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 星河盡墜,天地崩塌裂變,肖紛迪昏昏沉沉的, 彷彿做了一個夢。
那是他記憶中唯一一次他爸爸媽媽情緒失控。
肖爸氣憤得很, “搞試驗搞研究也不是這麼個搞法吧!滿地瘡痍, 總不能孩子們以後就只能在院子裡玩兒吧!”
林姐姐走過去拍拍他爸爸肩膀, 安慰道:“好啦, 別生氣了,這幾年在造UFO,城裡場地展不開, 只能來鄉下了,造出來就好了。”
“……”肖爸更難受了, 他掌心把臉都搓紅了, “老婆, 那不叫UFO,那叫ADO, Alien Detection Object,外星探測飛行器,UFO那是不明……”
“好啦好啦,我就是逗你笑笑嘛,我像那麼淺薄無知的人嗎?”
肖爸:“我覺得倒是挺像的……”
林姐姐笑瞇瞇的:“唉!我本來不是一個非要用家暴解決問題的人, 但是我老公怕我閒得慌……”
……
肖紛迪聽得懵懵懂懂, 看見爸爸又像平時一樣單方面捱揍他就放心了, 心情從擔憂轉爲興奮, 這事兒並沒有佔據他本來就不大的腦容量。
他和小夥伴們約好了明天要一起去摸螺螄, 而且,岑哥哥也會一起去的!
第二天, 他一放學就噔噔噔跑到岑弋房門口,擡起小手,還沒敲下去,一聲巨響在門上炸開!
像是什麼東西被重重地甩到門上,發出一聲震耳的悶響。
“哥哥……”肖紛迪呆愣過後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他直覺哥哥現在可能不太好,“哥哥,你開門呀!哥哥,你怎麼了?!”
“哥哥!”他小手都拍紅了,“咔擦”一聲輕響傳來,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岑弋站在裡面沒出來,胸口起伏著,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哥哥……你沒事兒吧?”肖紛迪輕輕拉他衣角。
岑弋低頭看他一會兒,情緒漸漸緩和下來,把他軟乎乎的小手握進手裡,勉強扯了扯嘴角,蹲下來抱住他。
“哥哥沒事兒,你怎麼來了?”
小紛迪不明白哥哥怎麼了,但是哥哥難過,他也跟著難過,“今天我們約好要去摸螺螄的……不過也可以不去的!”
小孩兒絞著手指,悄悄瞅他一眼,明晃晃地在小臉兒上寫著“想去”,嘴裡卻說:“不過我不去的話,就沒有隊長了,算了算了,讓夏亦流帶領他們吧!”
他說著還擺擺小手,作出一副很瀟灑的樣子。
“小話嘮,”岑弋“噗嗤”一聲被逗樂了,手指戳戳他的小腦門兒,“說得跟你當過隊長似的。”
小紛迪攥緊小拳頭就想反駁,他纔不是話嘮呢!他就只跟哥哥說這麼多話,但看到哥哥終於笑起來就放棄了,爬到他的腿上,“嘿嘿,哥哥笑了。”
岑弋抱著他在門檻兒上坐下來。
捏捏他鼻子,道:“走吧。”
肖小朋友歪頭,不解道:“去哪兒?”
“摸螺螄。”
“哇!真的嗎真的嗎?!那我們趕緊去吧!他們肯定已經開始了,我們去晚了就贏不了他們了!”
岑弋含笑,任由前面小小的身影拉著自己往前跑。
……
緊接著,天地失色,畫面陡轉。
那是一片草地,枯萎的和新生的交雜在一起,綠裡摻雜著枯黃,天色藍得過分,一大兩小三個身影坐在草叢邊。
岑弋思考:“玩兒什麼呢?你們小朋友不都喜歡玩躲貓貓嗎?”
“我們已經八歲啦!”小紛迪一臉嫌棄,“三歲才玩兒躲貓貓。”
“你明明昨天還在院子裡和他們玩兒!”拆臺小能手夏亦流指著小紛迪,終於抓到他把柄似的,“而且還不帶我!”
“你胡說!”小紛迪瞬間紅了臉,小眼神慌亂得不行,不停地往岑弋那邊瞟,見他憋笑的樣子更是羞愧,直接朝夏亦撲了過去,“你瞎說什麼?!我纔不玩兒那麼幼稚的東西!”
夏亦流一手掐他臉,“幼稚你還玩兒?!”
小紛迪是打死不認了,“都說了我沒玩兒!”
兩小隻迅速撲到一起,扭打在一塊兒,岑弋一開始就坐看熱鬧,直到小紛迪一聲稚嫩的尖叫聲劃破長空!
“怎麼了?!”岑弋連忙跑過去,發現兩小隻只剩下一小隻了。
夏亦流已經急哭了,一根手指指著一個圓溜溜的井口,一抽一抽地道:“冰雹哥哥,小粉蝶掉下去了!都是我不好……哇嗚……啊……”
“迪寶!”岑弋顧不上哄人了,趕緊撲過去,兩手扒著井口,急聲喊他名字,“迪寶,聽得到嗎?!”
