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決鬥與利用
豪邁的笑聲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回蕩，雙手叉腰的希諾·德拉貢引來無數奇形怪狀的魔人看熱鬧。
其中有長了四條腿的地獄半人馬，有長著許多隻觸手的軟體動物，還有壓根不像人但比人還聰明的黃金史萊姆。
看著耀武揚威的恐懼惡魔，一羣魔人小聲竊竊私語議論起來。
“那是……德拉貢家族的人？！”
“那些高階惡魔怎麼會來這？”
“等等，我剛纔才發現……那個馬車上的徽章，好像是帕德里奇家族？！”
“你才發現嗎？！我早就發現了！”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搶一個人類？”
“太離譜了。”
驚呆的不只是一衆看熱鬧的魔人，身爲當事人的羅炎也驚呆了。
好傢伙——
搞了半天不是來找米婭的，居然是來找自己的？！
只不過這位兄弟好像不是一般的瘋，上來就掏盒武器就算了，還要和自己決鬥。
“希諾·德拉貢，你特麼是不是瘋了？！”
羅炎還沒開口，米婭已經叫出了聲。
一雙殺人的視線死死盯著這個不分場合無理取鬧的傢伙，那桃心形的眸子裡彷彿噴出了火蛇。
“你一個白銀級的惡魔，居然提出和一個青銅級的人類決鬥？！你這傢伙還要臉嗎？！”
被這氣勢洶洶的視線逼退了半步，希諾雖然下意識慫了幾分，卻並沒有就此退縮。
顯然他是有備而來的。
只見這傢伙昂著腦袋，神色高傲地說道。
“這與等級無關，而是以繼承權的名義發起的決鬥！既然這傢伙清楚自己的弱小，那就更應該將不屬於他的魔王領吐出來！就算內閣也阻止不了領主的孩子伸張正義，捍衛繼承權是巴耶力陛下賦予我們的權力！倒是你，帕德里奇家族的長女，這事兒和你特麼的有關係嗎？”
這傢伙顯然是有高人指點。
口齒伶俐的米婭居然一時語塞，啞口無言講不出話來。
確實。
她代表不了帕德里奇家族。
那是現任家主纔有資格做的事情。
不過羅炎可不會被這大塊頭給唬住，淡淡笑了笑說道。
“而我也可以拒絕，對嗎？”
“沒錯！”
匆匆瞥了一眼手掌心的小抄，希諾昂著腦袋，用鄙夷的目光俯視著他繼續說道。
“你可以夾著尾巴逃走，但魔都不會再有你的容身之處！所有惡魔都會看清楚你的懦弱，清楚你是不合法的領主！而我會繼續聲明我的合法權力，直到內閣改變主意！”
“懂了。”
羅炎瞭然點頭。
也就是說，如果自己不在這兒一次性堵住他的嘴，那麼這傢伙以及他背後的德拉貢家族就會持續不斷地在後方捅刀。
而到了那時候，內閣爲了息事寧人，八成還是得用古老而神聖的決鬥解決問題。
而且搞不好還得在對方蓄謀已久的情況下進行。
羅炎是個怕麻煩的人，但並不意味著他怕了。
既然這個地雷早晚要爆，不如趁早動手。
如此想著，他從袖子裡拔出了魔杖。
米婭見狀嚇了一跳，連忙勸阻道。
“喂……羅炎，你冷靜一點！你根本沒必要接受他挑釁，魔都又不是德拉貢家族的後花園！他一個白銀級的恐魔，向青銅級發起決鬥，就算你拒絕了也沒有人會覺得你丟——”
“冷靜一點，米婭小姐。”
看著比自己還激動的米婭，羅炎用溫和的語氣安撫了她。
“我並不是因爲擔心丟臉才接下這場決鬥，而是爲了提早解決掉這個算不上麻煩的麻煩。”
“可是——”
“順便……”羅炎伸出魔杖的同時，杖尖輕晃了一抹寒芒，“也算是教訓一下這頭不分場合無理取鬧的蠢牛。”
幽綠色的光芒閃爍。
伴隨著咯吱的聲響，一隻骷髏手如破土而出的石筍從地上長出，兩根指骨輕輕捏住了地上的手套。
眼見對方接受了自己扔出的手套，希諾興奮地握緊雙拳，臉上浮起勝券在握的笑容。
“很好！我希諾·德拉貢佩服你的勇氣！如果我贏了，我會給你留個體面，不至於讓你輸的太丟臉哈哈哈哈。”
