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裡,尹汐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了。
先是在機場待了三天,就這麼昏厥過去,再醒來,已經身在醫院,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一瓶點滴瓶酒掛在牀頭。
眼角還是溼的,剛剛的夢境依舊真實的讓她心痛。
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池景灝從生命裡消失,會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病牀邊坐著的一個人站起身,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同樣的憔悴蒼白,眼圈紅紅,明顯是哭過的。
“尹汐,你醒了?餓不餓?有沒有覺的哪裡不舒服?”
池瀅看著她,幾乎沒忍住再次落淚。
尹汐原本就很瘦,這幾天下來,她又活脫脫瘦了一圈,眼圈發黑,面色白的嚇人,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看著讓人難受。
池瀅將眼淚憋回去,“我削個蘋果給你吃?”
她卻忽然伸手,纖瘦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手,聲音嘶啞無力,“他回來了嗎?”
幾乎是一瞬間,池瀅的眼淚便奪眶而出。
眼淚啪嗒啪嗒掉在尹汐的手上,尹汐像是明白了什麼,眼神無聲的暗淡下去,神色也變得萎靡,眼底的那一絲期望,慢慢湮滅,最終,她緩緩閉上了眼睛,不願再說話。
池瀅擦了擦眼淚,哽咽著道:“池家已經派人去找了,路斯遠、傅家和秦家也參與了幫忙,只要沒有確認,就還有希望。”她伸手握住她的手,似乎想給她一點力量,卻發現她的手涼的嚇人,“尹汐,你不要這樣,如果他看見,會心疼……”
池瀅哽咽著,後面的話已經快要說不下去。尹汐的手緊緊握著,眼睛緊緊閉著,眼淚順著眼角,一顆一顆無聲的滑落。
……
而此時的池家,也早已經陷入了一股悲傷中。其中最嚴重的是周敏君,在聽說兒子的飛機失聯,甚至有可能墜毀後,她就一病不起了。終日掛心,以淚洗面,也已經好幾天水米不進了。
中午時分,一輛汽車緩緩停在了池家大院的門外,車門打開,一人從車裡走出來,正好遇見迎面走出來的池家管家。
管家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眼中閃過一抹驚訝,隨即將那人讓進了屋子,看了茶後,轉身去通知三老爺,也就是現在池家的當家人,池瀅的父親池容西。
管家去了以後,池穎嵐正好從樓上下來,才走到樓梯扶手,目光不經意間掃見客廳裡坐著的那人,猛地一怔,眼中閃過不可置信,隨即腳步匆匆的下了樓,直到已經站在了那人的面前,將那人的容貌看的仔仔細細,她臉上的震驚也沒有退散分毫。
沙發上坐著的是一箇中年的男人,西裝革履的,眉眼深邃俊朗,行動舉止間透露出來的都是滿滿的貴氣。
那人看見池穎嵐,站起身,露出一個微笑,“穎嵐,好久不見。”
池穎嵐才訥訥的叫了一聲,“二……哥?”
池家人丁興旺,池穎嵐這一代,算上她自己,一共兄妹五人,她排行老五,在她前面的四個,是四個哥哥。
大哥和四哥早年出海經商,遇到了海盜,死了。
只剩下二哥和三哥。
三哥就是池瀅的父親,後來娶了年輕漂亮的唐玉,現在是池家的當家主人。
二哥,就是池景灝的父親,周敏君的丈夫,年輕時候爲了一個女人,拋妻棄子遠走高飛的池容南。
當初,他走的決絕,幾乎是完全不給自己留半條後路的。
沒想到,他竟然回來了!
只消片刻的功夫,池家所有的,除了池景灝、周敏君和池瀅之外,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客廳。
大家在看見池容南的一瞬間,反應幾乎都跟池穎嵐的差不多。眼下,客廳裡雖然坐了許多人,卻沒有誰先開口說一句話。大家都直勾勾的看著消失多年忽然回來的池容南,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這個時候回來。
良久的沉靜後,池容南轉向老三池容西,“我是聽說了景灝飛機失聯的事情回來的,聽說你們已經託關係去搜尋了,現在進度怎麼樣?”
池容西看了他一眼,眸中的憤怒不言而喻,他用鼻子冷哼了一聲道:“我以爲,你從幾年前離開這個家,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也永遠不會再過問景灝的事?!?
池容南完全不介意他的排斥,苦笑了一下道:“我也已經找了人在幫忙搜尋,如果他還活著的話,這麼多的力量,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了。”
池容西沒有說話,或許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吧。這兩天爲了池景灝的事,他也是整夜整夜的失眠,公司的事情又脫不開手,一心兩用,身心疲憊。
池容南又掃了一眼客廳裡的衆人,“敏君怎麼樣?我想去看看她?!?
