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星期就能回家,以純早已等不及。到高二每個月有一次月考,周晉只有在考試前一個星期纔會認真看書,以純不忍打攪他,在這個星期裡,無論上課下課,都會盡量保持沉默。
這天剛下物理課,以純看著面前一道空間引力的題不知所措,周晉正睡得香,據他自己說,晚上出去上網,回宿舍晚了,正好被輔導員抓到,在樓下餵了兩個小時的蚊子。
以純看著他一雙黑眼圈,又看著他一身的紅點點,估計真是被蚊子咬的,便主動爲他把風,防了老師整整三節課。他居然還沒醒!
以純嘆了口氣,正在想要不要叫醒她時,門口有人喊:“陸以純,有人找。”
以純站起身,伸出身子朝外看——不是看來找她的人,而是想聽清楚些,是不是叫自己。以純平日裡很少與人打交道,在這裡上學一年多,從來沒有別班的人來找過她,她只是覺得奇怪。
那人已衝到了她面前,“看什麼呢,找你的人在門外。”
這次她才肯定,忙合上書,放好筆,朝教室外走去。
剛走出一步,那通知她的人拍她的肩膀,“你怎麼會認識陸與名?”
以純的心一動,又是陸與名?她朝那人笑了笑,沒有回答。
陸與名一身運動服抱著一個籃球站在門口,與前兩次看到他不同,多了些野性,看上去卻還是很舒服。看到以純出來,與名把球扔到樓道另一側的一個男生手裡,笑著迎上來。
“沒嚇到你吧?”與名笑道。
以純看著他笑。
與名摸了摸臉,“怎麼?”
以純忙搖頭,也覺得自己笑得莫名其妙,“沒有,你今天看起來很運動。”
“下節體育課。”他嘆氣,“高三有節體育課不容易,所以一大早就準備好了。中午一起吃飯吧,體育課下課早,我去打飯,不用去擠。”
“啊?!”
與名斂眉,自有一種威嚴,“啊什麼?”
“爲什麼?”以純腦海裡的名詞很少,她只見過陸與名兩次,雖說相處下來感覺不錯,但對她來說,還是完全陌生的。
周晉也曾邀她一起吃過飯,被以純拒絕了,她怕以後還禮,自己沒這個能力。
二十塊錢,完全不夠她請別人吃一頓好的。
與名笑得陽光,襯著滿校的桂花香,更是讓以純有種恍惚的幸福,“哪有爲什麼,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飯唄。怎麼,不賞臉?”
“不——我——”以純不知道說什麼好,整個人都慌了,小臉一下子紅了。
與名笑得更燦爛,“呵,其實我找你有事,反正中午要吃飯,所以就約一起了。”他斂住笑,“我有事請你幫忙。”
“那我們吃過飯再……”
“就這麼說定了!”上課鈴適時的響了,與名打斷以純要出口的話,“我會在食堂的最左排佔位置,你來找我。”不等以純回過神,他人已如風,吹到樓下了。
以純迷迷糊糊回到座位,周晉已經醒了,用一種她沒見過的眼神看著她,她本就心亂,也沒太理睬,雙手相纏,只覺得慌亂。
……這算約會麼?以純從來沒有這麼沒有主意過,她向來分得清別人與自己,界線劃得清清楚楚,就如同她的人生,非黑即白,絕對容不下半點灰色。她與陸與名並不熟,直到現在她亦是如此認爲,她不知他什麼時候就闖入了她的生活中,並且不肯出去,而她對他的闖入,無能爲力。
放開手,算了,順其自然,也許他真有事。
以純攤開課本,老師在複習上次課的內容,以純的心跳還沒有回覆平穩,手微微有些顫抖。周晉冷哼一聲,也不知怎麼的不小心,手肘撞到以純,以純痛得叫出聲來。
“怎麼了?”講得正入迷的女老師皺眉看著以純,“陸以純?”
以純放開被周晉撞得發麻的手,“沒什麼,不小心撞了一下手。”
女老師鳳眼一挑,“小心點。”
“是,謝謝老師。”
鬆口氣坐下,狠狠地瞪了周晉一眼,正遇上他冷冷的目光,“活該!”
以純聽得心裡一震,周晉……怎麼了?
偷眼看了看老師,“你怎麼了?還沒睡飽?”
周晉又是一聲冷哼,不理以純。以純見他不理自己,也覺得沒趣,轉回頭聽課,不過一會兒,一張紙條伸到以純的面前,“喂,你怎麼會認識陸與名?”
以純皺眉,怎麼每個人都關心自己與陸與名?“你問這個做什麼?”
一會兒,氣呼呼,“我就問。”
以純也不寫了,輕聲道:“莫名其妙!”
又過了一會兒,周晉又推來紙條,“他找你作什麼?”
以純不耐煩了,“關你什麼事?”
