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 穆星哪裡不明白:穆榮絕對是知道這件事的。
而觀穆榮對自己從小到大的態度,怕是他早就已經決定拿自己的命來應這個詛咒。
所以外人其實沒說錯。
穆榮確實偏心。
只是偏的從來都不是小兒子而已。
穆星甚至知道真相以後在猜測:原身的出生,是不是都是算計好的?
他坐在那思考了好半晌, 中間貓妖數次控制不住心中怨氣, 化作利爪試圖偷襲穆星, 卻根本無法傷害到他。
貓妖氣得拿爪子撓沙發。
穆星迴過神來, 看著這蒼白的怨鬼。
他問:“你知道怎麼破開那個秘術, 把你救出來嗎?”
靈奴一呆,懷疑的盯著穆星,根本不信:“你問這個幹什麼?難道你想放了我?”
穆星點頭, 坦然說道:“當然,本來就是穆家先祖做下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我如果能幫, 肯定幫你。”
貓妖一雙翠色的眼眸閃爍, 探究的盯著穆星,似乎在思索他話語的真實性。
過了一會兒, 他不懷好意的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對穆家人有多恨?如果我得到自由,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你們穆家人,全部都殺光!”
他說這話的時候, 雙目之中殺機畢露, 誰也不懷疑他話語中的真假。
穆星爲難的思考了一下, 才說道:“到時候我會攔著你的。”
貓妖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下, 爽快的點頭同意了。
這個穆家人看起來傻乎乎的樣子。
到時候, 如果他真的幫自己從封印裡脫身,看在這件事情的份上, 他就饒他一命好了。
其他人,哼,還是要殺。
他告訴穆星,他的屍骨被埋在一個叫做焦鳴山的地方,因爲是穆家先祖用自身鮮血施展的秘術,所以需要穆家血脈纔可以解開。
解咒的方法,他並不知道,只有穆家人知道。
他直勾勾的看著穆星。
穆星攤手:“你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貓妖大怒:“你耍我?”
穆星說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家裡什麼都沒告訴我,只給了我一個墨玉麒麟,讓我來送死。”
貓妖聞言,上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哼了一聲,冷笑:“我那些未開化的同族,都知道保護未長成的幼崽,你家裡人倒是真的狠心。”
穆星忽然問他:“照你所說,你魂魄被封印在墨玉麒麟裡,每五十年能出來一次,你能待多久,在外面的時間,你可以傷害到其他人嗎?”
靈奴呆了一呆,才答道:“我每次出來,根本控制不住心中怨氣,第一時間循著氣息報復那個穆家人,怨氣稍微平息,很快就被墨玉麒麟鎮壓進去了。”
穆星的問題,他並不是很確定。
他說著,忽然意識到了不對。
他已經和穆星坐在客廳沙發上聊了一個多小時了。
正常情況下,他早就已經被怨氣吞噬了理智,可這回,除了心中依舊充滿怨恨之外,他竟然還能控制得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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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奴對自己的情況很清楚,他的怨氣只會一年強過一年,以前壓制不住,現在更不可能。
那麼問題,就只可能在面前這個穆家人身上。
拋開這個人姓穆不談,靈奴覺得待在他身邊很安寧,這種感覺,他只在當年收養了他的那個老和尚身上感受過。
老和尚是真正的得道高僧,這人?
靈奴迷茫的看了穆星一眼。
穆星不解他的意思,看了一眼時間,忽然問道:“你今晚能控制住嗎?我明天帶你去找人。”
靈奴下意識問道:“找誰?”
“找我爸。”穆星說道,“他肯定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也知道你那個秘術的解決辦法。你要報仇,找他挺好的。”
穆家肯定有無辜的人,比如原身,比如同樣不知道這些事情的穆瓊。
但無辜的人裡面,肯定不包括穆榮。
他在明知道穆家先輩做了什麼事情的情況下,依舊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鮮血換來的富貴,並且冷酷無情的送自己小兒子去死,去維護這個傷天害理的陣法。
他活該承受貓妖的復仇。
聽他這樣說,靈奴陰陽怪氣道:“他是你親爹?你就這麼帶著我去找他,這跟要他的命有什麼區別?你不是說自己一生正氣嗎?”
穆星坦然:“他是我血緣上的父親沒錯。但是首先,父子之情我們之間沒有。其次,從他瞞著一切把墨玉麒麟給我,讓我替穆家的富貴去死的時候,生養之恩,我也不欠了。”
“我帶你去找他,是他欠你東西。我問心無愧。”
穆星摸了摸肚子,忽然畫風一轉:“你能不能吃人間的東西?”
靈奴:?
半個小時以後,穆星開門,拿了兩袋真正的外賣進來。
燒烤擺了一大桌子,還有一大份毛血旺,紅豔豔的辣子撒在鮮亮的紅湯之上,辛香味直衝鼻孔。
哪怕成了妖,又變成了怨魂,靈奴本質上還是一隻貓。
從這些東西擺上桌起,他已經打了七八個噴嚏。
穆星已經開始擼起了串,說道:“大半夜的跟你聊了這麼久,我早餓了,來嚐嚐看。你都變成妖了,應該沒那麼多忌諱吧?”
