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春風還有些冷冽,透過窗戶呼呼呼的吹,中年男子不由的抖了抖,倒是那青年彷彿什麼都沒感覺到面色如常,瞧見中年男子的模樣,甚至還略有不屑的撇了撇嘴。
寧國人,就是孱弱。
這麼點兒風便受不了了。
若是讓他們見識到那真正徹骨的寒風,配上那鵝毛般的雪花,刮在臉上彷彿刀子一樣,怕是會直接被凍成冰雕吧。
客房內還有兩名精壯的漢子,做大戶人家護院裝扮,一人一邊守在窗口,面色稍顯陰沉,自有一股虎狼般的兇狠,都不是一般角色,客房門口內外各有兩名護衛守著,手還下意識壓在腰間,那地方顯然是藏有武器。
透過這樣的配置便能看出這青年的身份非比尋常。
酒杯讓青年有些不太習慣,杯子雖然不算小,可在青年看來這樣的喝酒方式實在是太過扭捏不夠豪爽,乾脆便一把將酒壺拿了過來,對準壺嘴,昂起脖子……
噸噸噸噸!
一口氣便是小半壺。
又是袖子隨便一擦,視線穿過窗戶依舊盯著街道上的女人。他其實是比較喜歡寧國女人的,一個個白白淨淨,細皮嫩肉,身子都是軟軟的,抱在懷裡,壓在身下折騰的時候便很舒服,很帶勁。
唯一讓他不爽的是,寧國的女人都太過瘦弱,纖細,身子骨太差,禁不起折騰,一個不小心性命便沒了。便是好不容易活了下來,生孩子的時候也是麻煩,鬧不好就是一屍兩命。
這方面還是他那邊的女人比較好,雖長相不怎麼好看,粗枝大葉的,但生孩子的時候呱唧一下,就完事兒了。
下面那女人,便很對他胃口,不似一般寧國女人那麼纖細,身段飽滿,尤其是屁股,很大。
一看就是能生兒子的。
這樣的寧國女人絕對是極品中的極品,一時間越看越是癡迷,猩紅的舌頭掃過嘴脣,眸子裡都迸射出如同狼一樣貪婪的光。
……
高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心中還在琢磨著房婉琳的事情。
兩人差不多大,但從輩分上,高陽卻是要稱呼房婉琳一聲小姑,兩人見面的次數不多,除卻成婚那日之外,也就是一些重要的節日,房家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偶爾照過面,但這已經足夠讓對方認出自己的身份。
如此,刺史府是當真不能回去了。
一時間高陽也沒了主意,只能安靜的跟在宋言身後。
桂婆婆則是遠遠吊著,不經意間擡眸看了一眼側面的酒樓,眉頭皺了皺也就收回了目光,彷彿什麼都沒有瞧見。
“高先生,樑先生,您二位都是有大才之人,不如幫我參考一下,若是我現在尋到了一種高產作物,是否能在寧國推廣開來?”宋言一邊走一邊思索著,偶爾會向高粱兩位先生拋出一些問題。
這兩位也是聰明人。
知道這是侯爺對自己的考校。
若是回答能讓侯爺滿意,日後就要出人頭地,平步青雲。
若是回答錯漏百出,以後……就沒什麼以後了。
兩人皆是認真思索著,良久,高先生這才緩緩開口:“敢問侯爺,這種高產作物,畝產幾何?”
“三四石吧。”想了想宋言給出了一個答案。
宋言準備先拿出南瓜種子試一試,畢竟高產稻米,土豆,紅薯的種子實在是太過珍貴,他擔心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哭死都來不及。
高先生,樑先生皆是變了臉色,要知道這年頭種子都是最普通的,也沒有化肥之類的東西,稻米小麥之類的產量低的髮指,一畝地能有一百五十斤已經算是豐收,也就是一石多一點。
侯爺口中的高產作物能畝產三四石,那豈不是四五百斤了?
三倍收成啊。
一時間高先生樑先生都有些難以置信,如果不是說這話的人是冠軍侯,他們絕對一巴掌直接拍在對方腦門上:大白天,你做什麼美夢呢?
