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蕓娘死了。
夏盛卿是在她死了三天後得知這件事情的，林王府發喪，去了不少官員，他心中多少明白一些，只怕是他暗中和李蕓娘接觸的事情敗露了。
畢竟，林王計劃縝密，他卻還能逃脫，林王肯定會懷疑人的，只是沒想到這麼會就懷疑到她身上。他本已經安排好人，就等著合適的時機接她們母子出來。
既然是合作，這也是一開始答應好的，他自然是不能反悔。只是沒想到林王下手這樣快，且半點情面都不留，到底是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女人，說殺就殺了。
夏盛卿和夏子衿自然是前去弔唁的，就看到硃紅漆木的棺材擺放在靈堂中央，前邊跪著個身著素縞的男子，模樣與李蕓娘有七八分相似。
不用說，夏子衿亦猜出他的身份，應該就是李蕓娘那個兒子，林楚盈了。瞧著他敦厚溫和，倒不像是林王府的人。繼而，她就低下頭，嘆了口氣，可不是，這林楚盈自小跟著李蕓娘在外頭生活，自然是不像林王的。
“臣見過九千歲，見過長公主?！绷殖瘮E起頭就看到她二人，漆黑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灼人的怨恨來，稍縱即逝，可夏子衿還是看到了。
她微微皺眉，李蕓娘和夏盛卿之間的交易，他是不知道，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緒，且他要是知道，這會兒也該恨林王纔對。
這樣想著，就見林王雙眼通紅，滿臉悲痛的出現在人前，瞧著是極其悲傷的。夏子衿要不然見識過她的演技，知道這其中的隱情，只怕都要相信他對李蕓娘是一片真心了。
李蕓娘對外的說法是染了怪疾暴斃，可到底是怎麼死了，只有林王知道了?？戳殖鎸α滞鯐r恭敬的樣子，只怕他是不知道李蕓娘去世的真相，要不然也不會一臉濡沐的看著這個殺死他母親的人。
這事實在是好查，或者說，林王在此之前壓根就沒有刻意隱瞞，像是故意透露給她們知道，像是挑釁似的。
想到這兒，她就擡起頭向林王看過去，察覺到她的視線，林王驀然轉過頭來，就衝她咧開嘴，露出個陰森森的笑容來，夏子衿莫名覺得後背一涼，轉過頭去。
林王這個人，她前世裡沒有看透，這一世，依舊是如此。
夏盛卿收回視線，就望見夏子衿低著頭心事重重的樣子，眸色深了些，走到她跟前護著她，雖說大庭廣衆之下，林王不至於做什麼，但是難保他喪心病狂。
靠在夏盛卿懷裡頭，夏子衿才覺得稍稍安心了些，舒了口氣，神情複雜的看著過來哀悼的人。她們沒必要繼續留著了，見時辰差不多就起身告辭了。
林潤玉倒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夏子衿暗自嗤笑，他向來是心高氣傲，只怕是覺得李蕓娘這樣一個外室，又是個吃裡扒外的，配不上他去守靈，這才連做戲都不願意了。
原是管家送他們出來，可走了沒兩步，一陣陣的心慌就像是潮水一樣漫上她的心臟，若非特意剋制，她現在已經迴轉身跑了。這殺意實在是太明顯，夏盛卿腳步略一停頓，算計好的時間，猛然抱著夏子衿一個側身迴避。
一個身影就重重的摔在地上。夏子衿定睛看去，就見披麻戴孝的林楚盈不甘心的翻過身子，惱怒的看著她，“你這個毒婦，你還我母親的命來?！?
“你胡說八道什麼？”好端端的被人刺殺，夏子衿的臉色原本就不好，現在又聽他胡言亂語，誣陷自己，心情更加不好了。
“我胡說八道？長公主，你莫要以爲你現在權勢滔天就能夠草菅人命，你殺了我母親，還逼迫父王對外宣稱她是生病而亡，你就不怕報應嗎？”林楚盈嘶吼一聲，眼底充血的看著她，拳頭緊握，手背青筋蠕動。
夏子衿聽著他這顛倒黑白的話，冷笑出聲，夏盛卿面沉如水，突然上前，一腳踩在他的胸口，壓的他躺在地上不得動彈，“不論這些話是何人告訴你的，本王明確告訴你，你母親的死的確是不尋常，若本王當真要殺他，本王沒必要使這等下作手段?！?
