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書安媽媽套著黑色的大外套，她裡面穿的是醫(yī)院的條紋病服。因爲化療掉了不少頭髮，她腦袋上帶著一頂灰突突的帽子。雪大天陰，神書安媽媽的臉色蒼白。我問了那麼多的問題，她一個也沒回答。看了看安琪。她說：“你是吳美靜的女兒吧？我認識你媽媽。”
“我聽我媽媽說起過您。只是一直沒機會見面。”安琪笑著跟神書安媽媽打招呼，“您好，我是安琪。”
神書安媽媽點點頭，她將視線轉(zhuǎn)向我說：“石小樂，你上車，我有話跟你說，我要和你談?wù)劇！?
看樣子，神書安媽媽是特意來找我的。而從她的衣著打扮看，她肯定是偷著跑出來的。我猶豫著要不要給神書安打個電話時，安琪已經(jīng)拉開車門上車了。我們站在外面太久，安琪凍的小臉通紅：“伯母。既然你開車，那我們就麻煩你下啦！我和小樂準備去超市，一直沒有叫到車。麻煩你，送我們?nèi)コ邪桑 ?
安琪倒是不客氣，她直接坐到了副駕駛上。我站在原地沒動，安琪忍不住催促我說：“小樂。你傻站著幹嘛？上車吧！反正你也要和伯母聊聊，你們就在車裡聊好了。外面太冷了，我凍的腳趾頭疼。車裡面有暖風(fēng)，熱乎。”
“讓石小樂坐前面吧！”雖然生著重病，但神書安媽媽的言行舉止依舊優(yōu)雅，“安琪，你坐到後面去，我和石小樂有話說。”
“不要。”安琪任性的很，她坐在那兒便懶得動彈了，“讓小樂坐後面吧！又不是加長林肯，說話還能聽不見？前前後後距離加起來，一米都沒有呢！”
神書安媽媽把車窗搖上，沒有辦法，我只好跟著上車。我在後座位上坐好，神書安媽媽含義不明的在倒車鏡裡看了我一眼。
“你們想說啥就說啥吧，不用管我。”安琪給自己繫上安全帶，她把帽子放在暖風(fēng)口烘乾。“我不會插話的，我當我沒聽見。你們慢慢說，如果時間長的話，我正好睡一覺。”
神書安媽媽推了推腦袋上的帽子，她開車上路。我摸出手機，偷偷的發(fā)短信給神書安。我正在編輯信息時，神書安媽媽突然問我：“我兒子，這幾天都是在你家吧？”
“我往家裡打過電話了，保姆阿姨說神書安最近沒回去。而神書安告訴我他回家了，那他一定是撒謊。”神書安媽媽的聲音冷靜，她不像是來吵架的，“我想了又想，能教我兒子撒謊的，也只有你了……石小樂，你是真夠狠的啊！醫(yī)生說我最多能支撐三個月，我沒幾天可以活了，就這點時間，你還跟我搶兒子？你是不是個人？”
我放下手機，連忙解釋：“阿姨，你可能是誤會了。我沒想過把神書安搶走，我也搶不走他啊！他是你的兒子，他很擔(dān)心你的。他每天晚上回來都跟我研究食譜，想讓你的病情能有所好轉(zhuǎn)。我從來都……”
“算了吧！你不用在這兒跟我惺惺作態(tài)了！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跟我炫耀嗎？炫耀我兒子不在醫(yī)院陪我？而是跑回家找你？”
神書安媽媽低吼了一聲，她的情緒不好，臉上的肌肉不停抽動：“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打算的嗎？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想法嗎？我的兒子，年輕有才，年少多金。多少女孩子喜歡他追求他，他爲什麼偏偏喜歡你？石小樂，你要家世沒家世，要學(xué)歷沒學(xué)歷。樣貌身材脾氣性格，你哪樣兒能配的上我兒子？如果不是你用下三濫的手段，我兒子怎麼可能會跟你同居？”
“伯母，你這話說的可不對了。”坐在前排的安琪氣不過，她笑著回擊道，“我這幾天跟小樂和神書安住一起，他們兩個什麼樣兒，我看的可是清清楚楚。神書安對小樂好著呢！他特別依賴小樂，做任何事情神書安都會尊重小樂的意見……就算小樂真的用下三濫的手段，神書安那麼聰明，他怎麼會不知道？神伯母，你也太小瞧自己兒子了。”
我很高興安琪幫我說話，但她話說的太不是時候了。神書安媽媽現(xiàn)在身體弱精神差，她根本受不了任何的刺激。安琪的話說完，神書安媽媽的手腕抖了抖。方向盤一偏，我們的車差點衝到護欄上。
“安琪，你少說幾句。”車身一陣飄忽，我的心也跟著狂跳。爲了安撫神書安媽媽，我只有責(zé)罵安琪，“你一個小孩子，你懂什麼？阿姨說的有道理，我們不能沒禮貌。”
