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池容南進(jìn)屋的時候,尹汐已經(jīng)泡好了茶水,在等著他了。
見他進(jìn)來,尹汐只淡淡的說道:“坐吧。”
池容南的目光在進(jìn)屋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將屋子裡所有的陳設(shè)都看的清清楚楚,這裡和記憶中的一樣,幾乎沒什麼改變。
他沒有坐下,甚至沒有去看尹汐爲(wèi)他倒的那杯水,只是這麼站著,像一個神靈般屹立在她的面前,聲音朗朗且冷冷,“能給我換一杯水嗎?”
尹汐本就對他沒有多少好感,“換再多杯,這裡的水對你來說,都是髒的?!?
池容南也不生氣,臉上也沒什麼過多的情緒,只是淡淡的解釋,“抱歉,這是我的習(xí)慣,跟這裡的水沒什麼關(guān)係。”
“……”
不管這理由聽上去有多奇葩,也不管他是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吧,尹汐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段談話,不想將更多的時間浪費在跟他討論的這一杯水上,於是不再拒絕,站起身去給他換一杯。
“已經(jīng)換了?!币珜⒅匦?lián)Q好的水放在他的面前,但池容南只是垂下眸子稍稍看了一眼,並沒有伸手去拿,也沒有要喝下去的意思。
話題一轉(zhuǎn)道:“這兩天謝謝你,看得出來,她這兩天過的很開心?!?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尹汐挑眉看著他。
“當(dāng)然不是?!背厝菽限挻?。
“那就請您直入主題吧,不要浪費您的寶貴時間了?!?
“……”池容南卻沉默了,但是那一雙漆黑的深不見底的眸子,卻依舊凝視在她的身上。
尹汐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緩解這怪異的氛圍,同時再次開口,“看來池先生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說,如果是這樣,”
她站起身,伸手指著門口,“你可以走了?!?
她說話的語氣同樣冷冰冰的,不帶一絲一毫的溫度,看著池容南的眼睛裡,也滿滿的都是尖銳的冰凌。
在這個搶走母親,對自己原有家庭極不負(fù)責(zé)任的男人面前,她想,她已經(jīng)足夠維持自己的態(tài)度了。
池容南垂下了眸子,右手手指一點點的摩挲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不知在想著什麼。
片刻,他終於緩緩開口,“她一定沒有告訴你,這次我們回來的真正目的?!?
尹汐心頭一跳,“真正目的?”
爲(wèi)什麼總覺得這麼的不安?難道真的有什麼事?
池容南點點頭,“你母親的腎,壞了。”
尹汐的手一抖,“什麼?”
腎?
池容南擡起眸子,對上她驚訝的眸,語氣依舊平淡的突出幾個字,“是急性腎壞死?!?
彷彿晴天一聲霹靂,尹汐只覺得頭頂有道雷直直的劈下來,正好擊中了她的天靈蓋。
她身子搖晃的往後退了兩步,喃喃:“腎……腎壞死?”
一陣無力感從心底油然而生,她聽說過這樣的病,之前公司裡一個員工就是得了這個病,死掉的。
怎麼也沒辦法想象,看上去依舊光鮮靚麗的尹惠美,竟然得了那樣的病。
池容南靜靜的看著她,等她情緒稍微穩(wěn)定一些,才又說道:“我們在國外治療了半年多,但是不見起效,醫(yī)生說如果再找不到合適的腎源,你母親撐不了多久,至多不過半年,所以我們回來了?!?
尹汐看著他,隱隱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麼,“腎……腎源?”
池容南面色冷的可怕,他臉上可以說從始至終都是冷冷的,也可以說從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的。就算此時此刻,提起尹惠美的病,提起她只剩下半年的時間,他的語氣也還是淡淡的,淡的讓人覺得心寒,讓人覺得不寒而慄。
“直系親屬間的腎源,都是相配的,尤其是母女之間,匹配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你們回來的目的,是要我的腎嗎?”
“是的。”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池容南迴答的很乾脆。
而就是這樣的毫不遲疑,才更加傷透了尹汐的心。
原來她回來,找到自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對自己這個女兒,還有著那麼一絲的眷念和牽掛。原來,這兩天的和睦相處都是假象。她想要的,原來只是她體內(nèi)的那顆腎!
呵~多麼諷刺。
她還想著,如果自己開口挽留,她會不會留下來?
心口一陣陣的狠揪著,尹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只覺得手腳都軟綿綿的,絕望到了極點,提不起一絲精力和力氣。
一直站在一旁的池容南沉默了好久,纔再次開口,“如果尹小姐你願意的話,手術(shù)我們可以儘快安排,你放心,只要你一顆腎就夠了?!?
“呵呵……”絕望到了極點,尹汐忽然笑出聲來。
她看著面前這個長相英俊,身形偉岸,眉宇間還有著跟池景灝幾分相似的氣質(zhì),只覺得一股滔天的恨意在四肢百骸間遊走。
只要一顆腎而已?他們當(dāng)她是什麼了?想丟下的時候就隨意丟下,因爲(wèi)需要一顆腎,回來找她?