“呵呵，這話還是等你贏了之後再說吧。”
面對耀武揚威的希諾和一臉吃驚的米婭，羅炎只是淡淡笑了笑，輕揮手中的魔杖，將捏在兩根指骨間的手套扔在了馬車旁邊的行李箱上。
就像收起一片髒抹布一樣。
“說吧，你想怎麼比試吧。”
希諾昂著下巴說道。
“當然是用最古老也最直接的辦法——在魔都的競技場，在所有魔都惡魔的注視下一決勝負！”
羅炎正想答應，米婭忽然開口說道。
“等一下！這不公平，羅炎纔剛回魔都，還沒適應這兒的氣候，你一個白銀級的戰士向青銅級的法師提出決鬥就算了，還想利用對方水土不服以及戰士在中近距離的優勢勝之不武……嘖嘖，德拉貢家族的人會不會不要臉過頭了？”
說這話的時候，抱著雙臂的米婭一臉嫌惡的表情，就像在看一隻蟲子一樣。
對上那瞧不起人的眼神，希諾·德拉貢老臉一紅，忽然也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尤其是周圍的魔人都在竊竊私語地議論，議論聲中頻頻出現德拉貢家族的名字以及白銀挑戰青銅。
當然，最關鍵的是他壓根兒不認爲自己有輸的可能，於是故作爽快地開口說道。
“那你想怎麼樣？”
“魔王考驗的不只是實力，還有統御部下的手腕，以及決勝千里的謀略，”米婭微微瞇起了眼睛，就像在看一隻掉進陷阱的獵物一樣，“因此我提議！將‘交換攻城’作爲比試的項目！”
“哦？交換攻城？有點意思！”
希諾饒有興趣地摸了摸下巴，卻不小心把手上的小抄給蹭掉了，頓時給嚇了一跳。
不過事情都到了這份上，似乎也用不上看小抄了，他便自由發揮地說道。
“那就按你們說的好了。”
眼見事情似乎麻煩了起來，羅炎輕輕咳嗽一聲說道。
“能有人和我解釋一下嗎？”
米婭回頭看向他，眨了眨眼睛說道。
“這是貴族之間流行的解決矛盾的方式，雙方各自指定一座自己的城堡作爲攻城戰的‘要塞’，並派駐防禦力量守衛。防守方需要在公開的戰鬥中抵擋住進攻方的進攻，而進攻方只需要攻陷對方的要塞就算贏了……方法包括不限於讓對方失去戰鬥力，或者將要塞摧毀。”
原來如此。
就是單挑變成羣毆。
羅炎的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
這麼來看，攻城戰似乎確實比競技場更適合自己。
站在米婭的角度來看，青銅級的法師在競技場上絕無勝算，但在足夠寬闊的戰場上卻有勝過白銀級戰士的機會。
不止如此，雙方還可以各自搖人，預先制定作戰計劃，從而進一步抹平彼此之間實力的鴻溝。
羅炎看向米婭的眼神不禁帶上了幾分感謝。
可惜她並不知道，自己的實力已經今非昔比，就算這牛頭人的牛角鋒利，自己的魔杖也未嘗不利。
“可是我在魔都沒有根基，怎麼和德拉貢家族比試攻城？”
“你笨呀！”
米婭著急地跺了下腳，湊到他耳邊，以幾乎快要咬到他耳朵的距離，低聲耳語道。
“你在這裡……至少還有我吧？他在雷鳴郡的迷宮有什麼？能指揮了他父親的舊部嗎？”
羅炎微微一愣。
“這也行？！”
臥槽！
那豈不是……可以借刀殺人？！
眼見羅炎總算是開竅了，米婭微微一笑，繼續說道。
“當然可以，被指定作爲要塞的城堡或者莊園不一定非得在魔都的範圍內。既然對方主動提出決鬥，而你在魔都又沒有城堡，將戰場選在魔王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其實羅炎不知道的是，他這位老同學最擔心的不是他贏不贏的了，而是自己在決鬥中死掉或者壞掉。
決鬥死人是家常便飯，但攻城戰很少有雙方主帥戰死的。
甚至由於仇恨隔了一個層級，雙方派出的部將也很少會下死手……除非是殺紅眼了。
最後大概率是炮灰承擔了所有。