安琪回身看我，她不解的說：“我有啥不懂的？大人也不見得完全正確啊！你和神書安的事兒，我還是很有發(fā)言權(quán)的。我這幾天看著你們倆在一起，我都感動了呢！你天天給神書安洗衣服做飯，照顧他吃，照顧他喝的。每天不僅要照顧他做家務(wù)，還要給他的手做復(fù)健……伯母，不是我多話，是我真的覺得你應(yīng)該理智點。小樂這麼好的女孩子，能娶到她做兒媳婦是你的幸福，你要珍惜啊！”
“我珍惜？”神書安媽媽看像安琪，她面色不善的反問，“有個這樣的兒媳婦還是我的幸福？”
我不斷的給安琪使眼色，但安琪卻跟我一點默契都沒有。我眼珠都要瞪出來了，安琪還在自顧自的往下說：“那可不！有的女孩子是家裡有錢，有的女孩子也是樣貌才藝方方面面都出衆(zhòng)……可是那有什麼用呀？神書安又不喜歡她們，她們也未必對神書安好。而且她們跟神書安在一起，沒準是貪圖神書安的外在呢？像石小樂這種，住在內(nèi)心修養(yǎng)的姑娘可不多了。”
神書安媽媽的情緒越來越差，她把車開的是越來越晃。有好幾次我們差點和對面的車撞上，我看的是心驚肉跳。安琪的嘴是沒遮沒攔，她的話完全沒有修飾也絲毫不注意他人感受。我感覺情況不對，趕緊出言阻止：“安琪！你給我閉嘴！”扔妖肝劃。
“我爲啥要閉嘴？”安琪不服氣的一摔手裡的帽子，“我是實話實說，我哪裡說錯了？做父母的，不就應(yīng)該讓子女高興嗎？一點都不尊重孩子的意願，那算哪門子父母？再說了，小樂我覺得你特別的好。就算是配神書安，你也毫不遜色……倒是我覺得神書安配不上小樂！神書安在生活方面，完全是個智障兒童。沒有小樂的話，他恐怕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小樂這樣的好姑娘，有好多人搶著要呢！”
安琪要是坐在我旁邊，我一定得去捂住她的嘴。可她離著我太遠，我連阻攔一下都辦不到。神書安媽媽不知道是不是被安琪氣瘋了，她忽然就笑了：“你們知道，我是怎麼培養(yǎng)神書安的嗎？”
“從小到大，我給他提供最好的環(huán)境，最優(yōu)良的教育。”神書安媽媽像是在跟我們訴說，而她更多的像是在自己回憶，“我看著他，陪著他，我盼著他成才，我渴望他成器。他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我精心安排的。他有的每一次成就，都是我按部就班策劃的……石小樂，你是不應(yīng)該存在的。你影響了神書安的成長，你也壞了我的計劃。”
安琪又想反駁說話，我趕忙伸手去偷著掐她。車裡的氣場有些不太對，安琪猶豫了一下，還是閉嘴了。神書安媽媽目視前方，她繼續(xù)緩緩的往下說：“我年輕的時候開始做生意打拼，到了中年，企業(yè)纔有現(xiàn)在的規(guī)模氣候。我含辛茹苦的打拼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我兒子以後可以吃喝不愁？還不是爲了我的子孫後代可以體面有尊嚴的活著……石小樂，我說過，我見識過太多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了。你想平白無故的享受我吃苦打拼來的一切？我告訴你，不可能，你做夢。”
“伯母啊，你不能因爲你生病你就不講道理啊！”安琪特別衝動，她實在是憋不住話，“你自己都說，你賺錢是給子孫後代花的啊！那你反正都要死的，早一天，晚一天，能有什麼差別呢？”
“安琪！”
安琪不理我，她還在試圖勸解神書安媽媽：“伯母，你還是想開點吧！想吃點啥吃點啥，想喝點啥喝點啥。樂樂呵呵的，一天過一天。到時候你啊……”
“安琪！”
不管我怎麼阻攔，安琪就是不肯停下。她絮絮叨叨自以爲有見解，其實句句都在往神書安媽媽心口上捅。我看了看窗外，外面雪下的很大。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們的車已經(jīng)開到高速上了。
這是……要去哪兒？
意識到事情不妙，我拿起電話要打給神書安。坐在前排的神書安媽媽瞧見我的舉動，她咧咧嘴笑了。將油門踩到底，她很冷靜的結(jié)束對話：“石小樂，我是不會讓你毀了我前半生心血的。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纏著我兒子。”
汽車猛的加速，我和安琪往後靠了一下。地上的冰面有些打滑，我都能感覺到車輪在往外發(fā)飄。汽車的前方是一輛大卡車，神書安媽媽絲毫沒有避閃的打算。對著大卡車的後屁股加速，汽車筆直的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