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的吾神, 請傾聽您最虔誠的信徒的祈禱,納雅的信衆們已經企盼您上千年的時光……”
穆星在半夢半醒之間,耳邊傳來不絕的低語。
他的意識猶如被什麼沉重又黏膩的存在拖拽著, 要滑向望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只有這低語能穿過黑暗, 落在他的耳邊。
……什麼情況?
耳邊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繼續說道:“巴頓說, 或許處子的鮮血能喚醒您的意志,我已經讓人去巴林城尋找美貌的少年和少女了。”
穆星:???
等等。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你到底想幹嘛,但是怎麼聽, 都不像什麼好話啊!
那聲音卻不見了,像是祈禱的人已經離去。
穆星覺得不大對勁, 他想喊住他, 阻止他, 卻無法出聲。
他頗有些鬱悶的皺起了眉頭,下一刻, 無法動彈的意識進入了一個白色的空間裡。
這是他自己的意識海。
光團懸浮在半空中,一動不動的,根據穆星的經驗,這傢伙在睡覺。
穆星:“……”
這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光團,現在是越來越沒有事業心了。
他至今不知道這東西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總之除了一開始帶著目的的煽動過他幾次, 發現沒什麼用處之後, 就一直這樣鹹魚的混日子。
每天蹲在他的意識海里睡覺, 過得比他還要悠閒。
穆星靠近一點, 伸手戳了戳他。
光團顫動了兩下,茫然的喊道:“誰, 誰偷襲我?”
穆星:“……”
他剛要說話,意識忽然被強行拉進先前的黑暗之中。
與此同時,海水般的記憶涌入他的腦海之中。
這具身體,是一位神靈。
準確來說,他是一位早已經隕落的神靈。
這片大陸上,人族曾經建立了三大帝國。
位於北方冰原上的維斯塔帝國,東方的天海帝國。
以及最富饒的南方土地上,曾經最強大美麗的納雅帝國。
每個帝國都有供奉的神靈,神靈庇佑他的子民。
只是千年前納雅帝國的神靈隕落,偌大的帝國在內亂和其他兩大帝國的分裂之下分崩離析,如今變成了兩大王國和數個公國。
失去了強大的帝國和神靈和庇佑,納雅的子民受盡了苦楚。
而原身,就是那位曾經隕落的神明留下的一點殘魂碎片,被他最忠實的信徒大祭司奧爾拼死保存了下來,靜候著他的復活。
先前在穆星耳邊說話的,正是大祭司的傳人,一個和千年前的大祭司奧爾同名的法師。
無數年來,大祭司一脈都在爲讓他們的神明覆活而努力著。
但看完原劇情的穆星很清楚:那位納雅的神明早就已經隕落得乾乾淨淨了,這點魂靈也早已經失去了記憶和靈智。
他早就已經無法復活了。
奧爾聽信了一個遊商巴頓的話 ,巴頓給了他一本羊皮書,上面記載著讓神明覆生的方法:每日用一對乾淨甜美的處子爲祭品,輔佐以法陣,溫養神明的魂靈,在九九八十一天之後,神明將會復活。
穆星覺得奧爾他們可能已經瘋魔了。
他們確實成功了。
可召喚出來的,並不是他們想要的神明。
那位神明只剩下了一點殘魂。
這邪惡的法陣和血祭,招來了無數從地獄和暗夜裡徘徊的邪惡生物,他們和神明的那點英靈融合在一起,組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怪物。
神明的靈魂是沒有意識的,而法陣和那些怪物,灌輸給他的,都只有種種惡念。
這位納雅人的“神明”,從誕生起,便是一隻沒有思想,只知道食人血肉的邪神。
而納雅人王國裡,剛好來了一位遠道而來的勇者阿莫斯。
他是伊斯塔帝國的公爵之子,伊斯塔帝國信奉強大的戰爭與野獸之神,他們的戰士在戰鬥時可以化身爲野獸形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納雅人還沒想好是該爲他們的神明甦醒了而歡呼,還是憂愁召喚出了一個怪物,這位新生的邪神就被……屠了。
納雅人再次成爲了一個笑話。
不止是納雅人,就連他們曾經最虔誠的信仰,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神,也成爲了一個笑話。
沒有人記得那位偉大的神明曾經庇護過他們數千年,他們只將那個醜陋邪惡,還弱小的怪物,和他們的神明畫上了等號。
眼下的情況是,穆星成了那位神明。
或者說,他的意識和神魂,吞噬並替代了奧爾供奉的那個水晶球裡,曾經神明留下的那點殘魂。
在被迫吞噬那點殘魂時,他的腦海裡隱隱傳來了一聲嘆息。
那是隕落的神明的低語。
神明“看”到了未來。
他看到了未來,他的信徒爲了復活他,做下了蠢事,併爲此付出了代價:邪神復活享用的第一個祭品,就是對他忠心耿耿的大祭司。
他看到了鮮血滿地,在那位伊斯塔帝國的勇士到來之前,那個怪物已經帶走了無數納雅子民的性命。
他將自己的殘魂和剩下的所有神力都留給了穆星,拜託他替自己,守望他的信徒。
穆星心說大兄弟,我現在也很難啊。
你的信徒馬上就要抓人過來活祭了。
那個陣法顯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原劇情裡,奧爾召喚出那個怪物,大半的原因就是那個陣法帶來了太多邪惡能量,侵蝕了邪神的神智。
準確的說,納雅人的神明早就已經不在了。他們不管召喚出什麼,都不會是他們以前那個神明。
他們能召喚出一個什麼存在,就取決於那個存在本身的意志。
穆星發愁的“看”著自己。
他什麼也看不到,只感覺到自己彷彿處在無限的黑暗之中,沒有軀體,沒有視野,意識所及,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他像是被封印了。
他想起來,劇情裡,爲了防止神明的殘魂消散,神靈的殘魂是被鎖在大祭司燃燒自己靈魂和心血鑄就的魔法水晶球裡。
那麼他現在,就是在水晶球裡?