兩邊貴族氣出完了，事情便解決了一半。
雖然聽起來有些殘忍，但這種將仇恨與代價從上往下傳遞的操作，也不只是地獄的專利。
帝國同樣有類似的傳統，最多是換個包裝而已。
“如果我贏了，你就主動放棄魔王的頭銜，將雷鳴郡下方的迷宮歸還給我！”希諾·德拉貢傲慢地說道。
“沒問題。”羅炎笑容燦爛地說道，“但如果我贏了，我要你公開承諾放棄對雷鳴郡一帶迷宮的所謂的繼承權，併發誓你是德拉貢家族最後一個挑戰我權威的人，以及登報爲你無禮的言行道歉。”
“沒問題！”希諾·德拉貢冷笑著說道，“明天魔都的競技場見，希望你別害怕到不敢赴約。”
羅炎淡淡笑著說道。
“彼此彼此。”
倆人都沒有詢問平局怎麼辦。
畢竟在希諾的眼裡，身爲白銀級的他完全沒有失敗的可能。
而在羅炎的眼裡，這傢伙已經是頭死牛了！
看著拎起行李箱朝著神殿方向走去的背影，米婭這纔想起來自己先前還打算讓羅炎將自己正式介紹給家人來著。
然而現在追上去似乎有些太遲了。
看著消失在神殿門口的一老一少，她氣惱地跺了下腳，隨後回頭狠狠瞪了希諾·德拉貢一眼。
“你是不是有病？！爲什麼非得是今天？”
希諾呵呵一笑，自豪地說道。
“什麼叫我有病，我都在這兒蹲了快一個星期了！”
米婭：“……”
希諾繼續說道。
“而且你自己也說了，只要你在附近，我找他就沒有問題，怎麼反而你還急了？”
雖然希諾壓根兒沒打算兌現這條承諾，甚至就沒承諾過，但他還記得當時在內務部的時候，這隻魅魔說的話。
米婭咬牙切齒地說道。
“如果他要是有一丁點兒閃失……我發誓我要弄死你。”
希諾·德拉貢的牛眼睛毫不客氣瞪了回去。
“你當老子是嚇大的？”
話雖如此，他也沒真打算弄死那個青銅魔王。
畢竟魔王一死，核心就碎了，重頭開始什麼的都是小事兒，主要是魔王領核心實在是太珍貴了。
況且那傢伙其實是個人才，居然能把魅魔迷得暈頭轉向。
希諾甚至想過，只要他乖乖交出父親的魔王領，封他做自己的爪牙也未嘗不可。
米婭冷哼一聲，扭身回了馬車上。
拉扯的飛馬翅膀一振，拖著龐大的車體騰空而起，直接隱沒在了街道上空的黑暗中。
先前慢悠悠在街上走是她故意的。
真使出全力，那點兒距離五分鐘都用不到。
……
見沒有熱鬧可看，周圍的魔人紛紛散去，只留下人高馬大的希諾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
他看了一眼神殿的方向，昂起高傲的頭顱，隨後扭頭走向了街道的一旁。
一匹壯如幼象的巨型戰馬停在路邊，優雅地在路燈桿的旁邊活動著前蹄。
走到坐騎的身旁，希諾正打算翻身上馬離開這裡，卻見不遠處的小巷有一雙視線凝望著他。
希諾眉毛微微一挑，寬厚的大手在馬背上拍了拍，嘟囔了一句“等我一會兒”，隨後便昂首闊步地走進了狹窄的小巷子裡。
這兒的建築都不怎麼高，一些低矮的屋檐甚至蓋不住他粗壯的眉毛。
希諾四處尋覓先前窺探自己的那個人，卻找不到那個人的蹤影，於是用壓抑的聲音低吼了一聲。
“誰？鬼鬼祟祟的，有事兒出來講！”
這時候，一隻咬了半截的蘋果掉在了地上，從正前方的陰影下緩緩滾到了他的腳旁。 希諾擡起頭，只見正前方的矮牆上，不知何時坐著一道身穿洋裙的嬌小身影，搭在牆邊的雙腿一晃一晃。
她的皮膚蒼白如月光，紫若黑夜的長髮垂落在腰間，一雙猩紅色的眸子散發著慵懶與戲謔的光芒，就像徘徊在墓地的鬼魂一樣。
尤其是那衆星拱月般將她簇擁在中間的蝙蝠們，讓她身下的矮牆更像是無字的墓碑了。
而她就像那墓園的主人。
“怎麼了，大個子，被我的小可愛們嚇壞了？”
她伸出食指輕輕撫摸著坐在一旁的蝙蝠，後者的嘴邊露出尖細的獠牙，喉嚨裡發出猶如貓咪一般的叫聲。
吸血鬼？
背對著水晶穹頂的微光，希諾看不清她的臉，尤其是那傢伙使用了模糊容貌的魔法。
他的眼睛瞇起，低聲喝道。
