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林安娜的家,安子恆緊緊地捧住胸口,心在劇痛,彷彿要從他的胸腔裡掙脫出來一樣!
從來沒有過!從來沒有這麼痛過!這顆心,自從來到他的身體裡,一直沒有任何排斥現象發生,他知道這是哥哥對他的祝福。
然而今天,它痛了。在他狠心拒絕林安娜的那一刻,哥哥開始懲罰他!
他咬緊牙飛快地將車開出去,風從敞開的窗口灌進來,他下意識打開了車裡的音響——
“Baby for all my life
Don ‘t you know that it ‘s true
I ‘m living to love you
So baby don ‘t think twice
If you feel what I feel
Trust your heart and do what I do
Cause I’m living to love you……”
舒緩而富有感情的歌聲像水一樣流淌,蔓延在安靜的車廂裡。唱歌的人是林安娜,聽到她的聲音,“哥哥”也安靜了。
安子恆把車停下,仰靠在椅背上,深深的呼吸,緩緩的吐氣……
“你要我怎麼辦?”他從後視鏡裡看著自己的臉,彷彿在和另一個人對話。
那個人只是睜著眼,安靜地看著他,良久,良久。
複雜而又深刻的眼神,不用任何語言交流,他懂。就是這種與生俱來的默契,他能理解哥哥的心情,想守護心愛的女人的心情。可是,哥哥一定也要理解他啊!他也有想要守護的人!
又深呼吸幾口,他感覺身體不再有任何不適,才慢慢將車子啓動,重新上路。
這兩天,爲了讓慕萱妮住的安心,他都騙她說,自己工作忙,就連晚上也要留在公司。事實上,睡沙發的滋味不好受極了。剛纔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就像經歷了一場戰鬥,現在的他有些困,只想好好睡一覺,什麼也不理會。
他回到家,反正慕萱妮不在,也不用在意男女有別。陳阿姨也不在,她本來就不住這裡,是擔心慕萱妮一個人害怕,他纔要求她留下來陪她。
進了門,他連燈也懶得開,洗了澡睡覺。睡到半夜,有些口渴,又爬起來,披了件睡袍,出去倒水喝。
走到客廳,他迷迷糊糊的摸到水壺,正要往杯子裡倒水,忽然聽到“咔噠”一聲!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頭——
一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過來!“啊——”伴隨一聲尖叫,安子恆毫無防備的被她撲倒!
“小偷!叫你闖空門!偷東西,我打死你!”她騎在他身上,抓著手包不停地往他身上砸!
劈頭蓋臉一陣亂打,安子恆措手不及抱住自己的腦袋。直到聽見她的聲音才恍然大悟:“萱妮!是我!”
慕萱妮一驚:“子恆!?”他不是住公司的嗎?
安子恆也納悶,她不是回她媽媽那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就著淡淡的月光,慕萱妮看清了他的臉。微微皺著俊眉,懊惱的樣子——不是安子恆是誰?
她俏臉一紅,才後知後覺此刻兩人曖昧的姿勢——她坐在他結實的腰腹上,他的雙手捧著她的腰!
“我……對不起!”她霍得一下彈起來。
安子恆也有些尷尬,她坐在他身上,他居然……但願她沒有發現!他也從地上爬起來,一陣手忙腳亂,結果兩個人又撞在一起,慕萱妮一個踉蹌往後摔倒——
“小心!”安子恆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托住她的腰!
傳說中那個不太優雅,卻又相當迷人的姿勢!慕萱妮一條腿高高地翹著,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到了他有力的手裡!
四目相接,那一秒突然定格了。她驚魂未定微微喘息著,小臉泛著淡淡的紅暈,大大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盯著他。月光灑在他身上,他英俊的臉龐一邊染上幽幽的藍光,另一邊還處在陰影裡。半是神秘,半是柔和。他微蹙著濃眉,眼睛像兩汪深潭,映著月光……
安子恆看她的視線越來越炙熱,深深人靜,月影迷離,軟玉溫香抱滿懷,這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考驗!她微嘟著紅脣,吐氣如蘭……好想,好想,吻她誘人的雙脣……
情不自禁的,他的頭慢慢低了下來,氣息越來越近,安靜而曖昧的氣氛裡,彷彿能聽到兩顆心臟撲通撲通,此起彼伏跳動的聲音……
慕萱妮不知道該推開他,或者接受這個吻,她膽怯地垂下了眼瞼,卻彷彿,有一絲期待……
就在他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那一刻,慕萱妮的視線落在他睡袍微敞的胸口——清晰的紋理,光滑的肌膚上,盤踞著一個不明物體!
