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顏怔了一下,揚臉看著他,從這個角度,看到的是他在陽光下略顯蒼白晶瑩的臉,略微垂低的眼簾,緊抿成薄線的脣,還有……流血的手掌。他緊緊攢著拳頭,那淡青色的血管在雪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上恐怖而猙獰凸起,述著主人的強忍壓抑。
他在害怕著什麼?亦或是,他爲什麼而害怕?
他緊張得就像個迷路而不知所措的小孩,等待一個人迎來的微笑,以及可以置身的陽光。
似乎,有些惶恐,又有些不安,更多的是,他在害怕一個拒絕,一個足以使他擊潰餘生的拒絕。會嗎?她會推開他的手嗎?
他看了眼被嚇得不輕的人羣,略微低頭,下巴抵著,眼也不眨看著她。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上揚,略微顫動掩著,猶如黑珍珠綻放著無盡華澤的瞳孔,繁星閃動,瀲著清波,就這樣,靜靜看著她,一句話也說。氣氛頓時陷入了沉默。
“坐下。”夏侯顏沒說什麼,握住他的手腕,他的體溫,冰涼得使人戰(zhàn)慄,而手掌裡,有著汗的膩水。他揚著臉,臉上依舊是一副風輕雲(yún)淡,即便是周圍的人瞪目結(jié)舌,對他似乎沒有絲毫的影響。他只在乎她,只在乎她的眼光。
而他看著她,垂著眼簾,眸光清亮,臉上神情安靜,卻愈叫他患得患失。
於是,他笑了,笑得比夏花還要美豔動人,叫人不禁看愣。一把攬住她的脖子,笑得很詭異,“我的好妹妹,哥哥送你的禮物有沒有覺得驚喜?”他的黑髮被陽光穿透,是淡淡又美豔的紅,好似盛開的粉玫瑰,那逆著光的睫毛,覆蓋著一層暗影。
他的聲音不算大,猶如對情人般的喃喃低語,但是周圍的人卻聽得很清楚。於是都捏了一把冷汗,笑了,什麼啊,原來只是玩笑啊!於是一顆跳到嗓子口的心立即回位,當即是有說有笑起來,不過大家的目光,仍舊是移不開那風華絕代的兩人。
皇甫飛歌和徐紹輝略顯侷促,面面相覷,這位哥哥怎麼把弟弟當妹妹養(yǎng)呢?還有,這位未來的大舅子,性格這麼變化莫測……大舅子?沒錯,大舅子!飛歌和紹輝斜斜對視了一眼,眼中的情緒和警告不言而喻:不準拍馬屁!
“是,驚喜,有驚無喜。”夏侯顏沒好氣瞪了面前的俊美皮囊一眼,這傢伙怎麼老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自從見到他的第一面,覺得沒好事!不過,她還是覺得,安靜不適合他。那在陽光下泛著紅光的長髮,憂鬱波動的眸光,讓她的心總是不自覺一痛。
琊笑得更開懷了,瞇起來的眼睛比月牙彎彎更要漂亮,痞氣捏了捏她的臉,誇張叫道,“你太傷哥哥的心啦,虧哥這麼挖空心思對你!”這樣就好,就讓我這樣看著你,看著你的笑,看著你皺眉。知道嗎,我真的真的……望入那雙只有一人能讓她開放的眼,他笑了。
幾縷日光在他微翹的脣角跳躍。
夏侯顏瞥了他一眼,飛來一句:“便宜老哥。”
琊不語,只是笑,笑得很美很美,連窗外邊的日光都在留戀,金色的輝光落到他的臉上,有一種如夢如幻的美,彷彿是畫,飄渺無蹤,一點真實感都沒有。細長白皙的手指撐著下巴,眉眼狹長,懶懶看著窗外,眼眸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層薄霧,清清的,淡淡的,只是薄薄的而已。
“真像個妖精。”差點讓看呆的夏侯公子不禁嘀咕了幾句,卻被琊聽得清楚。他但笑不語,嘴角微翹,卻有些苦澀。‘小妖怪他娘……’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什麼聲音,於是,只能笑著,笑著。衆(zhòng)人癡迷於他那絕美的微笑,卻不知那笑意下的傷痛。
夏花美豔如此,但也有掉落敗謝的一天,到時候,一地香味只會徒添幾分落寞,而已。
走出了酒館之後,四人徒步前行,琊依舊像個樹袋熊似吊在夏侯顏的身上,引來大片目光強勢圍觀,絕對是比一萬瓦的電燈泡還有更強的電力!懷春的少女心頭小鹿亂撞,秋波迷離看著皇甫飛歌和徐紹輝,若不是女子矜持爲貴,估計兩位仁兄的身上會掛滿很多“蓮藕”。
夏侯公子嘴角繼續(xù)抽搐。“喂,很多人誒!”她忍不住對肇事者狂翻白眼。“有什麼關(guān)係?那就說明本公子太帥啦!”琊湊上前,嬉皮笑臉。“是是是,你是帥了,我可是被人當成珍稀動物給圍觀!”夏侯顏忍不住吐槽,苦水一波一波的。
“珍稀不好嗎?享受非一般的寵愛!”他挑眉,脣邊笑意愈發(fā)擴大。
我還非一般的特步!夏侯顏心裡腹誹,表面仍舊是不動聲色。
“你們倆的感情真好。”徐紹輝在一旁羨慕道,他家族裡雖然兄弟姐妹多得讓他眼花繚亂,但卻始終沒有對他真心的,都是帶著目的和利益衝著他來的,讓他十分厭惡。還好,他出去了一趟,就結(jié)交到了林彥這樣的好兄弟,上天待他已經(jīng)不薄。
“說的不錯,兄弟感情真深厚。”皇甫飛歌由衷感嘆,皇室內(nèi)的勾心鬥角,一幕幕都是歷史上殘酷的定格,他身處其中,只能帶著一張微笑溫和的面具周旋。其實他也覺得累,大皇子和未來儲君的身份,不知道讓多少人虎視眈眈。
琊還是在微笑著,身體卻在一瞬間僵硬。
一個兄,一個弟麼……
“飛哥哥?紹輝哥哥?”那嬌媚的女聲再度熟悉響起,驚得兩人皆是“虎軀”一震。
麻煩來了!