宋言是侯爺,打不得,但縱然這話是宋言說的,兩人心中也有些不信,畢竟這著實是有些太過誇張。
只是這兩人還不知道,宋言這是收著說的。
南瓜的產量其實蠻高的,只是受溫度影響比較大,於南方地區一畝地收成三五千斤都有可能,但若是放在遼東這邊,一畝地能有一千斤都是現代科學種植加上化肥的功勞。
是以宋言便在這上面打了個五折,五百斤總是有希望的,便是到不了,三百斤應是沒什麼問題。
足足過去了許久,兩人好像這才消化了一些,齊齊用力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躁動:“敢問侯爺,不知這種作物,是否可以作爲主糧?”
宋言搖頭:“不能。”
南瓜這玩意兒有些特殊,能吃是肯定的,也有一定的營養價值,但這東西卻是不能用做主糧,若是一直吃南瓜,人會避免不了面黃肌瘦,渾身乏力,因此只能當作稻米,麥子之外的補充。
高興才,樑光宗面色便隱隱有些惋惜,雖然兩人不相信宋言當真能尋來如此高產的作物,但……萬一是真的呢?如果能作爲主糧大面積推廣,其豈不是天下老百姓都能吃飽飯?
路有餓死骨,這樣的事情便再也不會於寧國上演。讓天下所有百姓再也用不著忍飢挨餓,那當真是潑天的功德。
甚至都可以奉爲農聖,直接和孔子肩並肩。
兩人的心都不由躁動了一瞬,乃至於聽到這作物不能當做主糧,心頭便是忍不住遺憾……不過便是輔糧也不錯,至少能多讓寧國的百姓吃幾頓飽飯。
緩緩吐了口氣,壓下躁動的心,樑先生也開口問道:“對土地要求可高?”
“不高,耐旱,基本上什麼地方都可以種植,屋後山坡上,門前河溝旁,便是豬圈周圍,隨便一塊地,大約都是可以種的。”宋言笑笑。
南瓜,當真是最容易種植的一種作物了。
尤記得上輩子曾去過鄉村,於一條幹涸的河溝旁邊,便見著鬱鬱蔥蔥的南瓜葉,幾乎覆蓋了整個河道,至於究竟有多少產量,宋言就不太清楚了,不過看那南瓜葉子那般茂盛,想來南瓜應是不少。
“也不怎麼需要打理,種下之後只要發了芽,多半便能自己長起來。”
便是除草都用不著,一旦南瓜葉子長起,附近大概是沒多少雜草能活下來的。
“吃起來也較爲簡單,可以混合稻米熬粥,清蒸,也可以混入麪粉做成蒸餅。”宋言抿了抿脣,這時代人們還不太習慣炒菜,宋言便沒說:“只是保存起來稍顯麻煩,保存時間也不會太長,但若是將其切片,曬乾,倒是能多保存一些時日。”
高興才和樑光宗相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神中的驚訝,侯爺居然描繪的如此詳細,難道說這世間當真有如此神物?
畝產五百斤,便是說一聲仙糧也不過分吧?
兩人也不由認真了起來,他們並沒有著急著回答宋言的問題,而是開始仔細思慮這其中的障礙……正常來說有這般高產作物,那還等什麼,趕緊推廣就是了,只要推廣開來,寧國國力定然蒸蒸日上。
可只是稍一思索,便能發現這其中困難重重。
臉上的表情也是越來越難看,到最後簡直陰沉的髮指,眸子當中甚至還有壓抑不住的憤怒。
“回稟侯爺。”高興才用力吸了口氣,手指都攥緊了,指關節發白:“想要於寧國境內全面推廣,可能性不大。”
“爲何?”
