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一放開，君洛立刻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模樣。他摸著肩膀，皺著臉連連叫苦：“六哥，我今晚好歹也算是幫了你一個大忙，你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啊？早知費心費力還要捱揍，我還不如帶人去揚清閣看看熱鬧……”
“揚清閣？”君漓皺緊了眉頭，臉上怒意未消，眼中的冷意卻已淡了。
君洛哼哼唧唧地揉著肩膀，不肯再說。
這時園門口鬼鬼祟祟地探出了一顆腦袋，很快又縮了回去。
不久之後，君澈不知從何處出現，搖著扇子，款步走了過來，面帶謙和的微笑：“到底還是七弟的本事大。六弟幾乎把我整座王府都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卻還是你把人給找到了。”
君洛眨眨眼睛，難得謙虛地道：“這還要多虧三哥的宅子好，廊腰縵回、勾心鬥角。”
這話似乎有些不知所云，君澈的笑容卻莫名地僵了一下。
君漓不動聲色地走過來，擠開君洛，攥住了羅青桃的手。
君澈的眼睛亮閃閃的，笑得分外和善：“六弟與弟妹還是那般伉儷情深，真真令人歆羨！”
君漓咬牙道：“三哥今夜的‘盛情款待’，漓定當銘記於心，永不相忘！”
“六弟喜歡便好。不知弟妹——感覺如何？”君澈瞇著眼睛，笑得意味深長。
羅青桃硬是在僵硬的臉上擠出一個完完整整的笑容來，昂首道：“永生難忘。今生若不能報償今夜之‘款待’，我也算妄生爲人了。”
“哈哈，弟妹如此稱讚，做兄長的深感榮幸！”君澈笑得十分燦爛，好像真的受到了誇獎一樣。
君漓攥住羅青桃的手，冷聲道：“三哥爲了這場‘家宴’殫精竭慮、煞費苦心，不知耗費了多少精神。我們不便再打擾，請三哥千萬保重身體，提防白日賊攔路、夜半鬼敲門。畢竟，您可是咱們大梁國的中流砥柱，可不能說倒便倒了。”
“多謝六弟關懷。今夜弟妹必定累壞了，做兄長的也不虛留二位，一路之上，千萬小心。”君澈氣定神閒，笑得格外輕鬆自在。
相比之下，臉色鐵青的君漓早已落了下風。
睿王府外，孤零零地只剩了一輛馬車，頗爲寂寞地停在路邊。
羅青桃忍不住向四下打量了一番，卻連自己也說不清是在看什麼。
君漓率先鑽進馬車，在裡面冷笑道：“不用找了，他這會兒溫香軟玉在懷，豈有不趕著回府的道理？”
羅青桃只得跟著進了馬車，眉頭卻皺得緊緊：“你說的是誰？”
“你在找的是誰？”君漓冷笑著反問。
羅青桃垂首坐到馬車一角，許久才道：“他要算計的人是我，瑞卿表哥怕是無辜受累。”
君漓聞言連連冷笑：“無辜？難得你竟有這樣的胸懷，到了這個份上，還在替他說話！”
話不投機，羅青桃往馬車角落裡縮了縮，再未多言。
夜深人靜，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傳出老遠，沒來由地讓人心煩意亂。
拐過幾處街角，羅青桃忽然站了起來。
“你做什麼？”君漓立刻繃緊了身子，如同等待狩獵的猛獸。
羅青桃平靜道：“借我一匹馬。我回趟孃家。”
“給我坐下！”君漓黑著臉，一把將她拖了回來。
羅青桃站立不穩，踉蹌幾下跌到了他的懷裡。君漓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再不放手。
“你又發什麼瘋！”羅青桃又急又氣，奈何姿勢尷尬動彈不得，只好惡狠狠地拿眼神瞪他。
君漓反手一抄，狠狠地將她甩到身旁，冷笑道：“發瘋的是你！深更半夜，你這樣跑回羅家去，算是怎麼回事！”
羅青桃自知理虧，也不敢呼痛，只好咬牙爬起來，依舊躲到角落裡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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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漓斜睨她一眼，沉聲道：“這會兒全京城的人都盯著王府看，你偏在這個時候跑回孃家去，是嫌我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羅青桃垂首許久，囁嚅道：“我只是怕你嫌煩……”
君漓瞇起眼睛，厲聲打斷了她的話：“我嫌不嫌煩，你都是相王府的人，就是死，也只能死在王府！”
羅青桃覺得胸口悶悶地疼了一下，許久才澀然應聲：“我知道了。”
君漓有些不太自然地別過臉去，沉默地掀開車簾，看向窗外。
此時夜色正沉，窗外不過是一片黑暗，鬼知道他在看些什麼！
轆轆的車輪聲在心頭一遍遍碾過，羅青桃到底忍不住，低聲問道：“我總是給你添麻煩……爲什麼不能休了我，一勞永逸？”
君漓的後背僵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放下車簾，緩緩轉過身來。
羅青桃忙低下頭，不敢看他的臉色。
許久之後，她聽到君漓的聲音，暗沉如此刻的夜空：“這個問題，你到底要問多少遍？”
羅青桃很想說“問到你答應爲止……”但她終究不敢，只好低下頭作恭順無害狀，卻瞪大了眼睛，努力窺探他的臉色。
她以爲君漓會發怒，或者至少會厭煩。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竟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類似傷感或者茫然的情緒？
羅青桃相信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許久之後，她聽到君漓低低地嘆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好端端的……怎麼會變成這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羅青桃怔了許久，始終不敢確定他是不是在問她。
君漓終於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羅青桃心頭一跳，慌忙避開。
君漓忽然起身挪了過來，緊挨著羅青桃坐下。
這一下子，險些嚇得羅青桃連呼吸都不會了。
即使在面對千軍萬馬的時候，她也從未像此刻這樣心驚肉跳！
君漓的手指動了一下，羅青桃立刻坐直了身子，將自己的雙手背到了身後。
君漓微微一愣，臉上現出一絲尷尬。
羅青桃只是警惕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僵持了一陣子，君漓露出一個苦笑：“你跟從前，真的不一樣了。”
羅青桃沒心思理會他這句莫名其妙的感慨。她只想把自己變成小耗子那麼大，好鑽到錦墊底下去，避開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