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顧天瑜的心情與先前看似沒有幾分變化,依然無所事事的沿著青石板路往前走。
突然,一抹白影攔住她的去路。
顧天瑜望著面前的顧婧琪,杏眸微挑,淺笑道:“琪美人這是作甚?是要攔著本宮的去路,還是要打劫呢?”
顧婧琪望著此時雲淡風輕,眉宇間帶著幾分邪氣的她,想起剛剛受到的屈辱,她銀牙緊咬,惡狠狠道:“顧天瑜,現在你滿意了嗎?”
顧天瑜雙手抱胸,斜倚在牆上,歪著腦袋笑瞇瞇道:“什麼滿意?顧婧琪,你以爲我願意讓你入宮?以爲我願意與你共侍一夫?你沒有羞恥心,我還要臉呢!究竟爲何入宮,你比我更清楚。”
顧婧琪後退一步,她搖搖頭,眼底滿是恨意:“若不是你逼的我只能如此,爹爹又如何會讓我入宮?”說罷,她垂眸,朱脣顫動,手指緊緊抓住裙裾,喃喃道:“若不是你,表哥也不至於會與爹爹爲敵,更不可能會娶別的女子......是你,奪走了他的幸福,逼的他一輩子都要活在你的陰影當中!”
顧天瑜冷冷的望著顧婧琪,冷清的眼底帶著幾分譏誚和冷漠,她突然扯起一個蒼涼的笑意,站直了身子,走上前,一把捏起顧婧琪的下巴,顧婧琪惡狠狠的瞪著她,卻在四目相對中,潰不成軍,甚至在那雙悠悠不見底的水眸中,產生恐懼。
顧天瑜嫌惡的咬牙道:“顧婧琪,我忍你很久了。莫要忘記了,若不是當初你心狠手辣,我又怎麼會入宮?是你自己,讓表哥一輩子得不到幸福,是你自己造成了現在的局面,你非但不反省,反而怪罪於我。當真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是個軟柿子麼?!”
說罷,她狠狠甩下手,顧婧琪踉蹌後退兩步,扶著牆驚魂甫定的站在那裡,胸前因爲恐懼劇烈的起伏著,她手指顫動,不可置信的瞪著顧天瑜道:“你......你怎麼知道?”
顧天瑜冷冷的睥睨顧婧琪,步步緊逼道:“你真以爲我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事情麼?我告訴你,顧婧琪,若不是因爲當初看你孃親可憐,你以爲你這始作俑者能活命麼?”
“不......不是的,我沒有......”顧婧琪神色慌張,煞白如雪,只能步步後退。
顧天瑜卻不準備再放過她,繼續冷冷道:“當著所有人的面,你哭的那般悽慘,騙過了所有人,可是......你很清楚,應該爲這件事情負責的是你,而非你孃親,你孃親,是替你死的,更是被你逼死的!顧婧琪,你害得那麼多人沒了幸福,你有何資格質問我?嗯?”
顧婧琪擡眸,目光倉皇而卑微,她恨不能將頭搖成撥浪鼓,顫抖道:“不,我沒有,我沒有!是娘出的主意,是娘太笨,若不是她出了紕漏,她也不必死,我也不必過的生不如死,我爲什麼要負責?爲什麼?”
顧天瑜望著情緒已然失控的她,反而不再憤怒,只用一雙同情的眸子望著她,半響,才悠悠開口道:“顧婧琪,你這樣的人,永遠不會幸福。”說罷,她便繞過怔怔不語的顧婧琪,往東娥宮去了。
喜兒看了顧婧琪一眼,隨即,便垂首快步追上了顧天瑜。
酷熱的天,清風帶著灼熱,將站在宮牆旁搖搖欲墜的女子的心,也染上幾分不安的熱。那熱,帶著惶恐帶著痛楚,但更多的是,滔天的恨意。
“顧天瑜,你既然知道了......我豈能讓你活著?”良久,她咬牙切齒道。
......
一路向前走,快到東娥宮時,顧天瑜頓住腳步,有些意外的望著沈墨濃,面色由僵硬變得柔和,淺笑道:“表哥,你怎麼在這裡?不是應該在皇上那兒麼?”
沈墨濃望著她,規矩的行禮,淡淡道:“見過娘娘。”
顧天瑜揚了揚眉,心中酸澀,面前的男人總是這般拘謹,以至於她心中總有化不開的結,繞成三千,解不開,繞不住。
“免禮。”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沈墨濃,剛剛開場,顧天瑜便想著要逃離。然而,沈墨濃的表情告訴她,他有話說。於是,她站在那裡,不動聲色的笑著。
沈墨濃望著神色淡然的她,想起這段時日她受的苦,不由嘆息道:“你是何苦......剛剛在御花園,那明明是個機會。”
顧天瑜搖搖頭,眼眸平色無波:“表哥,你錯了,我與公子玉簫從一開始,便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兩個......幾欲形同陌路。而你更不必爲了我,與他爲敵。”
沈墨濃凝眸望著她,他古波不驚的眼眸中,此時亦深沉如海,眼底的情緒似隱匿於一尺方塘中的水光,化作千萬道,輕易便能捕捉,卻分不清究竟是那一道光。
在這樣的目光中,顧天瑜覺得自己很快便會被瓦解。她害怕自己被看透,於是她垂下眸,避開沈墨濃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的問道:“表哥還有別的事情麼?若無事的話......”
