄉的氣息，很安樂祥和。而我……”

他抖著脣：“我失去了族長的身份。”

楚旭擰眉：“什麼意思？”

櫻落語氣倉皇：“是不是因爲我之前沒有去救族人，他們怨怪我了？”

從那一日過後，他就再也沒有收到過任何族人的訊號，現在看來，他們已經安全返回故鄉了。

楚旭抱住他的肩膀，安慰他：“這都是我的錯。等這件事了，我親自陪你去和你的族人道歉。他們會原諒你的。”

櫻落有些難受，連續多日的奔逃，使他疲於奔命，而且也沒辦法好好在水中休息。

因爲疲憊和缺水，他整個人都像是蒙塵的明珠，不復往日光彩。

可他並不感到辛苦，能陪伴在心愛的人身邊，再大的苦難，他也甘之如飴。

他輕輕將頭靠在楚旭肩膀，語氣堅定，似在說服自己：“嗯，族人們那麼善良，一定會明白我的苦衷的。”

*

鮫島上。

狂歡持續到半夜。

而等到子時來臨，明月隱沒在雲層之中，鮫人們忽然安靜了下來。

他們坐在礁石上，閉著眼睛，靜靜的哼起了奇異的曲調。

穆星沒有聽過這個曲調，甚至這歌聲裡沒有一句歌詞。

可他感受到了強烈的悲傷。

這是鮫人們在哀悼死去的族人。

他們這幾日表現得那樣平靜豁達，卻根本沒有忘記，前幾日，那幾個無辜死去的同族。

在深夜裡，萬籟俱寂的時刻，只有明月和海風見證著鮫人的悲傷。

幾個年幼的小鮫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被這歌聲所感染，眼中撲簌簌落下一串串眼淚，化作一顆顆圓潤珍珠。

穆星耳尖，聽到性格最爲溫柔的碧翡在低聲呢喃：“若有機會，我一定替你們報仇。”

他心中也涌起一股悲意，想起若非自己發現鮫人天生能夠動用水系靈力，幾日前那場圍剿就要死去大半，心中免不了對那個不負責任的櫻落生出幾分不喜。

又想起在自己看到的故事裡，櫻落爲了救楚旭，還擅自偷取了聖物寶珠，給楚旭吃下，救他的命。

他低頭，看著還藏在自己衣襟裡的寶珠。

這樣強大的法器，庇佑了鮫人一族萬年安寧的聖物，被櫻落偷取，救了楚旭的性命。

鮫島失去了寶珠的結界庇佑，從此沒了永遠的春日繁花盛景，要承受颶風和海嘯之威，要防備深海食肉族羣的襲擊。

而楚旭，因爲吃下了聖物，不但重獲新生，還獲得了漫長的壽命，和櫻落雙宿雙飛。

誠然於櫻落而言，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比楚旭的性命更加重要。

可楚旭的生死，跟鮫人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聖物是鮫人一族的，而非櫻落個人所有。他憑什麼損害一族的利益，去救自己的男人？

非但自私，還極其暴殄天物。

穆星胡思亂想了很多，又想了很多保護鮫人們的辦法，最後只化作一個：還是要讓傻白甜的族人們，趕緊提升實力。

天生的水系單靈根，這麼好的天賦，不修煉太過浪費。

鮫人自身的實力，便已經是海洋中的霸主。

若是再能修煉，就算再一根筋，誰能欺負得了他們？

實力永遠是自己最好的□□。

蜷縮在父親懷裡的阿笙忽然擡頭張望，奶聲奶氣的問了一句：“櫻落哥哥呢？阿笙好久都沒看到他了。”

墨嶼想了想，低頭看著兒子，認真和他解釋：“你櫻落哥哥去了陸地上，找到了更重要的人，不想回來了。”

穆星一怔，他沒想到，看起來憨憨的墨嶼大帥哥，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