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便是大年初一，外面的天氣十分好，貴生覺得腦袋有點疼，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嬌嫩的臉龐，他皺皺眉，難道自己還在夢裡嗎？
足足愣了兩秒，貴生才猛的從牀上跳起來，指著牀上的女子：“你你你……”
被貴生的動靜弄醒，費娉婷揉了揉眼睛，雙手放下來才發(fā)現(xiàn)對面有個人指著自己，她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誒，貴生，你別出聲，是我，我是娉婷啊。”
貴生這才發(fā)覺這女子有點眼熟，緩緩把手放了下來：“娉婷？你，你不是費小姐的丫鬟嘛，怎麼會在我房間？”他說話的口氣並不好，主要還是因爲前幾日才和四爺發(fā)生了矛盾。
費娉婷眼珠子一轉：“我，四爺知道我們認識，就把我趕了出來，我現(xiàn)在沒地方去。”
原本趾高氣昂的貴生一下子內疚了起來：“你，你被趕出來了啊，還是因爲我。”
費娉婷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他點了點頭，起身走到貴生身邊：“所以，貴生，你要對我負責，我現(xiàn)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而且也沒地方去，你看能不能收留我啊。”
“這怎麼能行，我也只是一個下人而已，更何況你是從四爺府上出來的，老爺和二老爺知道了以後要出事的。”
“那，那你願不願意幫我嘛？”費娉婷心裡也著急了起來，伸手抓住貴生的衣角，撒嬌道：“你就幫幫我吧，貴生，你放心，我會把自己打扮的醜一點，不會讓你的兩位老爺認出來的。”
貴生最忍受不了女孩子這麼撒嬌了，無奈的點頭：“行行行，我知道了，我會幫你問問的，你先放開我。”
費娉婷笑笑，鬆開了手，“謝謝你，貴生，你真好。”
貴生撓撓頭，看了她一眼。
幸好，陸昇本來就覺得家裡缺少下人，既然貴生有認識的人，便同意讓她來工作了，費娉婷把自己的小洋裝給換了，貴生給她找了件灰麻麻的衣服，而她也一狠心把一頭的秀髮給剪了，變裝後的她，如果不是熟悉的人看她，絕對認不出她就是費四小姐。
而陸昇和謝南正好都不怎麼熟悉她，就是一件在宴會上見過，也只是看了幾眼，根本不會想到這麼一個小姐會到對手家裡做下人。
謝南還挺喜歡這個羞答答的小丫頭的，喝了口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兩位老爺好，我叫婷婷。”
謝南點點頭：“好，你以後就跟著張媽做事吧，每個月領六個大洋。”
婷婷連忙道：“是，謝謝二老爺，謝謝大老爺。”
謝南笑笑：“既然你是貴生的朋友，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他，你的房間就讓張媽帶你過去好了。”
“是。”
費娉婷心裡暗暗喜，總算是留下來了。
雖然這個時代的民國沒有戰(zhàn)火，明裡暗裡的爭鬥也不斷，經濟各方面也都處於待發(fā)展階段，真正富裕的人並不多。
大年初一的街邊三三兩兩倒著幾個瘦骨嶙峋的小子，寒冷的冬夜很有可能會帶走他們的生命，路過的富人並不會搭理這些人，在他們的眼裡，這些人的生命可能還沒家中小妾懷裡抱著的寵物狗有價值。
天空開始飄雪，謝南打著一把傘舉在陸昇的頭頂，“怎麼這麼晚了要出來？”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想出來看看今年路邊的乞丐有多少，如果可以，我想把他們聚在一起。”
“乞丐？你把他們聚在一起做什麼？”
陸昇笑笑，“這只是一個我的小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成，暫時還不能告訴你，等成功了，我就告訴你。”
“哼，還學會賣關子了。”雖然嘴上這麼說，卻是沒再問他了。
兩人都穿著一身的長衫，舉著油紙傘走在這雪花紛飛的夜晚，格外的溫馨美好。
