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內暖香薰人,陣陣暖氣歲流通的微風輕輕緩送。
僅僅以紗幔之隔,氣氛卻截然相反。
蕭妃已被人伺候著更衣洗漱,妝容整齊地半倚在牀頭,或許是受傷的緣故,她精神不濟,神色憔悴。但那雙修長的雙眼明亮迫人,隱忍的情緒似暗潮,深藏眼底。
皇帝起身,目光沉沉的掃過衆人,最終看向成青雲,說道:“成青雲?!?
成青雲站在殿宇中央,身旁兩側便坐著沉靜卻急迫地想知道真相的涉案衆人。她向皇帝行禮,“微臣在?!?
皇帝開口,衆人紛紛安靜下來,“人已經到齊了,破案吧?!彼谅曊f道:“你是朕欽點的,這皇宮之中,近日出現一樁樁一件件血案,朕早就想趁機肅清皇宮。今日,朕就借你之手,清一清這宮中的牛鬼蛇神!”
“是,”成青雲站定,看向皇帝,早已在腦海之中整理好的思緒,她說道:“這一樁樁、一件件的血案,看似錯綜複雜又無甚關係,但其實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有的可能是巧合,有的可能是蓄意謀殺,臣需要一件件說清楚?!?
“好,”皇帝點頭,“你就按照你所查所知的方式說,其餘人若有疑慮,儘管提出來。”
成青雲沉了沉眸,抿脣說道:“那麼臣,就從中秋夜宴當晚開始說起?!彼D了頓,沉緩地繼續說道:“也就是從沈太妃之死開始說起?!?
衆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身上。
她緩緩地擡頭,清晰地說道:“中秋當晚,沈太妃在拙政苑中被人殺害,而當時在拙政苑之中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有機會去作案。且當時在高臺上放飛孔明燈的人,都有不在場證明,這的確,是此案最大的一個疑點?!?
嘉儀公主蹙眉,困惑地說道:“既然如此,那麼難道就沒有人能去殺了沈太妃?”
蕭妃冷聲說道:“可在成大人的坐席之上發現了染有血跡的匕首,這又如何解釋?”
話音一落,一道道質疑的目光似冷劍般向成青雲投來。她脊樑微微僵硬,她定了定,輕嘲一笑,“是啊,我若是殺了人,就算沒有時間處理兇器,也不會蠢到把兇器放回自己的位置上。何況,沈太妃的席位離我的席位其實很遠,就算要藏,也藏得安全一點或者乾脆隨手藏在最近的席位上。時間那麼緊迫,我何必捨近求遠把兇器放到自己的席位上呢?”
嘉儀公主似信非信,沉思片刻,斟酌卻冷漠地問道:“你的意思就是當時有人殺害了沈太妃,並且將兇器藏在你的席位上,想要嫁禍於你?”
成青雲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中秋當晚,在宮宴之後,宮外的官員先行離去,其後皇上和其餘宗親宮妃,依舊留在拙政殿相聚。宮宴結束之後,皇上攜領衆人離開拙政殿到高臺放飛孔明燈,在放飛孔明燈期間,三公主回拙政殿尋沈太妃,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現沈太妃被人刺殺?!背汕嚯吰降潇o的陳述著當晚的情況,簡單的描述卻讓人感覺當晚的歡情和驚恐依舊曆歷在目。
“從拙政殿到殿宇前的高臺放,再放飛孔明燈,也不過是半刻鐘的時間。而兇手要殺害沈太妃並且不被人發現,作案的時間恐怕更短。而且,當我們進入殿宇中,發現被刺殺的沈太妃時,沈太妃當時還未徹底斷氣。由此兩點,可見兇手作案的時間很短,且十分倉促?!背汕嚯呎f道。
“這麼說來,兇手只能是趁著所有人離開拙政殿到高臺這段時間去殺沈太妃了?”皇帝若有所思,沉聲問道。
“不錯,”成青雲篤定地點點頭,“當時所有的人包括宮人,都隨各自的主子離開拙政殿,但是隻有沈太妃因爲身體不適留在了拙政殿之中。而她的侍女,也因爲要和三公主去取孔明燈而被沈太妃支走。那短暫的時間裡,只有沈太妃一個人落單。所以兇手,自然要趁著沈太妃落單的這短暫時間,將她殺害。”她抿脣,繼續說道:“可能兇手很清楚,等所有的人將孔明燈放飛完之後,就會有宮人回到殿宇之中收拾整理,所以更加要利用這短暫的時間?!?
“可你也說了,當時所有的人都在高臺上,而且,每一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笔掑涞p柔地說道,“你方纔的推斷,難道就一定成立?”她輕笑,“成郎中前後所說的話和所調查的事實很矛盾,怎麼能讓人信服?”
蕭妃話音一落,殿宇之中有片刻騷動與混亂,衆人交頭接耳、面面相覷,但此刻衆人急於知道真相,也很快安靜下來。
隔著薄薄的一層紗幔,蕭妃的身影綽約模糊,十分不真實。成青雲目不轉睛地看著,目光銳利得彷彿要刺透紗幔,狠狠地落在蕭妃的身上。
“前後的推論矛盾,並不是推論結果有問題,而是兇手的作案巧妙手法而已?!彼男穆曇羝届o似水,“許多的兇手都會利用人的思維的漏洞迷惑衆人,可是一旦查清兇手的作案手法,就能清楚地知道,其實再精明的手法,被破解之後,都粗糙得很!”