“首先,現在寧國的土地,基本上都在世家門閥,地主,富商,士紳手中,絕大多數的百姓都只是他們的佃戶,自耕農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是極少的。”
“其他地方我不清楚,至少在六塘縣,自耕農怕是連十之一二都沒有。”
“而對於那些掌握著土地的人來說,土地便是他們獲取財富的資本,他們掌控著寧國絕大部分的糧食,並且通過控制糧食的產出和投入市場的數量來操縱糧食的價格,從而爲自己謀取大量銀錢。”
“對於這些人來說,自然是土地越多越好,糧食越貴越好。”
宋言便點了點頭,目光中不由多出了一些讚許。
樑先生接口說道:“那麼很顯然,對於這些掌握著土地的人來說,高產作物是和他們的利益不相符合的。”
“若是有畝產五百斤的糧食,哪怕只能做輔糧,卻也足以讓老百姓填飽肚子,要知道不管是世家門閥還是士紳地主,他們大都是在災荒年間,在絕大多數人都填不飽肚子,快要餓死的情況下,然後以極爲低廉的價格,從農戶手中併購大量田產。”
“若是人人能吃飽,還有誰會賣兒賣女賣地賣身做佃戶?”
“僅僅只是影響這些人擴張田產這一點,便會受到所有世家門閥,地主,豪商和士紳的抵制。而想要推廣這種作物,勢必需要大量土地,沒有他們的配合單單靠自耕農,根本做不到。”
“而且,自耕農也會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當地鄉紳的影響,或許對這種新作物也會心存抗拒,便是我們願意出錢貼補,種植也多半會被鄉紳破壞……”
“怕是剛長出青苗,便會一夜之間被人全部拔掉。”
說到這裡,樑光宗的聲音,已經是一片壓抑。長長的睫毛抖了抖,宋言面色不變,只是眸子卻變的愈發深沉。
這便是人性之惡了。
於那些掌握著土地的人來說,他們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源源不斷的獲得財富,旁人的死活自然是不會在乎的,只要對自己有好處,便是死掉千人,萬人,又有何妨?
樑先生歇口氣的時間,高興才便接過話茬:“而且,縱然這種作物不是主糧,只是輔糧,可產量實在是太大,一旦大範圍種植,勢必會影響到主糧的價格。”
“這就直接的影響到了那些掌握土地和糧食生產之人的利益。”
“這種作物,造福的是普通百姓,偏生他們人數最多,影響力又最小;損傷的是世家門閥,地主士紳的利益,偏生他們掌握最多的土地,推廣又不可能繞開他們……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宋言忍不住撫掌而笑:“哈哈,哈哈哈哈,不錯不錯,雖然我早知兩位先生皆是大才,然今日這一番言論,依舊讓在下歎爲觀止。”說著,宋言又衝著兩人鞠了一躬:“還請兩位先生原諒我的冒失。”
之前的問題,多少存了一些考校的意思。
但對這樣的大才來說,這種考校便有些羞辱人了。
樑光宗,高興才皆是被宋言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忙上前將宋言攙扶,連說不敢。
宋言也並未矯情,順勢起了身:“剛剛高先生說幾乎,也就是說……還有破局之法?”
“有!”
“何解?”
“現在的寧國,無人能做到。”高興才搖頭。
“那需要怎樣的人才能做到?”宋言略微好奇。
高興才抿了抿脣,望向宋言的視線都透著一些瘋狂:“縱觀古今,中原上下千年,唯有兩人能做到這般壯舉。”
“何人?”
“大漢太祖,大吳太祖。”
“爲何?”高興才深吸一口氣:“因爲此二人挾建國之勢,威望正隆;又手握天下兵,鎮九州。”
“聖令出,普天之下莫敢不從。”
“縱有人抗拒,亦會殺一個人頭滾滾。”
“而侯爺,雖有殺伐果斷之性;有屠萬人之魄;有鎮四方之兵,卻唯獨少了號令天下之權。”
此言一出,除卻正獨自思考的高陽郡主之外,便是宋言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梢,旁邊的樑先生更是滿臉震撼,視線下意識望向四周,在發現四下無人之後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好傢伙,這是在攛掇侯爺造反呢?
瘋了?
這話若是讓旁人聽到,你九族還要不要了?
說不得還要連累侯爺。
宋言亦是無語,怎地他身邊全都是一羣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劉義生是這般,章寒是這般,雷毅,王朝,馬漢好像也有這方面的意思,現在就連新來的先生也是一身反骨。
不愧是會造反的,都已經招安了,這還不老實呢。
抿了抿脣,宋言也沒有生氣只是搖了搖頭:“高先生莫要亂說,這些話若是讓旁人聽到,怕是不好。”
頓了下,宋言再次開口:“如果只是在平陽府推廣這種作物,是否可能?”