“你的名字！”
少女打了個哈欠，用慢條斯理的聲音說道。
“你不需要知道。”
“你也是來幫他求情的？”希諾低吼了一聲，胸中憤怒如波濤。
這小白臉到底勾引了多少女人！
太過分了！
然而出乎希諾意料的是，那位坐在牆頭的少女，在聽完他的話之後卻是笑了笑，抿起嫣紅的嘴脣說道。
“正好相反，我希望你下手利索一點。”
希諾瞇起眼睛。
“什麼意思？”
“很簡單。”
少女輕輕撫摸著蝙蝠，用慢條斯理地聲音說道。
“我要他死。”
希諾呼吸微微一滯，旋即怒道。
“關我屁事兒！”
他只是想奪回父親留下的遺產，保住他父親畢生的心血而已，怎麼這些傢伙一個二個都來教他做事兒！
他是恐魔，不是牛頭人！！
看著忽然暴躁的牛頭人，少女的眉毛微微一揚。
“哦？你不想要他死嗎？”
希諾驕傲地昂著脖子說道。
“我要打敗他，在戰場上擊潰他，而不是像某些蠅營狗茍的傢伙一樣只敢躲在暗處搞陰謀詭計，要麼就是無恥的謀殺！”
少女的臉上露出一絲慍怒的表情。
“無恥？誰纔是無恥——”
說到這兒的時候，她忽然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下來。
“算了，我沒空和你一個外人說這些，總之……你覺得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是嗎？”
希諾毫不猶豫地說道。
“難道不是嗎？”
“蠢貨，”少女譏諷了一句，“你沒看到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嗎？那可是帕德里奇家族的大小姐，法理上的下一任家主，你以爲她和你一樣，窮酸到連一輛馬車都沒有。”
“誰說我沒有！”希諾怒嗆道，“只是一般的馬車坐不下……老子還不如騎馬！”
“這是重點嗎？！你個蠢材！”
見這傢伙總是打岔，少女也顧不上那慵懶的形象了，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你只是個沒有繼承權的次子，你以爲德拉貢家族會爲你投入多少資源？我g……呸！總之那傢伙身邊的女人只需要動動手指頭，就能將你那點兒可憐的僕人按死在城牆腳下。而且只要他不死，帕德里奇家族對你來說始終是個隱患！”
“說了這麼多，你想表達什麼？”希諾瞇著眼睛說道。
“我想表達的是，照這樣發展下去你輸定了，那個男人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有城府，而且善於隱藏和隱忍……”
說到這兒的時候，少女忽然話鋒一轉，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我可以幫你贏下。”
希諾傲慢地昂著腦袋。
“我不需要無名之輩的幫忙。”
似乎厭煩了這毫無進展的交流，少女最終還是選擇了結束這場啞謎。
“薇薇安。”
“什麼？”
希諾微微一愣，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名字，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聽說過了。
這種情況很常見。
即使是在宴會上打過照面，也不意味著就能記住對方的名字。
坐在牆頭上的少女卻沒做解釋，只是身子微微向後一仰。
在倒向牆背後的一瞬間，那嬌小的身軀忽然幻化成了漫天的蝙蝠，散入了無邊的黑夜裡。
彷彿不曾來過一樣。
“這是科林家族的下下任家主拋來的橄欖枝。”
“好好想想吧，蠢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