“哼,你有什麼資格去看她?”池容西顯然還是很在意當年他離開的事情,每說一句話,都是帶著刺的。
唐玉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袖,遞給他一個不要再說了的眼神,又擡頭對池容南道:“二嫂的屋子在二樓,我讓傭人帶您過去。”
她是後來嫁給池容西的,她來的時候,池容南已經離開池家了,所以,她跟池容南還是第一次見面。
池容南就像是個紳士,站起身,禮貌的頷首,然後跟著傭人上了樓。
多年後再次回來,家裡一切都變了,但是當他走到周敏君的屋子前,伸手推開房門的時候,看見房間裡的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他還在這裡時的情景。
整個家,只有這裡,還保留著以前的樣子。
池容南的心裡微微一動,站在門口,目光卻已經落在了房間裡的那一張大牀上,一個安靜躺著的人的臉上。
周敏君雙眼閉著,呼吸淺淺,面色憔悴。
池容南輕輕的走過去,不想打攪她的,但她似乎還是聽見了聲音,緩緩睜開了眸子。
毫無意外的,目光在觸及到池容南的時候,猛地一震,但隨即,她的嘴角便浮起了一絲辛酸,喃喃道:“沒想到臨死前還能再見你一面……”
池容南腳步頓在原地,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沒辦法再往前進一步。
“咳咳……”周敏君輕輕咳嗽了兩聲,又道:“你還是以前的樣子,一點都沒變。真好,真好。”
她喃喃的說著,眼睛慢慢合上,再次陷入昏睡。
池容南走過去,在牀邊站著,看著陷入昏迷的周敏君,心頭涌起一絲愧疚。
她當剛剛只是錯覺嗎?如果她知道他是真實的,又會是什麼反應?
可惜他的愛只能給一個人,當年他跟周敏君,本來就是家族間的聯姻,他根本不喜歡這個女人,因爲性格叛逆,甚至還有點討厭被家庭硬塞給他的妻子。
當時離家出走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愧疚,這麼多年過去,很多道理他漸漸在歲月的消磨中明白,現在再看見她,只覺得恍如隔世,心裡還是覺得對不住她的。
“你放心,如果景灝還活著,我一定幫你找到他。”
他明白,孩子是一個母親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支撐,所以,他會盡他所能,以此作爲彌補,減少心裡的愧疚。
周敏君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裡依舊是空空的,除了她自己,沒有別人。
目光在房間裡掃了一圈,最終失望的收回來,果然,剛剛的真的只是夢。
都已經多久沒有夢見他了?
夢見他的感覺,真好。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池穎嵐端著一碗粥走進來。
“二嫂,先起來喝點粥吧?”
周敏君搖搖頭,“我吃不下?!?
池穎嵐知道她心結所在,放下碗筷的同時說道:“s國那邊說是飛機緊急降落了,只有少數人受了重傷,現在具體情況到底怎麼樣,還在確認……”
她話還沒說完,周敏君的眼睛就是一亮,“你說的都是真的?”
池穎嵐笑笑,陰霾了幾天的臉上,也算是有了一絲笑容。
“嗯,是真的?!?
周敏君的臉上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她撐著雙臂,從牀上慢慢坐起身來,“太好了,太好了,景灝沒事的,他會沒事的……”
“嗯,他會沒事的?!背胤f嵐點點頭,將粥遞過來,“您現在的臉色差極了,還是先喝點粥,先把身子養好吧,不然景灝回來看見你這個樣子,會難受自責的?!?
周敏君平時是個很注重儀態的人,萎靡了幾天,整個人都失去了顏色,蓬頭垢面的,恐怕這輩子也從沒這麼狼狽過。
她伸手捧著自己的臉,有些緊張,“真的嗎?我現在臉色一定很難看?”
池穎嵐笑著點頭,將粥遞過來,“先把這個吃了吧?!?
周敏君伸手接過來,慢慢吃起來。
“二嫂,你還好吧?”池穎嵐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按理說,周敏君看見池容南,反應不說多激烈,絕對不會好到哪裡去,但是現在看她,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難道她不知道池容南來過嗎?
周敏君不解的擡頭,不答反問:“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沒有?!背胤f嵐趕緊擺手,“我的意思是,粥可能有點燙,你小心點?!?
她暗自鬆了一口氣,看來,她真的不知道池容南來過。這樣也好,她現在狀態本來就不好,還是不要讓她受刺激的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