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和他說:“王木匠一家不喜歡我, 我被他們家撿到也沒多長時間,沒有正式的戶籍文書,我不算王家人。顧姐姐, 如果待會兒遇到了王木匠, 你能不能別讓他把我?guī)ё撸俊?
顧婉音溫柔地摸了摸穆星的發(fā)頂。
她思忖著, 等到了表叔家, 安頓下來, 她得打發(fā)人去那個王木匠家中附近打聽打聽情況,再去縣裡衙門問問,有沒有人家丟了孩子。
她想著, 就算星星是孤兒,但凡還有個叔伯親戚, 總也是自家人, 比在別人家裡長大要好。
因爲心裡留了意, 到了甄家大宅子的時候,顧婉音沒讓穆星露面, 讓他和睡著的巧音一起,被抱著進了內(nèi)院。
等收拾好,已經(jīng)到了午後。
顧婉音帶著妹妹去拜見甄老爺,穆星留在院子裡,福秀已經(jīng)悄悄差人去打聽情況了。
等到顧家姐妹被留著在甄家用完晚膳, 回到宅子裡的時候, 福秀安排出去的人也回來了。
和穆星說的沒差。
府裡負責灑掃的僕人說, 來這裡做活的王木匠今兒丟了個兒子。那兒子長得跟佛祖座下的小金童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麼柺子給拐了去。
王木匠家住哪裡是知道的, 福秀又遣人到了王木匠家那邊打聽。
結(jié)果一問,都是說那王木匠家中只有一個老母親和一個妻子, 再沒旁的人丁。
問及孩子,只說他媳婦進門三年,前兩個月才終於有了身子。
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家有個兒子。
可府上的人都說王木匠有個仙童一般的小子。
顧婉音心裡便有了底。真要看重這孩子,王木匠不可能不告知親朋鄰里的。
這樣偷偷的藏著養(yǎng)著,多半心懷不軌。
可穆星說得對,這宅子裡是有人見過他的,到時候認出來,王木匠若是來要人,會很麻煩。
顧婉音想了半晚上。
第二天早上,穆星被丫鬟帶著來用早膳的時候,她問穆星:“星星,我昨兒遣人去縣城裡的衙門問了,沒有人家報官。想來你的親人,應(yīng)該不在這曲水縣。”
也不知道這麼小小的孩子,究竟是怎麼落在王木匠家裡的。
穆星不用人伺候,自己拿了個小勺子喝粥,一貫要人照顧的顧巧音見狀,也不讓奶孃餵了,自己要了個勺子學著穆星的樣子自己吃。
可把顧婉音和奶孃喜得不行。
聽她說話 ,穆星就把勺子放下,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她。
顧巧音也放下了勺子,有點不安的看著姐姐。
她喜歡這個小弟弟。
不想他離開。
對上這兩雙清澈的眼眸,顧婉音只覺得心中柔軟。
她溫聲笑了笑,問穆星:“你身上可有什麼印記,比較特殊些的?”
穆星想了想,自己胸口有幾枚金色的鱗片,遇到特殊的情況會顯示出來,平時就是一塊金色的印子,像是什麼特殊的胎記。
顧婉音笑了:“這就好辦了。我打算對外面說,你是我外祖那邊,遠嫁的小姨母的孩子。當年生下來意外流落在外,這些年一直沒找到。這一次,恰好被我遇到的,正是我們的緣分。”
她外祖家前些年獲罪敗落,如今只剩下了一個遠嫁西北的小姨母,是她孃的庶妹。
要不然,林氏也不敢如此囂張。
小姨母那邊山高路遠,想查也無從查證。
到時候她寫一封信闡明原委就是了。這孩子又不用上族譜,無須在意,對外就說認個乾兒子也行。
顧婉音又道:“我小姨母嫁的夫家恰好姓穆,倒是和你有些緣分。”
穆星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個晚上,顧婉音一個陌生人,居然爲他考慮了這麼多,甚至連正經(jīng)的身份都想好了。
這樣一來,即便王家想要人,顧家都有充分的理由阻攔。
他不免有些感動,站起身來,認真拱手對著顧婉音行了一禮:“謝謝顧姐姐。”
他人小小一團,還是個三頭身的模樣,偏要向個大人一樣做出這副正經(jīng)姿態(tài),別說顧婉音,就連顧巧音都樂得咯咯直笑。
顧巧音拍了拍手,快樂的喊道:“小表弟,星星小表弟。”
她雖然沒太聽懂姐姐說的那麼多話,可星星成了小姨母的兒子,她還是聽懂了。
小姨母的孩子,那就是小表弟啦。
顧婉音憐愛的望了幼妹一眼,說道:“我也要謝謝你,自從見了你之後,巧音都活潑了許多。”
在受幼崽喜歡這一方面,穆星從來不虛。
他非常自信的開口表示:“以後巧音姐姐會越來越好的,顧姐姐也會越來越好的。我福氣厚,我身邊的人,都會有好運的。”
他可沒說謊。
他見不到顧婉音和顧巧音的氣運,心中猜測,這或許是因爲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顧家姐妹有了關(guān)係。
可她們身邊的人的氣運她是能看到的。
和剛見面相比,福秀等丫鬟頭頂上,那層代表不祥的黑色鋼圈,顏色已經(jīng)沒有那麼深了。
顧婉音說道:“既然如此,用完早膳,我就帶你正式拜見一下甄家老爺夫人。”
那廂,王嬤嬤也得到了消息。
她匆匆趕過來,狐疑道:“大小姐還有這麼個表弟 ,我怎麼沒聽說過消息?”