蕭衡臉色淡漠,聞言輕笑,“這麼說來,成郎中已經查清兇手的作案手法了?”
成青雲立刻斬釘截鐵地說道:“是!”
這擲地有聲的一字,讓人意外又感覺有些驚愕震撼。
“哦?”蕭衡若有似無地笑了笑,“那麼,在下洗耳恭聽?!?
成青雲轉頭,眼尾輕輕地掃了掃蕭衡。他端坐於座椅之上,雙手閒適地置於扶手之上,平靜而冷硬地看著她。
她恭敬地笑了笑,態度謙遜有禮,“既然如此,那我便爲蕭都尉解釋清楚?!彼D身面向皇帝,說道:“皇上,事出突然,微臣還需要一些時間準備物證和人證?!?
“準,”皇帝沉吟片刻,點頭應允。
成青雲懇切地看向南行止,南行止雙眼嗪著笑意,對她輕輕點點頭。成青雲微微抿脣,心緒稍定。
“物證勞煩由世子準備整理,”成青雲微微頷首,又向皇帝行禮,“皇上,微臣還需一個人證?!?
衆人面面相覷,神色疑惑。嘉儀公主質疑而困惑地問道:“既然有人證,爲何中秋當晚卻沒有人指認兇手?”
一句話道出了在場之人心頭的疑慮,衆人紛紛看向成青雲。
成青雲說道:“等人證到了,我再向各位解釋。”
有人搖頭,半信半疑。蕭衡無聲輕笑,對成青雲冷然而視。
“人證是誰?”皇帝沉默片刻,終究沉聲問道。
“回皇上,是鍾靈郡主。”成青雲說道。
皇帝蹙眉,疑慮重重地點點頭,“傳鍾靈郡主。”
不過多時,南行止已準備整理好物證,鍾靈郡主也進入殿宇之中,好奇又興奮地環視一圈,又很神氣地看著成青雲,驚歎道:“青雲,我再一次看你破案啦,還成了你的人證!簡直太興奮啦!”
她蹦跳著就要掀開紗幔,正欲走入寢殿,皇帝輕咳一聲,鍾靈郡主立刻挺住腳步,癟了癟嘴,趕緊欠身行禮,“鍾靈拜見皇兄。”
“免禮,”皇帝平淡地說道,又爲鍾靈郡主賜座。
鍾靈郡主入座之後,得意欣喜的看著成青雲,雀躍地等待著成青雲讓自己作證的時候。
成青雲從南行止準備的物證箱子中拿出一物,衆人好奇而探究地看過去,卻見她拿出的只是一盞孔明燈。
蕭衡疑惑不解,雖然不屑,卻警惕著成青雲手中的燈。
“不知有誰注意過這盞孔明燈?”成青雲輕輕地摸了摸孔明燈的燈罩,“這種燈罩材質普通,且圖上繪製的顏料也並不貴重。但是皇宮之中所有物資的供給與分配都有記錄,只要查一查這燈罩和顏料的出處和去處,就能查出這盞孔明燈出於哪個宮,出於誰人之手?!?
儷貴妃起身,示意讓身旁的宮女來檢查孔明燈,隨後又說道:“這種燈罩和顏料許多宮中都會有,而且並不貴重,說不定會有嬪妃賞賜下人。這樣一來,其實出處能查,只是複雜麻煩些,得耗些時日?!?
蕭妃輕輕垂眸,虛弱而嬌柔地半倚在牀頭,聞言輕輕地抓住身下的軟墊。
成青雲輕輕點頭,“貴妃娘娘所言極是,雖說查出處會很費勁,而且查找的番外很大,也不夠準確,但是……”她稍稍一停,輕柔的語調卻讓人的情緒隨之起伏不定。
“但是什麼?”儷貴妃問道。
成青雲輕輕轉動孔明燈,將繪製著嫦娥奔月圖畫的一面展示給衆人看,“這盞孔明燈上的嫦娥,與我們平日裡所見的嫦娥有所不同。”
“我看並未有何不同,”嘉儀公主依舊疑心未消。
成青雲指著嫦娥眼角,“這幅畫中的嫦娥,眼角多了一顆淚痣?!?
“那又如何?”嘉儀公主急切又少許焦躁,正欲追問,身旁的駙馬輕輕地按住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她欲言又止。
成青雲只是淡淡地將在座的人輕輕掃了掃,便知道衆人對她的質疑有多深。她垂眸看著奔月的嫦娥,說道:“我一開始,也並沒有發現這顆淚痣的不妥,原本也以爲,這只不過是繪畫者的創意而已??山涍^一段時日,再看這顆淚痣,卻發現原本是殷紅硃色的淚痣,變成了黑色?!?
鍾靈郡主聞言,立刻起身,貼近孔明燈仔細觀察,她用手輕輕地摸了摸那顆淚痣,說道:“果然是黑色的,不注意看,還以爲是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