周晉終於安靜下來了,但這節課下面的內容以純一句也沒聽進去。本來心裡就煩,周晉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也學會了胡攪蠻纏……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食堂卻不能不去,以純怕陸與名等,一下課就收拾東西準備去,周晉擋在她面前,“我和你一起去。”
“你今天怎麼了?”以純雙手撐住桌子,滿臉無奈,“到底想怎麼樣,我手臂現在還痛。”
周晉遲疑了一下,“對不起……但是,我還是要和你一起去。”
以純不說話,直接從他旁邊側身過去。
周晉跟在後面,以純回頭瞪他,他不說話,低頭看地。以純一走,他又立即跟上。
食堂裡很亂,她的頭跟著一陣眩暈,定了定神,朝左邊走去,食堂里人聲鼎沸,她好像聽到有人叫她,她又不確定,整個人都迷濛起來。
正不知所措間,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她聽到周晉的聲音,“服了你了,跟我走。”
不等她反應,她已被周晉拉到了一張桌子前,桌子上整齊地放著兩份飯,陸與名正站在桌子前看著她笑,“你來了?”
以純迷迷糊糊地點頭。
“坐啊。”與名大方地招呼他,看到周晉,微微驚訝了一下,“啊,不要意思,我只打了兩份飯……”
周晉聳聳肩,“我只是把她送過來,她迷迷糊糊的,又怕吵怕雜,我怕她沒找到你就先暈了。送到了,我走了。”他推了推以純,“喂,吃完了早點回教室,我也有事。”
以純覺得氣氛怪怪的,卻還是不自覺地點頭。
周晉若有所思地看了陸與名一眼,才轉身離去。
與名體貼地給以純打開食盒,放到她面前,一切貼切自然,像是兩人在一起做過許多次一樣,“你到太吵的地方會頭暈嗎?是不是營養不良?”
以純看著眼前的飯盒,裡面許多東西她只見過,卻連價錢也不知道,心中正自驚慌,暗暗地算了算這盒飯值多少錢,吃完這頓飯後要向懷蓉借多少錢,根本沒有聽到陸與名的問話,眼睛微微垂著,越發的顯得她眉目清秀。
陸與名暗暗嘆氣,覺得這女孩子他越發看不清楚,拿手到她眼前晃動,柔聲問,“怎麼了?不喜歡?”
以純忙搖頭,“沒有。”過了會兒,又道:“謝謝。”
與名輕輕地笑了,“你喜歡就好,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菜,都是些比較清淡的,這日子太熱了,我想吃點清淡的會比較好。”
以純擡頭,朝他微笑,“嗯,謝謝。”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的吃飯。以純發現,與名吃飯並不像別的男生一樣狼吞虎嚥,而是一口一口的乾脆利落,嚼飯的時候嘴不會張開,他嚼的速度不快,有節奏的律動,卻吃得並不慢。
與名看著以純吃完,忙把自己碗裡最後一口飯吃了,“吃完了?”
以純拿手帕擦擦嘴,“嗯。”
“那,我們走吧。”
以純點頭。
他們出來時,食堂裡的人已少了大半,一路上都是回教室或是回宿舍的成羣結隊的學生,以純走在與名的旁邊,他換回了T恤裳,應該是洗過澡了,頭髮還沒有乾透,有幾根直直地立著。
一路上都有人同與名打招呼,與名也微笑著迴應,那些人看到以純,有的會露出驚訝的表情,有的和以純打招呼,以純也會微笑著點頭。
兩人走了十來分鐘才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以純已經脫掉了那種剛見面時的不適,漸漸地開始享受與名溫馨的笑意與話語。他說話風趣,又懂得控制說話的節奏,不會讓以純感到難堪。兩人走到學校的大榕樹下時,以純已是一臉笑意。
她很少與人這樣接近,除了心跳快一點外,當與名坐在她旁邊時,她沒有任何別的異樣。
她想起他說找她有事,“你說,找我有事?”
與名看著她的側面,她的鼻子小巧,有些微微的上翹,這樣看上去竟有種看日本漫畫的感覺,不由得想去摸摸到底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他握緊手,暗笑自己的輕浮,慢慢地張開手掌,才輕聲說,“是這樣的,我現在是校文學社的社長,但高三學習忙,老師讓我推薦一個人接位,我知道你作文不錯,能不能加入文學社?”
以純怔住了,她作文說不上好,卻也不差,平日考試也僅僅維持在中上水平,不會當範文,卻也不會被點名批評。她不知他如何得知,她的作文好。
莫非……她轉頭看他,眼神裡是尋問,與名笑了,他喜歡她迷糊的樣子,鼻尖沉下來,眼睛裡似是蒙了一層霧,“你是不是在想,我在哪裡看過你的作文?”
以純點頭,她的確想知道。
“高一的新生致詞,我很喜歡你的文章。”
“那個……”以純不知如何說好,那是她寫的不錯,她卻從未覺得好過,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被人認可自然是高興的,但若是沒有把握,卻又是一塊大石頭壓在心上了,她白皙的臉上很快浮起一層紅暈,囁嚅道:“那個,不算吧。”
與名站在她面前蹲下,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爲什麼不算?”
她臉紅得更厲害了,她一擡眼連他的眼睫毛都看得清楚,忙垂下眼,用自己都覺得沒有力道的聲音辯解,“可是我作文成績一向不好,又沒發表過沒有……”想了想,又道:“而且我……沒有當過幹部。”
與名握住她相互糾纏的手,“這一切都不是問題,以純,我會幫你。”
以純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答應的,但她回過神時,她確實答應了,回教室的路上,她的心裡忐忑不安,她不知自己到底是受了什麼盅惑,竟會答應這樣的事……她用手捂著臉,又忙放下,手上的溫度灼人,她想起他的手,又是一陣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