靈奴鼻尖輕輕聳動了一下,這味道雖然刺鼻,不過確實挺香的。
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嘗過人間的食物了。
一直被關在墨玉麒麟裡,之前每五十年出來,整個思緒都被怨恨控制住,滿腦子都是復仇和折磨那個穆家人,他竟然沒有清醒的時候。
他狐疑的說道:“你不要以爲用這些東西收買我,我到時候就會手下留情。”
穆星笑了一聲:“別想那麼多,我錢多,請你吃個夜宵而已。”
這小貓妖心裡那點戒備和算計,都寫在臉上了。
看著精明冷酷,實際上單純得很。
難怪當年,被穆家先祖騙得那麼慘。
想到這裡,穆星目光閃過一絲厭惡:一個人的壞,果然是可以刷新認知的。
靈奴已經終於控制不住,伸出一隻爪子抓了一串牛肉串,放進了嘴裡。
他辣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卻捨不得吐出來,憋得蒼白的臉都多了一絲紅暈。
穆星趕緊給他開了瓶冰鎮的快樂水:“這麼不能吃辣嗎?喝點水。”
靈奴一隻手抓著冰涼的易拉罐,好奇的伸出舌尖,嚐了嚐味道。
有點奇怪,但是好喝。
穆星站起身來:“我吃飽了,去洗漱。你自己在這慢慢吃,吃完了自便,我直接去睡了啊。”
靈奴呆呆的看著他毫不設防的把後背露給自己,竟然真的就這麼走了。
他就不怕自己現在離開去幹壞事?
不怕他偷襲?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靈奴是來報仇的!
他身上帶著大怨恨,要穆家人的鮮血纔可以洗脫!
可這個穆家人,還真的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靈奴耳朵尖,能聽到洗手間的流水聲,過了一會兒,洗漱的聲音消失了,輕緩的腳步聲走向臥室。
被褥掀開,有人躺下去。
呼吸逐漸平穩。
他居然真的對他半點都不設防。
靈奴不解的坐在沙發上,一邊下意識把手裡的烤翅塞進嘴裡,嚼了幾下,猛然反應過來:“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回答他的只有臥室裡清淺的呼吸聲。
靈奴呆呆的坐了一會兒,他綠色的眸子裡不斷有黑霧涌起,又好像什麼看不見的力量壓下去。
他沒有再吃東西,輕巧的站起身,蒼白的人身化作一隻小巧的貓兒,無聲無息的靠近穆星休息的臥室。
他伸出爪子,在靠近門的虛空中扒拉了好幾次,最終沒有進去,靠著房門趴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在穆星意識海里睡覺的光團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它看著縮成一團趴在門口的小貓,看著可憐兮兮的。
光團看了好一會兒,圓滾滾的身體上閃了閃,就見靈奴毛茸茸的身體上,忽然無數縷黑霧涌出來,全部進入了臥室,進入了穆星意識海里的光團身上。
睡夢裡的小貓神色舒緩了許多,大概,他今夜能睡個好覺,再也不會陷入血腥痛苦的夢境之中了。
靈奴睡眠淺,醒得也早。
他醒來的時候,穆星還沒起牀。
靈奴詫異的從地上站起來,很意外自己竟然睡著了。
不止是睡著,他甚至沒有做噩夢,沒有被那些怨氣纏繞。
他睡了五百年來最舒服的一覺,覺得自己體內的怨氣彷彿都少了許多,戾氣也沒那麼重了。
他心情不錯的走到客廳的陽臺上,清晨的陽光落在他的身體上。
怨靈是感受不到日光溫暖的,不止感受不到,日光反而會讓他身體如火燒灼,十分難受。
但是靈奴不在意。
他已經幾百年,沒有清醒地見過太陽了。
他還活著的時候,最喜歡趴在陽光底下,草叢裡,懶洋洋的曬太陽。
如果旁邊有什麼小飛蟲小鳥兒以爲他睡著了,放心的從他附近飛過去,他就狡猾的一躍而起,飛撲抓住他們。
他也不吃他們,就是玩兒。
不停的撥弄,等它們不怎麼動了,他就放開它們,然後再把撲著翅膀逃命的小玩具們重新撲在爪子底下。
小主人每次罵他調皮,然後一邊吩咐奶孃打水過來,用乾淨的帕子替他仔細的清洗爪子,偷偷的從袖子裡拿出一條小魚乾。
靈奴輕巧的躍到躺椅上,閉上眼睛趴著,忽視身上的不適,假裝自己還是那隻無憂無慮的小貓咪。
一條毯子忽然從天而降,將他蓋了個厚實。
靈奴看不見,迷瞪瞪的在毯子裡打了個轉轉。
他聽到穆星的聲音:“瞧我發現了什麼,大早上一隻差點把自己烤焦的小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