高興才喉頭微微蠕動了一下,剛剛那一番話大著膽子說出來,現如今才察覺已經是一身冷汗:“如果只是平陽,或許可行,但前期一定要做好保密,種子數量,作物產量,效果,都不能爲旁人知曉。”
宋言便點了點頭,言語間也到了張府。
平陽城兩大世家,黃家已經被滅。
張家雖然讓渡了一部分的利益,但現如今在平陽的地位卻是比之前還要高了。
張賜那個精明的老頭兒,顯然是仔細叮囑過門子的,瞧見宋言那門子連通報都免了,直接點頭哈腰的迎著宋言入了客堂,甚至還立馬吩咐婢子準備香茶美酒。
沒多長時間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擡眸望去便瞧見張賜已經到了客堂門口。過了年,這小老兒又年長了一歲。然精力依舊旺盛,腰板挺直,彷彿比起之前還年輕了少許。
於張賜身旁,自然便是他那個嫡孫女,張嫣。
雖說這小女娃的確生的不差,小巧可人兒,宋言也明白這小老頭的意思,可還是那句話,宋言不是禽獸。
這張嫣好像才十三歲吧。
放在另一個時空,那妥妥要去踩縫紉機的,三年起步。
見著宋言,張賜的臉上便立馬堆滿了笑:“侯爺大駕光臨,小老兒有失遠迎,還望侯爺贖罪。”
說著便拜了下去。
宋言也不敢怠慢,忙上前扶起。
八十多的年齡了。
這歲數在現在的中原四國,基本上都有法律豁免權了,就是……只要不是謀逆造反,即便滿門抄斬,也斬不到這老頭身上。
受他這一個大禮,怕是會折壽。
分賓主坐下,雙方簡單寒暄了一下,宋言這纔開口:“此次前往張家,一方面是離開東陵數月,迴歸自當拜訪。”
“侯爺折煞老夫了,應是老夫登門拜訪纔是。”張賜忙笑稱不敢。
“第二件事,是希望張老爺子幫我安置一個人。”一邊說著,宋言一邊看向高陽。
房婉琳在刺史府,高陽便只能另外安置。
整個平陽,張家算是個較爲合適的地方。
張賜也是一愣,視線下意識看向高陽,心中不免狐疑,刺史府也是一個大院子,房間數不清,怎會連一個女子都安置不了?
莫非這是想金屋藏嬌?
不至於吧,侯夫人張賜也是見過,可不是那種善妒的女人啊。
不過瞧著女人,體態豐腴婀娜,相貌秀美,溫婉大方,身上又有一股尊貴的氣質,雖不知身份,但想來也是不簡單的。即便生在平陽,活在平陽,然朝堂上的事情多少也是瞭解的,就現在寧國的情況,如若這位女子真是世家貴女,怕是比郡主還要尊貴。
侯夫人許是覺得受到了威脅也說不定。
張賜人老成精,莫看一雙眼睛昏黃渾濁,可人卻是清醒的很。
他很清楚自己攀上的是誰的大腿。
這對張家來說,也不過只是一件小事,當下便允了,並且保證高陽到了張家那就是上上賓,不會有半點怠慢。
只是看看高陽豐腴婀娜的身段,還有身上那股子成熟的風韻,以及比宋言大上幾歲的年齡……果然,這位侯爺還是喜歡這種年長成熟的女子。
看來自家這孫女,當真是有些送不出去了。
不對胃口也無可奈何,總不能強買強賣吧?
之前亦有傳言說,侯爺喜好年長女子,尤其喜好人妻,寡婦,未亡人……
原本張賜是不大信的,畢竟傳言這種東西大都離譜,經過三五個人的嘴巴,那傳言便會歪到溝裡去了,侯爺身旁的女子雖然多年長一些,但要說寡婦,未亡人,人妻這些,應該也是沒有的吧?
不對,好像是有一個,叫步雨。
只是現在再看高陽盤起的頭髮,張賜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這侯爺,莫非還真喜歡未亡人,人妻這一口?
倒是巧了,他恰好有一個孫女,前些時日死了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