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被外面的動靜驚醒。
他抽出意識看向外面, 第一眼發現神殿似乎大變樣了,乾淨漂亮了很多,周圍有很多鮮花。
不過他也只匆匆看了一眼而已。
因爲旁邊有人在打架。
準確的說, 是奧爾和……一隻大白獅子?
那個英俊挺拔的男人, 穆星目光透過他的人形, 一眼看見了他的本體。
巨大的, 渾身雪白, 沒有一絲雜色的雪獅子,此刻毛髮炸開,嘴裡發出威脅的怒吼, 瞪視著面前的大祭司。
“幹什麼一言不合就動手!”阿莫斯怒氣衝衝的摸著左耳。
耳尖的部位此刻火辣辣的,剛剛有個火球毫不留情的從他頰邊擦過去。
這點燙對皮糙肉厚的雪獅自然算不了什麼, 讓他生氣的是, 他耳邊那一點頭髮, 被燙焦了。
這個該死的納雅祭司,居然敢弄壞他完美無暇的毛髮。
他的金瞳顏色逐漸變深, 這是獸人生氣的徵兆。
奧爾冷冰冰的說道:“對吾神不敬的狂徒,都該死。”
穆星:“……”
別這樣啊,你這樣搞得我很像什麼黑暗的邪神。
或許是歷代大祭司的洗腦,奧爾對神明的忠誠和狂熱,簡直到了一個病態的地步。
這樣是不太對的。
穆星出聲:“奧爾。”
奧爾一怔, 繼而狂喜, 也不再管旁邊的阿莫斯, 跪下來:“吾神!是您在呼喚我嗎?”
穆星用十分神棍的語氣訓誡他:“冷靜, 善良, 寬容是你應該有的美德。”
奧爾一怔,十分慚愧的低下頭來:“是我錯了。”
他二話不說, 對著站在一邊的阿莫斯道歉:“對不起,遠道而來的維斯塔客人,我爲自己方纔的無禮向你道歉。”
果然這樣。
穆星只是想試試,對待這樣的狂信徒要用什麼方式勸說。
結果很顯然,他根本不需要想什麼辦法。
他只需要直接下令:在奧爾的眼裡,神明說什麼都是對的。神明的任何旨意,哪怕是讓他即刻自戕,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執行。
阿莫斯見這人莫名其妙向自己道歉,他沒有對納雅神明的信仰,自然聽不到兩人的對話。
可他能猜出來,方纔這個冷冰冰的祭司應該是在和什麼人對話。
難道真的是納雅的神明嗎?
他疑惑的盯著高臺之上的水晶球,鼻尖輕輕動了動,似乎嗅到了什麼氣息。
見他直勾勾的盯著承載著神明魂靈的水晶球,奧爾眉頭一皺,下意識就要呵斥,又想起神明方纔的訓誡,生生忍了下來。
神說,要寬容,要善良。
在他低頭勸說自己的時間裡,阿莫斯已經腳步輕快的靠近了高臺。
比納雅人更靈敏的鼻子能聞到特殊的氣息。
他直勾勾的盯著那顆水晶球,忍不住伸出手來……
唰!
如果不是他爪子躲得快,剛剛那片風刃一定能毫不留情的留下他一隻手。
“無禮的維斯塔人!”奧爾氣得聲音都在抖,碧綠的眼眸裡充斥著熊熊怒火,“竟敢用你骯髒的手去褻瀆吾神!”
阿莫斯:“……”
他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往後退了一步。
好吧,這一次,他承認,確實是自己冒犯了。
“不好意思,是我失禮了。”他在大祭司戒備的神色裡接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看在他帶來的那幾枝鮮花的份上,主要還是神明發話的份上,奧爾決定不跟這蠢東西計較。
他冷著臉:“既然供奉已經結束,客人,請你離開神殿。”
阿莫斯無奈的往門外走,一邊還戀戀不捨的看了水晶球好幾眼。
他方纔,總覺得自己聞到了什麼氣息。
那個味道,很像是雪獅最喜歡的雪利草,嗅上一口,就很想變成獸型,懶洋洋的在地上打兩個滾,讓人給自己梳毛。
眼看著漂亮的大獅子離開,穆星望向自己的大祭司。
奧爾依舊冷著臉,顯然還在爲方纔的事情生氣。
穆星說道:“奧爾,無需生氣。我並不在意這些小事。”
他本意是想讓奧爾別對自己的事情這麼敏感。明明是個清冷聰慧的大祭司,平時冷靜自持,唯獨一遇上“神明”的相關事情,就立刻一點就炸。
弱點太明顯了。
豈知奧爾聽了他的話,一臉感動:“吾神果真寬容博愛,擁有無上的美德。您的品德比清晨花瓣上 的露珠還要乾淨純美,比夜空中無暇的明月更加皎潔無私。您的胸懷猶如艾多麗河一般……”
穆星:“……”
又來了又來了。
彷彿批發一樣的詠歎讚美。
他忍耐著聽完這段話,因爲知道打斷這一次也沒什麼用,就當是在聽詩歌朗誦吧。
奧爾在脫口而出一長串讚美吾神之後,稍微冷下了神色:“但是,您的寬容,並不是無禮者冒犯您的理由。”
他仰起頭來,堅定的望著穆星所在的方向:“作爲您的大祭司,您最虔誠的信徒,我不能允許任何人對您有一絲一毫的冒犯!”