屋裡太暗,她看不清楚,但那條蜿蜒地爬在他左邊胸膛的東西,卻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啊!蜈蚣!”一把推開了他!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不要奢望她能夠頭腦清醒地分析,就在家裡,在他的胸膛上,怎麼會有蜈蚣!
但她沒頭沒腦地一聲驚呼卻讓安子恆清醒了!
他嚇到她了!
苦笑一下,他動作迅速地繫好睡袍,又抹了抹臉:“睡吧!”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黯然,默默地轉過身去……
“子恆?”看著他沉默的背影,慕萱妮不知怎麼的,心裡有些難過。向來如神祗般高貴優雅的安子恆,彷彿突然一下從慕萱妮仰望的高度,墜了下來,但他強忍著悲傷,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安子恆一句話也沒有說,慢慢地走回自己房間。坐在牀沿,低頭看左胸口那條蜿蜒的傷疤。
“子恆乖,做了開心手術,你就會開心起來!”那個慈祥的老人,是他的奶奶。在這個世界上,對他好的人只有兩個,奶奶,和哥哥。
“哥哥呢?”他四下張望,哥哥每天都告訴他要開心一點,爲什麼他“開心”的時候,他卻不在?
老人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憂傷,不過很快就笑了:“只要你開心,哥哥就會很開心……”
如果他知道,他的開心要用哥哥的心來換,如果他知道那一天就是永別,如果他知道將來的某一天,他一個人的身體要承受兩個人的感情,那麼他寧可一輩子躺在病牀上!給了他新生的哥哥,他不能完成他最後的心願;第一次放任自己愛上的女人,竟會被他蛻變的傷口嚇倒!如果她知道,他曾經是一個不健康的人,如果她知道他是一個自私的,欠債不還的人,會不會嫌棄他?
另一間房間裡,慕萱妮也睜著眼到天亮。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了?身爲客人竟然毆打主人,難怪他會不高興。何況,她早該想到,就算再忙,也不可能每天都住公司,他只是爲了避開男女之嫌。
他們非親非故,她憑什麼住他的房子?收留她只是他好心,如果賴著不走,豈不是鳩佔鵲巢,她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她打開皮包,拿出裡面一百萬的支票,那是她的“彩頭”。本來只是出口氣,沒想過要用,現在想來,拿都拿了,爲什麼不利用它讓自己過得好一點?這是甄帥曾經承諾過的,他說會給她一個家,可惜,他付不起感情,便以爲用錢可以彌補。那她就用他給的錢,來給自己創造一個家好了,反正恨他也於事無補!
第二天,慕萱妮早早地起了牀,她知道陳阿姨不在,於是做了早餐。她要走了,這算是她對他的感謝。不一會,安子恆也起來了,他心情恢復得不錯,一身清爽地從臥室裡走出來。慕萱妮回頭看他,又是那個足以令她仰望的安子恆。
“你做的?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安子恆站在桌邊,好像光用眼睛欣賞她的作品就能填飽肚子一樣。
“坐下來吃呀!”慕萱妮將刀叉遞給她,“喝牛奶還是橙汁?”
“橙汁吧!”安子恆吃了一口煎蛋:“好吃!”
他是真心的讚美,慕萱妮又想到了甄帥曾經的敷衍了事,淡淡一笑,倒了杯橙汁給他,自己喝牛奶。第一次到甄帥家,她開始討厭牛奶,第一次到安子恆家,她喝的卻是牛奶。
安子恆卻不知道她在想這些,津津有味的吃著早餐:“想不到你的手藝這麼好!”
“你以爲我會燒了你的廚房嗎?”慕萱妮也笑起來,讓氣氛活躍一點。
“呵呵。”安子恆點點頭,豎起大拇指:“你是十項全能!”