難道真的只能靠那個法陣復活?
不,穆星不能接受,自己靠無辜生靈的鮮血和性命得來的復活。
他閉上眼睛,意識沉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不對。
他畢竟不是原來的那片殘魂,他的神魂是完整的,強大的。那一點殘魂除了提供給他一點微末的神力,告知他一些神靈的信息,最主要的是,他讓穆星繼承了自己的身份。
他終於反應過來:他現在相當於擁有了神的身份。
神靈的殘魂是隕落了,可他是完整的。
他完全可以重新修煉,用神力塑造一副全新的身軀,光明正大的復活。
擁有神明身份和強大神魂的穆星,修煉起來無疑是極快的。
意識海中的時間和外面不同,當再一次聽到外面傳來動靜的時候,穆星已經能夠做到,將意識突破水晶球的封印,“看”到外面的情況了。
這是一座陰森的巍峨大殿,高大的牆壁上原本有很多天窗,不知道爲何都被封住了。
那些色彩絢爛的浮雕和壁畫在歲月的沖刷下變得斑駁猙獰,在昏暗的、燃著燭火的大殿裡,顯得尤爲陰森。
穆星也沒明白,爲什麼一個神明的神殿,要搞得這麼恐怖。
這整個環境,就特別邪惡。
他視野往前看,神殿的最中心有一處一人高的高臺,高臺上有一個白玉的容器,容器上,供奉著一個紫色的水晶球。
這個,應該就是封印了自己的魔法水晶球了。
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走了進來,他很高,手裡執著一根魔杖。
等到他開口,穆星就知道了他是誰。
那個上次在他耳邊祈禱的人,就是那個他最虔誠的信徒,法師奧爾。
奧爾跪在盛放水晶球的高臺上,照例先進行了一番虔誠的祈禱。
而後,他說道:“我已經尋來了一對貌美的處子,陣法也已經快要佈置完成 。吾神,您再等等,兩日之後,您的意志將會重新降臨納雅,您的光輝將再次照耀在這片土地……”
結束冗長的讚美之後,他痛苦的說道:“我知道我將犯下莫大的罪孽,我願一己承擔這些罪孽,哪怕死後靈魂墮入地獄不得解脫。”
穆星:“……”
“不用。”他出聲道。
跪在地上的黑袍人影一僵。
他……剛剛聽到了什麼?
他茫然的擡起頭來,穆星看清楚了他的模樣,出乎他的意料,這位神明的狂熱信徒,居然異常的年輕。
不止年輕,他還罕見的俊美,蒼白的面容上,是一張足夠令女人瘋狂的英俊面孔。
據說他還是一位高階法師,說明在魔法一道天賦也是極好。
可惜,這樣一個人,從來沒有爲自己活過。
他一生都在爲一個早已經隕落的神明而奔波努力,甚至爲此犯下大錯。最後,悽慘的死於怪物口中。
可見,盲目信仰真是要不得。
穆星再次開口:“我說,不必如此。”
這聲音落在奧爾的腦海之中,是空靈縹緲的,他甚至分不清說話之人是男是女。
他瞪大眼睛,仰頭呆呆的看著上方的水晶球,眼淚不受控制的從那雙綠色的眼瞳之下落下來,竟是哭了:“是您在迴應我嗎?吾神?”
穆星莫名有些心軟。
他可見不得人哭。
尤其還是長得漂亮的人。
他迴應道:“是我。”
“不需要法陣和祭品。”他特意強調這個,“鮮血並不能使我復活,只會增加我身上的枷鎖。放了他們。”
“我已經聽到了你的祈禱,九九八十一日之後,我將復活。”他算了一下,再修煉一段時間 ,他應該能重塑一個神軀了。
奧爾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狂喜道:“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吾神,我遠比我所有的先輩英靈都要幸運,我將終於等到您光輝的身軀再次垂青……”
“停。”穆星頭疼的打斷接下來這一段毫無意義的彩虹屁。
哪怕只是一個字,落在奧爾這狂熱信徒的腦海裡,都宛如天籟一般動人。
他乖乖的住嘴:“吾神,您有什麼吩咐。”
穆星想了想,奧爾非要做點什麼的話……
“供奉我一點鮮花吧,嗯,把天窗都打開。”
這陰森的環境,真叫神渾身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