穆星輕輕嘆了一口氣。
或許他本身沒有什麼信仰,他實在很難理解這種情感。
可無法理解,並不代表他不能感受到。
他確確實實從奧爾身上,從那些供奉自己的納雅人身上,感受到了澎湃的,真摯的情感。
而這些情感,落在自己的身上,化作了絲絲縷縷金色的光點,滋養著他的神力。
這是信仰之力。
他看向神殿裡的鮮花。
這些花,全都是在最美的時候,被人小心翼翼的摘下,用來獻給他們的神明。
這是他們表達對神明敬與愛的方式。
穆星輕輕嘆息:“我已經知道你們的心意,只是這些花,開在枝頭,還有數日的美麗,摘下來可就留存不久啦。”
他原本只是惋惜一句而已。
可隨著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花枝上,那些鮮花在奧爾從震驚逐漸激動的神色裡,迅速長出了綠葉,根系。
它們重新獲得了生命。
若非神殿的地上都鋪了厚實的石板,這些花甚至大有當場自己把自己種下去的意思。
目睹了這一切的奧爾再次跪了下來,高呼神蹟。
一個正爬在高高的穹頂上拆天窗的騎士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被震撼到下意識想跟著下跪,忘了自己正趴在窗戶上,手一鬆直接從上面滾了下來。
還好他的同伴反應及時接住了他。
可這人完全沒有顧得上驚慌,而是驚訝的大喊道:“神蹟!我看到了神蹟!”
他大聲訴說著自己方纔見到的場景。
就在同一時刻 ,大祭司奧爾從神殿之中走出來,讓信徒們前往神殿,去搬運神殿裡的鮮花。
他們將這些話栽種在神殿周圍,偶爾有落下來的片片花瓣,都被人極爲珍惜的撿起來,藏在貼身的口袋裡。
這可是神明垂青過的花瓣呀。
帶回家去,一定能帶來好運的!
納雅王國的動靜並沒有藏著。
很快,納雅的神明似乎要甦醒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納託王國。
王國的平民們歡呼不已,他們雖然分裂出去,可到底還是納雅族人。
他們永遠記得,曾經在這片大陸上,那個強大帝國的榮光。永遠緬懷那位庇護了這片土地萬萬年的神明。
納託的王室卻陷入了短暫的驚慌。
他們並不是很相信這個傳聞,更不願意他是真的。
納託的王室是曾經納雅帝國的貴族,帝國分裂之後,他帶著自己的心腹和軍隊獨立,建立納託王國。
後來,在天海帝國的支持下,與納雅王國分庭抗禮。
納託的王室早就在漫長的時光裡轉變了信仰。
他們心裡很清楚:只要神明甦醒,神明甚至不用說一句話,納託的子民就會叛逃。
維斯塔帝國和天海帝國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戰神殿的巫師和光明神殿的大主教都匆匆進入了神殿。
戰神殿。
白髮蒼蒼的大巫師躬身站在神殿裡,將納雅王國那邊的消息告知他的神明。
等候了許久之後,神殿裡響起一陣雷鳴般的嗓音:
“神明甦醒?伽利亞早就死得連渣都不剩了,哪裡還能復活,無稽之談!”
大巫師詢問道:“那麼吾神,我們可要採取什麼措施?”
雷霆般的嗓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管那麼多幹嘛?他們納雅自己的事情。”
大巫師:“……好的吾神。”
光明神殿。
大主教這邊儀式明顯要講究許多。
他先是在蘊藏著光明神力的聖水之中沐浴更衣,又在泡滿了花瓣的水池裡細細清洗雙手。
確保自己渾身上下高雅,精緻,乾淨,芬芳。
才進入神殿中,唯有主教以上才能進入的核心聖堂裡,跪在了一個盛滿清水的黃金盆面前。
大主教嗓音如雅樂般流暢動人:“萬能的吾神,您的信徒收到消息,納雅王國的神明即將甦醒。我們無法得知消息的真假,亦不敢輕易窺探神明的蹤跡,故來詢問吾神的意願,我們該如何行事?”
金盆裡的水輕輕漾開,一圈一圈的波紋浮動。
大主教屏住呼吸等了許久,絲毫不見動靜。
他輕輕舒了一口氣:看來神暫時不在,或者是沒空管這種小事。
他走出神殿,輕聲吩咐:“繼續盯著納雅就行,不用採取什麼行動。”
只要這個消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
窺探一位神明的隱私,這個代價,他們承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