只見一個面容嬌俏的少女,粉色衣角歡快揚起,如明珠般美豔生輝,的確是個美人胚子,很是養(yǎng)眼,惹得周圍青年蠢蠢欲動。但見美人所小跑的方向,竟是一羣氣質(zhì)非凡、器宇軒昂的貴公子哥們,是他們都望塵莫及的,於是嘆了幾口氣。
“魅兒,你怎能來了?”皇甫飛歌迅速變臉,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讓習慣其真性情的夏侯顏和徐紹輝眼角抽筋,這傢伙,真會裝啊!於魅兒臉頰微紅看著面前清朗的男子,心中不免得意,人家都說大皇子淡漠如雪,可是到了她的面前,還不是一個樣!
徐紹輝也不賴,臉上掛著款款親切和善的笑容,英俊開朗的形象立即是熠熠生輝,夏侯顏和皇甫飛歌嘴角抽搐站離了這個裝孃的傢伙幾步。“魅兒,女孩子不可以亂跑的哦,外面很危險呢!”他就猶如鄰家的哥哥一般,清新美好,叫人不禁著迷。
於魅兒癡迷在兩人的微笑之中,好久纔回過神來,扭捏著衣角,怯怯開口,“飛哥哥和紹輝哥哥都離開兩個月了,魅、魅兒只是覺得,很想兩位大哥哥。”她說著,臉上已經(jīng)是紅暈乍泄,身後是一片晴朗的天空,非常美麗。
兩人依舊在微笑著,只是頭皮已經(jīng)開始發(fā)麻了。這個麻煩精,又想要說些什麼了!
接下來,皇甫飛歌和徐紹輝僵硬著笑對夏侯顏說了聲告別,叫她在帝都好好玩玩,明天在皇城大門相聚,然後,溜得沒影了!夏侯顏愕然看著那兩隻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瞅了瞅面帶癡迷之色的少女,再一次感嘆這個無上真理:好男怕女纏!
兄弟們,自求多福!
於魅兒癡癡看著兩人離開的帥氣背影,心中忐忑不定,她該是選擇如沐春風的大皇子呢,還是英俊清朗的紹輝哥哥?一個是女兒眼裡最完美的情人,一個女人眼中最英俊的夫婿,可都是熱門的女婿人選!哎哎呀,這兩位出色的青年才俊,都對她青睞有加,她要怎麼選呢!
唉,原來優(yōu)秀的追求者太多,其實也是一種苦惱的事情呢!我得多給他們一些考驗來證明他們要娶她的誠意,不然,她可不答應(yīng)!想著兩人眼中的深情款款和溫柔愛意,於魅兒心中甜蜜,小臉上的紅暈熟透了。哎呀,她到底在想什麼!
倨傲瞥了眼“不起眼”的夏侯顏以及將臉埋入她頭髮中的琊,哼了聲,扭著嬌臀優(yōu)雅離開。心想,這兩位哥哥的朋友似乎也不怎麼樣,長得這麼醜,還敢出來丟人顯眼!哼,還是她的飛歌哥哥和紹輝哥哥最好看!
“女人心,海底針。”夏侯顏摸了摸自己的臉,頗爲感嘆。她不過就是多戴了一張皮,有必要這麼歧視她嗎?而賴在她身上的某人睡得正香,像八爪魚一樣粘著不放。她只得嘆了一聲,拖著一個累贅,去找旅館休息了。
“誒,聽說了嗎!西街今日要舉辦玩火之盛宴誒!”
“聽說有很多高手會到陣哦,獎品是出乎意料的神秘,估計比上一次聖丹大會更加豐盛!”
“上次火宴的冠軍就是聖丹大會突然跑出來的黑馬!”
“看來含金量也不差,咱們看看去!”
