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時有人撞開門進去,一定會被裡面的情景嚇到——
光線昏暗的包廂裡,路一茜手裡握著一柄亮閃閃的水果刀,於長青倒在角落裡的地上,她就這麼筆直的站在他的面前,水果刀上還滴答著殷紅的鮮血,而於長青倒著的地方,也慢慢滲出一灘血來。
路一茜的目光像是被鮮血浸染,站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手一抖,水果刀哐噹一聲掉在了地上,而她後退兩步,撞到茶幾,差點摔倒。
於長青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血腥氣息,她回頭,目光掃過茶幾、沙發、米白的地毯,幾乎處處都有血跡,而剛剛她發了瘋似的拿著水果刀狂刺於長青的畫面,驀然從腦海中跳了出來,瘋狂的憤恨漸漸褪去,她大腦中的意識逐漸明朗。
門口傳來說話聲,“咦?這裡怎麼鎖住了?”
門口的人見門鎖了,就伸手來敲,“請問裡面的客人,我是跟您送水果的,能開一下門嗎?”
路一茜一慌,靠近門邊大聲道:“不用了,我們不需要。”
門口的服務員不知嘀咕了一句什麼,但是好在沒有繼續敲門,堅持將水果送進來。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門外似乎又恢復到了安靜。
路一茜回頭再次看了一眼躺在角落裡的於長青,閉了閉眼,一身的冷汗。
轉身拉開房門,正要出去,迎面就碰見了於長青的幾個身強力壯的保鏢。他們應該是在找於長青,其中一個人眼尖看見了路一茜,跟其他幾人說了句什麼,幾個人一同朝她走過來。
路一茜知道,繼續留下只會死的很難看,但是他們已經看見她了,如果這個時候她掉頭就跑,肯定跑不出十步,就會被拎回來。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腦海中的思緒早已經是千迴百轉,而於長青的保鏢們也越來越近。
路一茜平緩了一下情緒,一手扶著額頭,看似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的迎著他們走過去。
幾個保鏢攔住了她的去路,“路小姐?我們家少爺呢?”
路一茜佯裝迷糊,擡頭看了他們一眼,隨手指了一個方向,“於少,去洗手間了。”
保鏢們看向洗手間的方向,放開她往前走去。
路一茜暗中鬆了一口氣,正要加快腳步離開,卻忽然聽見身後的包廂裡傳來一聲尖叫。
“啊……死人……死人了……”一個服務生跌跌撞撞的從包廂裡面退出來,滿眼的驚恐,一張臉嚇得面無血色,手指著包廂門一個勁的發抖,始終重複著那一句話。
走廊裡的人不多,保鏢們的腳步一頓,其中一人剛巧經過那個包廂的門口,微微扭頭看過去,頓時變了面色,“於少!”
有人反應較快,回頭看見路一茜匆匆離開的背影,大喝一聲,“抓住她!”
路一茜此時的酒意已經完全清醒了,她哪裡能跑得過幾個彪形大漢,不過三兩步,就被幾人從身後攆上來。
幸運的是,大廳裡的人和陳設比較多,爲保鏢們的追捕增添了不少障礙,反觀身材纖細的路一茜,卻顯得比較靈活。大廳裡音樂聲震天,路一茜鑽進舞池中,很快便消失在人羣中。
保鏢們尾隨著鑽進舞池,頭頂燈光絢爛,所過之處照射時間不到兩秒。
忽然,有人指向門口,大喝一聲,“她在那裡。”
已經跑到門口的路一茜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見幾個保鏢從舞池中擠了出來,朝她的方向追過來。
不過已經晚了,只要她出了這個門,他們就追不上她了!
路一茜心中有些得意,隨即便砰的一聲,撞上了一個人。
“對不……”
頭頂的燈光照亮站在面前的人,當她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時,不由猛地一怔。
“斯……斯遠……”
下一秒,她的肩頭便是一痛,接著腰間一麻,整個人都已經被追過來的保鏢制服。
路一茜掙扎著,“放開我!”
但她顯然不是保鏢們的對手,不管她怎麼掙扎,始終被他們桎梏的牢牢的。
“斯遠……”路一茜扭頭,將求救的目光轉向巋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路斯遠。
保鏢們自然也看見了路斯遠的存在,似乎生怕他會插手,不等他開口,便先說道:“這妞殺了我們於少,路少爺,我勸你還是別管。”
路斯遠涼涼的看了他一眼,嗓音帶著冷凌,“我只問她一個問題,絕對不會干涉你們。”
路一茜眼底最後一抹希望瞬間泯滅,她看著路斯遠的目光,從滿懷希望,變成了失望。
路斯遠的目光轉回到她的身上,四目相對,彼此眼中卻都是陌生的情緒。
“你是想問我,你媽是不是我推的嗎?”路一茜像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沒有等他開口,就已經幫他問了出來。
路斯遠抿著脣,半天應了一聲,“嗯。”
路一茜嘴角揚起一抹無所謂的笑容,“是我推的,這個回答,你還滿意?”