既然只是想要她的一顆腎,隨意拿去就好,反正她整條命都是她給的??墒菭?wèi)什麼,爲(wèi)什麼要演一場親情戲給她看?在她滿懷希望的時候,又拿著刀子給她血淋淋的一刀?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母親,丟下骨肉獨自逍遙,如今回來,只爲(wèi)要女兒的一顆腎!
可笑她還這麼快就原諒了她,想著跟她重修舊好?真是可笑至極??!
尹汐越笑越大聲,笑的發(fā)抖,笑的渾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還在笑。
可她明明是在笑,臉上卻早已被眼淚打溼,笑到最後,就成了泣不成聲。
而這個過程,池容南始終站在那裡,臉上依舊是那個淡漠的表情,甚至於根本沒有表情,那一雙黑色的瞳孔裡,除了冷漠,還是隻有冷漠。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人可以冷漠至此,這樣的一個冷性冷情的男人,也不難解釋,爲(wèi)什麼當(dāng)初他能夠毫無愧疚感的拋妻棄子,跟別的女人遠(yuǎn)走高飛,過神仙眷侶的日子了。
池容南冷情,尹惠美何嘗不知無情?他們還真是登對!
……
院門外,尹惠美等的有些焦急,幾次想推開司機衝進(jìn)院子,都被他攔下。
而不遠(yuǎn)處處在不起眼角落裡的另一輛車內(nèi),氣氛也一度降至冰點。
副駕駛座位上的年輕男人第四次轉(zhuǎn)過頭問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三哥,還不進(jìn)去嗎?我怕三嫂會有事啊!”
他說著話,目光同時注意到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手,如果不是骨節(jié)都泛白了,還真看不出來他的力道有多大。
“三哥……”
“再等等?!蹦腥吮锍鋈齻€字,副駕駛座位上的男人不甘心的嘆息一聲,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盯著那扇院門。
……
樓上,尹汐已經(jīng)止住了哭笑,她擡手擦了擦眼淚,不知道是不是因爲(wèi)太過傷心欲絕,一時還沒緩過來,她只覺得,一個擡手的動作,對此時的自己來說,都顯得那麼吃力。
胳膊軟綿綿的,腿腳軟綿綿的,整個身子都是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池容南還像一尊神佛般立於她的面前,微微垂首看著她的目光,就像在看著螻蟻一般的生命。
他說,“她畢竟是你的母親,我想尹小姐不會拒絕的。”
但尹汐卻無比冷酷的笑了,她說,“我不欠你們?nèi)魏稳?,所以你們也休想從我這裡拿到任何東西。尹惠美早就拋棄了我,在我心裡,我們早已沒有任何關(guān)係。所以,你們找錯人了,我是不會答應(yīng)你們的?!?
她從來都痛恨絕情的人,當(dāng)初痛恨過路斯遠(yuǎn),痛恨過尹惠美,但如今,她自己恐怕都要變成那樣的人了。
或許是她一直都無法適應(yīng)這殘酷的世界,總活在小時候的童話故事裡,總以爲(wèi)這世界上總是好人多,而像是白雪公主繼母那樣狠毒的人,她是不會遇到的。
所以,當(dāng)現(xiàn)實一次次擊垮她心裡的那根標(biāo)桿,一切都轟然倒塌了。
既然他們選擇對自己無情,那她又何必執(zhí)著做一個好人?
池容南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我希望尹小姐能好好的想一想。如果你能同意的話,結(jié)局會比較圓滿?!?
尹汐擡手指著門口,“你可以走了?!?
然而池容南卻沒有動,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只是淡淡的看著她,“既然尹小姐不願意,那就不要怪我採取非常手段了。”
他微微俯身過來,面色透著一股陰寒,“雖然我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但是不到不得已的情況下,也不願意傷害任何一個人,尤其你還是她唯一的親人。但是尹小姐,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還希望你別怪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直起身,擡手在半空中擊了兩下掌,只聽啪啪兩聲脆響,門外狹窄的走廊裡,走過來兩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
他們先是對著池容南微微頷了頷首,然後就朝尹汐走過來。
尹汐再笨也知道發(fā)生什麼事了,她看向自己面前的水杯,那裡面還有沒喝完的水,再擡頭看向池容南,“你對我做了什麼?”
池容南也不打算隱瞞,淡淡的道:“只是在你的水裡放了一粒藥丸,不過你放心那不是毒藥,不會危及到你的生命的。等手術(shù)完成後,我會給你一筆錢,作爲(wèi)酬謝的?!?
尹汐恍然,細(xì)想起來,他原本就做好了兩手打算,所以在進(jìn)門的時候,就毫無理由的讓她換一杯水。真正目的不在換水,而是他可以趁機給自己的水杯下藥。
“卑鄙!”尹汐咬著牙,想站起來,卻手腳都不聽她的使喚一般,擡不起一點力氣。
而池容南已經(jīng)不再多看他一眼,轉(zhuǎn)身走出了屋子。
那兩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徑直走到了尹汐的面前,毫不客氣的架起尹汐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