“聽得到!哥哥,”底下的小紛迪也被嚇到了,無措和恐慌全都反應在顫抖的聲音裡,“我,我在哪裡?我好害怕,我怎麼辦啊……”
“別怕!”岑弋半截身體都伸進井裡去了,額上的青筋都憋出來了,“迪寶,別害怕,你乖,你現在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攀著往上爬?”
因爲回聲,下面的小紛迪說什麼就聽不太清楚了,嘀嘀咕咕的。
十五歲的岑弋比兩個小破孩兒要沉穩很多,他又回頭朝夏亦流喊:“小夏回家去,找根繩子來!快!”
“好,好!”被嚇傻了的夏亦流連忙點頭,跌跌撞撞地跑了。
“迪寶!”岑弋又重新趴回去,黑乎乎的洞口下面根本看不到人,想來這洞也不淺,每一句話都在咆哮,“你有沒有受傷?有哪裡疼嗎?”
小紛迪已經語無倫次了,“哥哥,我真的好怕!牆上是溼的,裡面會不會有蛇?我會不會被咬?”
“迪寶,你聽哥哥說!”岑弋把鞋子蹬了,五趾死死摳著雜草防止自己往下滑,盡力離他近一些,讓他聽清楚自己的聲音,“別害怕,哥哥在這裡,乖,告訴哥哥,有沒有哪裡疼?”
小紛迪摸摸被擦傷的手臂,搖搖頭,“沒有,我沒有受傷,哥哥,我會不會……”
“不會!”岑弋快急瘋了,一邊放柔了聲音哄他,“迪寶,哥哥在這裡陪你聊天,你乖一點,小夏已經去找繩子了,等他來了,哥哥就拉你上來,好不好?”
“好。”井下小紛迪的聲音已經弱了很多,哭聲也沒剛纔那麼洪亮了。
驟然間,狂風大作,天地變色!
岑弋身上的T恤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兩隻手死死扒著井沿,眼睛完全掙不開。
他背對著看不到,有兩道光正極速向他們的方向飛過來。
“躲開兒!”
一聲暴喝夾雜在狂風中,卻完全沒有被削弱的跡象,清晰地傳入岑弋的耳膜。
他還來不及張開眼看清楚,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掀翻在地飛出去,生生拖離井口十幾米才停下來。
岑弋堪堪穩住身體,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一個和自己年紀相當的少年正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來,他身著一身盤扣中山裝,一顆腦袋颳得鋥亮,一根頭髮樁都沒有,白淨得跟一顆剛剝了殼的水煮蛋似的,他衣服裡不知道藏了什麼,一直髮出“嘀嘀嘀”的聲音。
水煮蛋上像是用筆墨畫出來的眉眼,連脣色都像是點了硃砂,紅彤彤的。
硃砂脣開口:“小朋友,叫你閃開聽不見兒嗎?”
岑弋:“您這兒化音上哪兒學的?收費了嗎?”
就在這時,那兩道光驟然逆轉方向,直直朝水煮蛋射來!只見水煮蛋袖口一甩,一個圓盤型的物件落入手心,沒來得及細看,水煮蛋握緊了手心的東西衝了上去,和那兩道光纏鬥在一起。
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場景震到了岑弋,他呆住了。
岑弋突然想起井底的小孩兒,又慌忙爬回井口,嘴裡飄了雜草進去,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心慌得厲害,他大喊:“迪寶,還能聽到哥哥的聲音嗎?!”
好在,小孩兒還能出聲兒。
小紛迪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孤獨虛弱了,“能……哥哥,我好冷啊,爲什麼夏天會這麼冷?”
岑弋心裡一驚,手足無措地喊:“迪寶!你,你別害怕,哥哥,哥哥……”哥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哥哥馬上救你上來!”岑弋聲音也開始顫抖,他把自己掉了個個兒,爬伏在地上,腳落盡井中,兩隻手死死抓住井口邊半人高的草,緩緩往下滑。
他束手無策,但他可以陪著他,至少讓他別一個人待在那麼黑,那麼窄的地方。
井壁還算乾燥,他用腳摸索著一點點往下挪,“迪寶乖,哥哥想跟你聊天,你堅持一下,跟哥哥說說話好不好?”
小紛迪聽到他的聲音越來越近,終於精神了些,“哥哥,是你嗎?你來接我了嗎?”
“對!是我,”岑弋手指甲都扣裂了,劇痛從指尖慢慢滲出來,他“嘶”了一聲,“迪寶,哥哥來接你了。”
手指都抖得快抓不住了的時候,他的腳終於碰到了地面,井底光線有些暗,但足夠看清在角落裡縮成一團的小孩了。
“哥哥什麼時候來接我……”小紛迪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迪寶!”岑弋心疼得厲害,顧不得擦手上的血,一手撈起他,一手摸上了他的額頭。
滾燙的溫度灼得他心裡發慌。
小紛迪緊閉雙眼,喃喃道:“哥哥什麼時候來接我……”
岑弋緊緊抱著他,聲音都在發抖:“迪寶乖,無論什麼時候,你叫我,我就來接你了。”
“你乖一點,撐著點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