看著她臉上完全沒所謂的笑,路斯遠的眸色越發深沉了三分,看著她的目光似乎想問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幾個保鏢押走。
外面響起了警笛聲,酒吧裡的音樂聲早停了,人去樓空,只剩下前來的警察們,正在勘察現場。
於長青被人從酒吧裡面擡出來的時候,路斯遠就坐在馬路對面的車裡,看著擔架被擡上車,一塊白布從頭蓋到了腳,忽的就想起了於長青年過半百的父親。
於副市長年過半百,一輩子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平時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如今死在女人手裡,想必他不會輕易放過路一茜。
救護車叫囂著駛離酒吧門口,路邊的另一輛車的後視鏡內,倒映出路斯遠凝重的臉龐。眸色深沉,不知在想著什麼。
……
尹汐來看秦雅蘭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
當時她剛從外地出差回來,剛下飛機,就聽助理提及了這件事,當聽說可能會永遠醒不來變成植物人的時候,尹汐的腳步不由頓了頓,隨即將資料交給助理,而她自己坐車到了醫院。
去的時候,是晚上了,在病房外遇見了路斯遠,還是他帶她去的病房。
秦雅蘭面色蒼白的躺在病牀上,雙眼緊閉,戴著氧氣罩,失去了平日咄咄逼人的氣場,此刻看來顯得比較慈祥溫和。
在尹汐的印象中,秦雅蘭向來都是強勢的,自己曾經多少也埋怨過她,甚至在和路斯遠離婚的時候,還想著,以後和她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但是在聽到她昏迷不醒的消息的那一刻,她忽然就釋懷了,彷彿一瞬間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世間,除了生死,都不是大事。所有的恩怨,都可以一筆勾銷,她可以什麼都不計較,哪怕秦雅蘭在她印象中沒有一點好,但這個時候,她還是願意來看看她。
“路夫人怎麼樣?還好嗎?”
“現在情況還算穩定,但是醫生說,清醒的最佳時期就是一個月,如果這一個月不會清醒,以後時間越長,機會越渺茫。”路斯遠滿臉的愁容,看上去形容憔悴,似乎費了很多神。
尹汐點點頭,說了些寬慰的話,從病房裡出來。
“我送你。”路斯遠從身後追上來,先伸手按了電梯按鈕。
尹汐只是微微笑了笑,沒有拒絕。
夜晚的醫院裡人很稀疏,電梯下去的時候,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沉默了片刻,路斯遠道:“這些天你辛苦了,我一開始並不贊同爺爺的做法,但是尹汐,你讓我改觀了,或許,爺爺做的是對的。”
尹汐看了他一眼,忽然間覺得,路斯遠似乎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她垂了垂眸子,淡淡的笑道:“你回來路氏的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裡的,你也辛苦了。”
路斯遠扯了扯嘴角,彷彿自嘲:“以前是我太愚蠢了,死守著以前的,卻錯過了最好的。”
這話似乎意有所指,但尹汐看著他的時候,他卻沒有回頭來看她。
仍舊目視前方,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嘲意,“尹汐,如果,我現在後悔,是否還來得及?”
“……”尹汐一愣,隨即眼中的訝然化爲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到了。”
她指的是電梯,話音落的同時,不等路斯遠迴應,已經擡腳走出了電梯。
路斯遠怔愣片刻後,才擡腳跟了出來。
走出醫院,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飄起了雪花,冬日的夜晚有些微涼,尹汐裹了裹外套,擡頭望了一下漆黑的夜空,正要擡腳往前走,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路斯遠的聲音。
“尹汐……”
她一頓,站在洋洋灑灑的雪花中,回首。
路斯遠就站在醫院的門口,隔著漫天飛舞的雪花,靜靜望著她。
她就站在那裡,身影消瘦,但是一雙眼睛,卻亮的出奇。
時光彷彿就在這一瞬間凝結,路斯遠內心忽然升起一股渴望,他忽然很想,就這麼衝過去,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抱著她。只要她不走,哪怕是央求,他也願意。
他忽然明白了,真正喜歡一個人,是可以爲她放下任何的,包括尊嚴。
“我……”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眼圈微紅,但只來得及吐出這一個字,剩餘的話便如鯁在喉,卡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來。
而尹汐也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那一個我字,或許是飄零的雪花越來越密集,她甚至沒有看清路斯遠眼中的情緒。只覺得肩上倏地一沉,目光所及之處瞥見一隻握著外套的骨節分明的大手。
再側首看去,一張微笑著的俊臉就清晰的印入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