“你早就愛上他了。”沈墨濃打斷她的話,語氣雖溫和,但透著以往不曾有的冰冷。
顧天瑜愕然地擡眸,目光終於那深邃不可捕捉的一雙眼眸相對,她立時不知該作何回答,想否認,然而在那種目光下,她連說謊的力氣都沒有,更不願欺騙沈墨濃,而若承認,她便是敗給了自己,這段時間裡,她積攢的所有厭惡與冷漠,都會被瓦解掏空,這......要她如何是好?
沈墨濃望著她爲難的神情,心中瞭然,既鬆了一口氣,也更傷心一分。他走上前,望著顧天瑜,目光不再那樣幽遠飄渺,而是泛著柔和的光芒,聲音也多了幾分溫柔道:“天瑜,我知道你在生皇上的氣,其實......是皇上讓我來的。”
顧天瑜垂眸,臉色冷了一分,聲音悶悶的說:“他要你來作甚?”他不是最忌諱我們站在一起麼?這一句,顧天瑜在心中默唸,卻不敢說出來。
沈墨濃望著神色黯淡的顧天瑜,眼眸中滑過一抹憂傷,口氣卻比剛剛更加溫和道:“傻瓜,你該知道,於情於理,皇上都是不可能喜歡顧婧琪的,他只不過是在逢場作戲一般,你該明白的......”
顧天瑜搖搖頭,脣邊蕩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擡眸,原本含笑的眼眸,此時帶著幾分疏離和慍怒,她直直望向沈墨濃,不再被他眼眸中難以掩飾的神情蠱惑,語氣涼涼的問:“我爲何要相信他?爲何要明白?他想要扳倒丞相有很多方法,爲何一定要選這一種?縱然我自認爲顧婧琪沒那個能力動的了我,他若真的關心我,也不該讓這個女人入宮。”
沈墨濃一時啞口無言,心口好似被細密的針一排排細細的扎過,那種鑽心的疼痛貯藏在心底最深處,然後一寸寸慢慢的爆發出來,讓他無法逃離,無法忽視,只能逞強忍受。“天瑜,他是皇上,他有太多的無奈。”
顧天瑜微微嘆息,望著沈墨濃那略顯蒼白的面容,她搖搖頭道:“不要再說了,表哥。有些事情,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你不懂......我對這些事情,有多麼重的執念。他......他註定不會是我的那一半。”
沈墨濃望著倔強的她,突然問道:“那你想要的那一半是誰?歐陽少衡麼?還是......所有人的真心,你都要拋卻?”
顧天瑜抿了抿脣,知道歐陽少衡早上的話,一定也引起了公子玉簫的注意,連對待感情稍顯笨拙的沈墨濃都能察覺的到,公子玉簫又怎會不知曉?她無奈太息,自己難道真的是紅顏禍水,讓他們一個個......爲自己揹負了那麼多。
“天瑜,不要太固執。你若真愛一個人,也定能包容那個人殘缺的一切,就像......”說到這裡,他的神情更加冷淡幾分,淺淡的眉微微斂起,長而卷的睫毛掃盡他眼底的風霜雨雪,聲音暗啞孤涼,讓人懷疑他說這句話,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氣。“就像當初我對你一般。”
顧天瑜的身軀微微一顫,掩藏在袖底的那雙玉手也無形中捏緊,她不敢擡頭,想起曾經沈墨濃對真正的顧天瑜做的那些事情,那麼多年的不離不棄,讓她越發無地自容。有何顏面,享受他對另一個女子如此深沉而又細膩的愛意?
沈墨濃望著有幾分侷促不安的顧天瑜,輕笑起來,覺得這樣的她好似是當初那個傻乎乎的,一犯錯便低眉斂首不敢說話,只會呆呆站在那裡等他數落的表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心,那裡,依然軟軟的,手感與過去無甚不同。
他垂眸,溫柔的說:“天瑜,你好好想一想,真的無法包容皇上的無奈麼?難道你願意,因爲一時之氣,而錯過最愛的人?”
顧天瑜抿脣不語,她腦海中思緒紛亂,與公子玉簫在一起的這幾個月,她已經知曉了答案,只是這段時間,她將答案塵封在了心底。
她不屬於這個世界。她明白,一直都明白......
“天瑜......”低低的聲音在頭頂傳開,顧天瑜突然覺得疲憊,甚至想撲到面前人的懷中,在她眼中,沈墨濃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稱之爲親人的人,她在最脆弱的時候,想抱住他,狠狠的哭一場。
然而,一個聲音,徹底打斷了她混亂的思緒。
“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總算讓我抓到了!”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氣,殺氣騰騰的傳來。
顧天瑜的思緒被拉回,她猛然轉身,看到拐角處的藤蔓旁,一身紫色華袍的小懷王正瞪大眼睛望著兩人,當看清顧天瑜的面容時,他意外的“咦”了一聲,好奇道:“怎麼會是神仙姐姐?我以爲我又看到了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