世上的最繁華往往也伴隨著最落魄，兩人走過一條條街道，平時沒注意，等注意起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上海灘的小巷內竟然存在著這麼多頑強的生命。
他們沒有溫暖的被窩，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衣服，他們沒有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只有一個缺口的瓷碗……
“看來我們要做的還有很多。”謝南輕聲道，他並不是聖母白蓮花，只是現(xiàn)代的乞丐雖然也貧窮，可真假難辯，就算是真的也沒這些人落魄，他們都是一羣遊走在生命邊緣的人。
“放心，一切都會好的。”陸昇握了握他的手，轉身看向這條乞丐最多的小巷。
等他緩緩往裡走的時候，乞丐們露出了驚慌、詫異的表情，他們不知道這位先生要做什麼，但根據(jù)以往的經驗，好事是絕對找不上他們的。
陸昇笑笑：“你們不用害怕，我來這裡只是想說一句話。”
乞丐們並不相信他，更往裡面縮了縮，只聽那人道：“從現(xiàn)在開始，只要你想改變生活，改變人生，想靠自己的勞動吃上一口飯，你們都可以到‘品衣格’倉庫等我，那裡之前遭了一場大火，不過沒關係，你們可以暫時在那裡等我。”
有幾個膽子稍微大一點的乞丐輕聲道：“等，等您做什麼呢？”
陸昇笑笑：“當然是等我給你們分配工作了。”
衆(zhòng)人一驚，他們剛纔是聽見這位商老爺要給他們活幹嗎？
“可，可是我們，淪爲乞丐乞丐難免有身體不好的，這樣也可以嗎？”
“當然，沒那麼簡單，既然你們想在我手下打工，那就必須聽我的安排，我不管你們是否身有殘疾，我只要有用的人，至於怎麼樣的人算有用，取決於我，只要你們賺的錢足夠給人治病，我當然是不會說什麼的，但我是不會用一個毫無用處的人。”
說完看了他們一眼：“我希望你們清楚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乞丐們下意識的都點了點頭。
陸昇笑笑：“我的話說完了，你們怎麼做取決於你們自己。”
說罷，便向謝南示意，兩人一起離開了。
半晌，身後的乞丐街喧鬧了起來。
“你們說，這個老闆說的會是真的嗎？”
“我纔不相信他們這些有錢人呢。”
“我覺得可信，他們那麼有錢有地位，我們不過是乞丐，有什麼值得他們騙的呢？”
“這……你說的也有道理。”
“那，你們說，我們要去嗎？”
回去的路上謝南問道：“你這是想用他們，然後剋扣他們的工資，廉價勞動力？”
陸昇無奈的笑笑：“你把你男人想成什麼了，再說如果只是工人，我會那麼無聊嗎？”
謝南皺皺眉：“行吧，隨便你怎麼幹，不過一定要注意安全，要再發(fā)生人身安全問題，我們就離開上海，找個鄉(xiāng)下養(yǎng)老去。”
“這樣你會甘心？”陸昇笑著道：“你可別不承認，你的小野心還沒達到，就願意離開。”
謝南突然停了下來，雙眼看著陸昇，“願意，如果威脅到你的安全，我不會堅持待在這裡，我只是想寫小說罷了，離開這裡我一樣能寫。”
陸昇愣了愣，心中一暖，伸手將人攬入懷中：“謝南啊謝南，你還真是……”真是什麼，他也不知道，該說‘傻’嗎，可這份‘傻’卻讓他的心不止一次的感動。
隨著陸昇身上的傷逐漸恢復，謝南也回去管理書店了，而經過這段日子的努力，他的第一本小說很快就要完成了。
與此同時陸昇重新穿上筆挺的西裝，拎著公文包出門了，緊隨其後的還有貴生。
上海灘有一家很小的武館，因爲沒什麼錢請不到好的師傅，武館越發(fā)的沒落，堅持到現(xiàn)在終於要堅持不下去了，只剩下幾個老師傅念舊不願離開。
可當天武館突然來了一位西裝筆挺的商人，他的意思很直白，買下武館，主要交給他們管理，但一些重大決策他會出面，簡而言之就是他會給錢把武館繼續(xù)開下去，而他將成爲武館的幕後操縱者。
武館的老闆叫連泰鴻，他雖然心中難受，可比較武館關門，他還是答應了這位先生的交易。
陸昇笑著點點頭：“連館長，很快我就會送一批學生到這裡來訓練，我希望你能給我訓練出最好的打手。”
連館長連連點頭：“陸先生，啊不，老闆，請放心，老朽一定會盡全力的。”
而在倉庫等陸昇的乞丐終於見到了那位同他們說話的商人，有些乞丐知道他便是前段時間很有名的上海灘新秀，只是聽說最近受到了四爺?shù)拇驂骸?