“倒是你，聽信小人讒言，胡亂相信別人，才叫你母親地底下都不得安生?！崩钍|娘終究是因爲給他通風報信才死的，因而夏盛卿對她留下來的兒子，或多或少還是留了些情面。
可惜林楚盈認定是他爲了對付林王，暗中下手害死自己母親，壓根就聽不見他說的話，張嘴就是一口唾沫吐了出去，“我呸！你說的到好聽，不過就是撒謊罷了，你以爲我會信你嗎？”
夏盛卿側頭避過，臉上的表情已經可以用陰沉來形容了。夏子衿看著他執迷不悟，走到他跟前，與夏盛卿並肩而立，突然蹲下身子，拉住他的手腕，一腳踩上去。
“既然你認定是本宮害了你的母親，不如今日本宮連你一起除去了，省的日後多生事端?！毕淖玉乒疵?，“不過，你這樣的人，殺不殺也構不成什麼威脅，不如廢了你的手，叫你日後生不如死的活著，不然怎麼對得起你剛剛的罵名?！?
“你這個惡魔。”林楚盈到底是太過稚嫩，手腕上傳來的疼痛感配合著夏子衿的話，一下接著一下的侵襲著他的心臟，“你不能如此。”
“爲什麼不能，難不成你要說你父王會爲你報仇，你剛剛不是說了，本宮殺了你的母親，還威脅你父王妥協，你父王當真這般怕本宮，想必本宮殺了你也是可以的?！毕淖玉评淠拈_口。
林楚盈滾到嘴邊的話一下子就憋了回去，他不得不承認，夏子衿說的不錯。他眼底不由露出些許疑惑，但更多的還是仇恨。看到他並非半點都不清醒，夏子衿稍稍鬆了口氣，看了夏盛卿一眼，二人同時鬆開腳。
看著林楚盈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滿臉都是被羞辱產生的紅暈，夏盛卿微微挑眉。
“我不會相信你的，就算你今天放過我，日後我……等我武功超過你，還是要爲我母親報仇的?！绷殖f話有些結巴起來，原本篤定是夏子衿害了他母親的心思不由的產生了些許動搖，實在是夏子衿說的沒錯，如果她當真是殺害他母親的兇手，這會兒就不會放過他了。
“林楚盈，你還真是和你母親說的一樣單純?！毕氖⑶湟娝竭@個時候還執迷不悟，冷笑一聲，“準確的說，是沒腦子?！?
“事情真相你還是自己去查，看在你母親與本王有些交情的份上，本王還是提醒你一句，你的父王和所謂的哥哥可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好，你要是想查清楚真相，倒是可以查查他們?！毕氖⑶鋪K不打算直接告訴他，他母親的死因。
現在林楚盈認定是他害了李蕓娘，他要是告訴他實情，只會讓他認爲自己是在開脫，甚至是挑撥離間，這些還是交給他自己去查清楚。
夏子衿看著他一瞬間臉色大變，連脣瓣都止不住顫抖起來，內心冷笑，手指扣在袖口，輕蔑的看他一眼，拉著夏盛卿離開。她前段日子一直悶在府裡，因此這次是準備去柏林街走走。
沒想到這剛出了林王府還沒有多久，就碰上這麼一樁糟心事，夏子衿徹底沒了逛下去的心情，轉眸看向一直在暗中保護的真文。真文立刻會意，叫停在前邊的車伕趕馬車過來。
林楚盈直到她踩著腳蹬上了馬車才反應過來，眉頭皺的緊緊的，“你什麼意思？”
可惜回答他的只是一個背影，林楚盈咬緊牙關，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心中的恨意，閉上眼睛，回想李蕓娘生前有沒有什麼異樣?？梢?，夏盛卿和夏子衿的話還是對他造成了影響。
不過這些不是他二人關心的事情。雖說李蕓娘是他安插在林王府裡的一枚棋子，可說到底，二人不過各取所需。夏盛卿答應過她，會保住林楚盈的性命，就算她不幸被林王逮住也一樣會如此。
只是沒想到林王會這般卑劣，害了李蕓娘不算，還忽悠他的兒子過來刺殺他，將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這事真是噁心極了。
夏子衿回到府中，馨兒就迎上來，接過她脫下來的披風掛在架子上，看著她臉色不好，沒敢多問。不過林王府和長公主府裡的人原就不和，過去不高興也是正常。
“那桃花今日可有鬧騰？”這婢子自打被關起來後就像是心灰意冷一樣，鬧都沒鬧過，倒是讓夏子衿另眼相看了。
“不曾?！避皟簱u了搖頭，“只是奴婢問了多次，她都說事情是王爺指使她做的，還說王爺每回都約她在翠華樓見面?！?
夏子衿解著釦子的動作一頓，轉過頭來看向她，“還有這事？”
“是，她今兒才說的?！避皟旱椭^，沒去看夏子衿的臉色，依著公主的心思，怕是認爲有人假冒王爺，就連他，也是這麼認爲的。那這麼說起來，每回去翠華樓見桃花的，也是那個冒牌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