一對同伴興致勃勃說著,就朝著人流最多的方向走去了。
“火之盛宴?”夏侯顏挑挑眉,初來乍到的她,對卡洛帝國只是大致瞭解一下,沒想到在聖丹大會來臨之前,竟然會舉辦一下規(guī)模性的比賽!火之盛宴?上次火宴冠軍就是聖丹大會突然拋出來的黑馬?這句話,她感興趣。
“玩火……”她在嘴裡唸了一句,忽然目光亮了起來。她最近對火焰的鑽研簡直就是著迷到了極點,雖然對於新加入的半月炎心不太熟悉,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血緣的關(guān)係,火焰?zhèn)兒芎孟嗵帲瑏K不會出現(xiàn)什麼排斥的現(xiàn)象。
焚天與半月炎心還能發(fā)生融合的現(xiàn)象,真叫她覺得驚訝,不過成功的機率總是很少的。如果說這個火之盛宴的含金量真的高的話,倒也不妨去見識一下,到時候的高手雲(yún)集,說不定她也能從中學到什麼。她操縱火焰的辦法隨意,不知道在別人的手中是否一樣?
“好,去見識見識一下。”夏侯顏打定主意,也不管在她身上呼呼大睡的某人了,直接追隨著衆(zhòng)人的腳步來到西街所謂的比賽現(xiàn)場,直接把某人塞到樹上。
她來西街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爲了要看看,那些操縱者們,會怎樣控制火焰。說實話,她對皇甫華所召喚凝聚出來的迅狼,腳下那一團能加速度的火焰是很羨慕的,但是她用過一次之後,就很難繼續(xù)重複了,總是感到後續(xù)無力,心有餘力而不足!
還是要再接再厲,多多汲取經(jīng)驗。夏侯顏爲自己這樣打著氣。
火之盛宴的比賽現(xiàn)場,是一處空曠能容萬人空巷的場地,中央處竟然是一根根極高細小的玉樁,長約百米有餘,分爲十二條,從天空上看,正是一個陰陽相合的八卦形狀,給人一種很玄妙的感覺,神秘的氣息猛然撲來,對人的心裡起了不少的壓抑,是對未知的渺茫和害怕。
夏侯顏則是不會有這樣的感覺,因爲她已經(jīng)確定的目標,只會一步步堅定實現(xiàn)自己想要的事情。
迷茫雖然會有,但很快就因爲新的征程而消失了。說實話,她喜歡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近月來等級的狂升與力量的暴漲讓她感到無所適從,幸好虧她一步步穩(wěn)固起來了。所以說,踩在雲(yún)端的感覺,有時飄飄然,但總會擔心自己會不會落下。她還是做普通人好了,夏侯顏如此自嘲。
夏侯顏擠在人羣裡頭,四周圍都涌來一股力勁,讓她感覺十分不舒服。
原來作爲觀衆(zhòng)者,也是想要出一下所謂的風頭的,所以場上依舊精彩,而場下也暗暗較量。被這推那推,汗臭味迎面而來,而且還惹來一大堆精神窺視,搞得夏侯顏心有餘力而不足,剛剛擠到前面又被擠下去了,還被別人矯情踩了幾腳,雖然夏侯顏知道那是故意的!
該死的傢伙!她漠然轉(zhuǎn)頭看著那個剛纔踩了她四腳的傢伙,眼中冷冽的寒光閃動,倒是讓那人愣了愣,趕緊賠笑。沒想到在觀衆(zhòng)裡頭,竟然還有幾個真正的練家子!夏侯顏皺著眉看他的飛快變臉,只是皺了皺眉,又把注意力放在臺上。
她可不是爲了惹事纔來的。
“都給我滾!”最後邊傳來一聲暴喝,聲音之洪亮讓夏侯顏都怒了,可見內(nèi)功修爲非常深厚。場外的觀衆(zhòng)都給震住了,於是有些人自動自覺讓開來,那是爲了不惹麻煩。人羣突然清開,讓夏侯顏終於保留好了那原有不多的耐心,鬆了一口氣。
正欲往前走也,卻聽得後邊一聲尖銳似太監(jiān)的叫聲,“喂,裡邊那個,公子叫你讓路呢,你難道沒聽見嗎?”
夏侯顏挑眉,轉(zhuǎn)過頭去,看到是第一印象是:兩個斯文青年站在一個年輕雋秀的男子身邊,非常養(yǎng)眼,臉上表情雖然怒氣衝衝,也無法掩蓋美男的相貌,但聲音確實不敢恭維了。夏侯顏是在對“太監(jiān)”的聲音無愛,因爲那完全像極了捏著嗓子的公鴨!
她不打算多事呢,就代表她不想要找茬,不想要找茬呢,就代表她不想要大開金口,不想要大開金口呢,這個時候,人民羣衆(zhòng)的生命得到了基本保證。總之,公子完全是爲人民著想,爲人民服務(wù),如果那些人不想要沒事找事的話。
不過,一般夏侯公子的難得溫順,取得的總是一些比較惡劣的結(jié)果,譬如……“我說你滾開,你難道還不清楚嗎?”那一個綠色衣服的青年走上前來,滿臉怒容,恨不得將她給生吞活剝了,生得這麼醜,還想要玷污公子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