陸昇環(huán)視一眼，第一批來的乞丐並不多，也不過二十來個，但他已經挺滿意的了，畢竟凡事都要慢慢來，一口氣可吃不成胖子。
“先生，請爲他們檢查一下身體吧。”陸昇說完，跟在他身後的郎中便上前爲衆(zhòng)人檢查，心中卻是疑惑，這有錢人還真是奇怪，竟然出錢給乞丐看病。
不過拿人錢財□□，就算是大夫也不意外。
總共二十幾個人，有一半是肢體殘疾的，另外一半雖然肢體完好，可身體卻也有各種毛病，主要還是常年街頭流浪積攢出來的疾病。
大夫說著這些乞丐身上的毛病，陸昇則是一言不發(fā)的站在一旁，被說到的乞丐則是垂下了頭，他們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這樣的身體情況，老闆是不能用他們的了吧，哎，明明知道結果，可因爲不甘心，所以他們還是來了。
情況比陸昇想象中好的多了，謝過郎中後，便讓貴生跟著郎中起寫方子開藥，郎中和乞丐都是一愣，陸先生這是要給他們治病？
貴生跟著郎中走了，陸昇則是笑著對衆(zhòng)人道：“檢查結果還不錯，最起碼你們都能用。”
“這……陸先生這是何意？”
陸昇笑了笑：“身體健康的我想送你們去武館學武，主要就是給我賣命，在學習階段我給你們8個大洋每個月，等以後學成爲我效命了就是12個大洋每個月，至於身體不靈便的就到我的服裝廠去，我給你們8個大洋每個月。”
也就是說最低每個人以後能拿到8個大洋每個月，天哪，這就好比天上掉餡兒餅，更別說那些肢體健全的了，他們本來是一羣活一天算一天的人，可現(xiàn)在卻有人告訴他們，他們能賺錢了，而且並不低。
要知道一個健壯的男子做一個月的體力活，被主人家隨意支配也就十個大洋一個月，這也算待遇不錯的了，還不是尋常能找到的工作。
這麼一對比，陸昇提供的工作以及條件，著實誘人。
一開始他的想法很簡單，想找些願意爲他賣命的人，可尋常人家不一定願意，所以他找上了本就不惜命的乞丐，而在這過程中他想到了這些身體不好的乞丐，這些人肢體不便利，出去找工作很難，可如果在服裝店工作，互補的幫助一下，和普通工人並沒有什麼區(qū)別，甚至比起那些人，他們的忠誠度更高。
不管以後如何，陸昇現(xiàn)在正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著。
過了一個年，謝南寄給海外出版社的信件終於有回信了，有些出版社直接回絕了他，認爲華夏並不是一個好的市場，其實於他們而言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可能因爲國力問題，略帶偏見，便傲慢的拒絕了。
謝南嘆了口氣，要知道現(xiàn)代，華夏可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接著看下面一份信，是一家美國著名的出版社，名字叫‘AME出版社’，他們的回信很禮貌，除此之外還有一封信，上面列舉了他們願意出售給謝南的圖書以及價格，竟然比他當時選擇的種類還要多，另外附上一張訂購合同。
謝南激動的展開信紙，當即回信表示要這上面所有的書，並且確定了書的數(shù)量，以及在合同上籤了自己的姓名，並且表示自己會遵守合同上面的約定，在對方發(fā)貨之前先付一半的定金。
這個時代的銀行牽扯到外貿就比較慢，所以謝南估計等這批書真正到店的時候，他的書可能已經發(fā)表了。
把信塞進郵箱，謝南笑了笑，轉身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