安子恆是第一個吃光了她做的所有東西的男人,曾經那麼用心地討好甄帥,卻想不到在安子恆這裡,這麼輕易就能獲得成就感!
時間差不多了,她笑了笑,拿出車鑰匙:“這個,還給你。”
“你不上班嗎?”安子恆疑惑。
“我可以打車。”
安子恆愣了愣:“有車幹嘛不用?我一個人也開不了兩部!”
慕萱妮卻不搭這個話茬了:“我有一百萬。”
“什麼?”安子恆不懂。
慕萱妮又笑:“我想買房子,你行情熟,能幫我參考一下嗎?”
“唔……”早知道她不會在這裡久住,安子恆卻還是忍不住失落,但是男女授受不親,強留她,她會反感吧?
“我幫你找找看!”他答應了下來。
“我自己也看看。”慕萱妮站了起來,打算去上班。安子恆也站起來:“別打車了,我送你!”
安子恆送慕萱妮上班,一路無話,好像慕萱妮提出離開,兩人突然之間就得變陌生了。
車廂裡安靜得讓人感到不安,就在兩人都絞盡腦汁想開一個話頭的時候,車裡響起一陣悠揚的歌聲。
“電話。”安子恆一笑,按下按鍵,旁邊升起一個小屏幕來,畫面一閃,是一個老頭兒,穿著精緻的西裝,一手撐著柺棍慢慢踱到沙發坐下。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老二!”
他對安子恆的稱呼讓慕萱妮一怔,也盯著可視屏幕看。窗簾被緊緊地拉上了,老人坐的沙發背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臉,卻掩蓋不了他身上散發的貴族氣息。他把柺棍放在一邊,叼起菸斗來——
“爸爸。”安子恆對他的稱呼,慕萱妮又是一怔。這就是他的父親,難怪安子恆氣質優雅,有其父必有其子。
“恩。”老人對安子恆卻很冷淡:“叫你辦的事辦得怎麼樣?”他吸著煙,看也不看屏幕。
安子恆猶豫了一下:“爸爸……這不可能。”
“哼!”老人冷笑:“安家的人就是善於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除非你不是安家人!”
“爸爸,這又不是做買賣,怎麼可以……”
“住嘴!”老人打斷他:“安子恆!別忘了你這條命是誰給的!”
安子恆抿了抿脣:“我一會再給你打電話。”他不想當著慕萱妮的面討論“那件事”。
“別給我打電話!”老人終於擡起頭來,犀利的目光像一把刀!他用菸斗指著屏幕,臉上的表情像在面對敵人,而不是兒子:“我向來不指望你,我的一切都是子建的,若不是他死了,如今也輪不到你!你不是想坐我這個位子,想奪走子建的一切嗎?那就把他的東西都接收了!三個月之內完成我的指示,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爸……”安子恆還想說什麼,安父卻好似根本不想再聽他的聲音,立刻切斷電話!安子恆閉嘴了,不一會想起慕萱妮還在身邊,尷尬地笑了笑:“我爸爸脾氣不好,嚇壞你了吧?”
“沒有……”慕萱妮搖搖頭,其實心裡震驚不小。她不知道,安子恆如此優秀的兒子,他父親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剛纔,他指著屏幕說“別怪我不客氣”的那一瞬間,慕萱妮突然想到了一個人——考利昂老頭子!乍一眼看去是個貴族,他和你說話的時候總是一副“講道理”的神氣,一旦誰忤逆了他卻是“不客氣”,因爲他是黑道教父!
還有,安子恆胸口的那一道疤,如此優雅溫和的一個人,誰敢砍他一刀?還是在那個致命的位置!
她心裡一涼:“你們家……”算了,不問了,這種事總是不方便告訴別人的……
安子恆看她一眼,心知她是誤會了,他爸爸給人的感覺的確不像個“商人”,何況對他又那麼兇!
“你怕了?”他突然想逗逗這個想象力豐富的女人。
“哪裡!”慕萱妮揮揮手,強裝鎮定:“你很完美了,可能不太符合你爸爸的要求吧!”安子恆當黑道大哥?太不合適了!
“哈哈哈!”安子恆大笑,突然又沉靜下來:“你覺得我完美嗎?其實我有很多缺點……”
父親討厭他是有理由的,慕萱妮能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