顧婉音淺淺而笑:“嬤嬤不是我娘陪嫁的老人,崔家的一些舊事,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就連我都沒有想到,如果不是我聽小姨在信中提起過,我那命苦的表弟,生下來胸口就帶著金色的胎記,十分奇異,恐怕我也認不出星星。”
她拉著穆星坐在自己跟前,語氣驕傲:“我這小表弟之前是被一個木匠人家撿到的。嬤嬤你看,這模樣,這通身的氣派,哪裡是平民小戶家的孩子能有的?”
王嬤嬤仔細看穆星,亦是吃了一驚。
顧婉音說得不錯,單這個靈秀模樣,真不像貧苦人家能養(yǎng)出來的。
她心中思索片刻,覺得這麼個奶娃娃,也影響不了夫人的大事,也就不管了。
面上堆著笑容奉承道:“表少爺確實是人中龍鳳,我瞧著公侯府上也難有這樣出色的小公子了。不愧是崔氏的血脈。”
顧婉音一臉深以爲然的表情,讓王嬤嬤暗自撇了撇嘴。
誇一句你還當真了?你崔氏再風光,不也早就垮了,還以爲自己是過去那個簪纓名門崔氏的表小姐呢?
顧婉音說到做到,用完早膳,就帶著穆星去了甄府。
甄老爺和甄夫人長子都已經(jīng)成婚幾年,孫子孫女都有了。
他們這個年紀,最喜歡漂亮伶俐的小孩子。
穆星模樣出色,渾身上下靈秀非常,又聰慧知禮,一下子便把老兩口喜得更什麼似的,看那模樣,簡直恨不得穆星是他們家的孩子。
顧婉音趁機就將穆星的“身世”提了出來,過個明路。
甄夫人聽聞這麼個乖寶身世如此坎坷,眼淚都止不住掉了下來,一把摟住穆星揉搓。
穆星:“……”
他乖乖的坐在甄夫人懷裡,同顧婉音眨了眨眼睛。
顧婉音也是個演技派,此時一臉欣慰的笑:“我這表弟年幼,之前又受了不少的苦頭,別看現(xiàn)在瞧著生龍活虎的,怕是身子虧損不少。姨母遠嫁,要走一個多月的路程。我想著,先帶他在我身邊,好好養(yǎng)上一段時日,將身子養(yǎng)敦實些,再送去與姨母團聚。”
甄夫人連忙說道:“正是該如此。左右也不差這一時片刻的。”
恰好在這個時候,甄夫人旁邊一位嬤嬤走進來,見到穆星一眼,她就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王木匠那個兒子嗎?”
她昨天去大宅和文管家要了個賬本,恰好見了穆星一面。
這麼好看的小孩兒,只要見了,就很難記不住。更何況,他居然是王木匠的兒子,就更讓人吃驚了。
甄老爺和甄夫人一臉驚訝。
顧婉音早知會遇到這種情況,內(nèi)心並不驚訝,面上會同樣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
她詢問道:“什麼王木匠?”
又低頭看著穆星:“星星,你認識這位嬤嬤嗎?她說的王木匠,你認識嗎?”
原本乖巧待在甄夫人懷裡的穆星,臉上便露出一股十分害怕的神色來。
他一下子從甄夫人身上掙脫下來,整張臉都埋進顧婉音懷裡,只有露在外面,緊緊抓住顧婉音衣裳的小手,暴露了他的不安。
顧婉音一臉擔憂,同甄老爺夫婦解釋道:“我昨天是在榮華鎮(zhèn)外面的官道上見到星星的。他小小一個孩子,坐在石頭上,被日頭曬得十分可憐。我確認他的身份之後,也曾詢問他之前的經(jīng)歷,只是一問這孩子就很抗拒,不肯說,只是一個勁說自己吃不飽,阿爹阿婆兇。”
她明示得這樣明顯,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甄夫人氣惱道:“定是養(yǎng)著這孩子的人家,嫌棄不是親生的,待他不好。”
她心疼道:“也不知道我們這麼乖的星星,究竟吃了多少苦。”
這麼一會兒工夫,就是我們乖星星了。
光團躺在意識海里,與有榮焉:這麼一會兒,就是我們家乖星星了。星星招正常人喜歡的體質(zhì),還真是從來沒變過。
那嬤嬤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甄夫人問不出什麼,又讓人請文管家來。
文管家見到穆星,也是吃了一驚,不明白王木匠失蹤了一天的兒子,怎麼會在自家府上?
待到聽顧婉音說,穆星是他小姨母失散的孩子的時候,文管家方纔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來。
“原來如此。”文管家自己也認爲這個身份合理得多,“我說王木匠那個模樣,他媳婦得是天仙,才能生出小公子這般雋秀的孩子來。”
他想起昨天,擰眉:“而且,昨日王木匠丟了兒子,還是獨子,竟然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多麼焦急的模樣來,叫報官也不去。我還道奇怪,原來不是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