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跟著張麻子走了大概五分鐘,來到了灰塵瀰漫的施工樓下。
張麻子走到一輛破舊五菱宏光面前,拉開了車門,從裡面拿出來兩個安全帽和髒兮兮的馬甲,扔給了二人。
“帽子馬甲穿戴好,我帶你們二人上去,去跟砌磚的老師傅打下手當小工。”張麻子指了指自己頭頂樓邊,一個正在砌磚揮汗如雨的老頭。
三人坐上工地簡陋的電梯,來到了五樓。
張麻子走到了一個白髮花白,瘦如骨架的老頭面前,示意他先停下手裡的活兒,隨後指了指身旁韓飛和付隆說道:“陳懷遠啊,給你帶了兩個人幫你打下手,希望你能趕上進度,可再也別拖慢進度了啊。”
“行行行,這下肯定能速度快起來。”陳懷遠擦了擦額頭密密麻麻的汗珠,一張滄桑佈滿皺紋的臉連忙點頭回答道。
“行吧,你們二人具體怎麼做,他會教你們,我還有事情忙。”張麻子左手正捏住鼻子,右手不停的扇著眼前的灰塵,嫌棄的說完飛快的就轉身離開了。
韓飛主動走上前和這個年齡與自己父母相仿,看著面善的老者打招呼。
“師傅,活兒怎麼做啊,你教下我們倆就行。”
“小夥子啊,你們兩個呢,工作主要就是幫我拌好水泥,把調好的水泥漿用桶裝好,遞給我就好了。”陳懷遠微笑著說道,又指了指背後四層鋼架,意思是之前他需要一個人提著水泥漿桶爬上鋼架,用完又得再次下來,這樣很麻煩,進度還慢。
“我們沒來之前,你一直這樣一個人幹啊。”付隆望著已經砌好三米高的牆,看著老頭瘦弱皮包骨的身體,心疼的問道。
“是啊,最近一段時間工地招來的很多人都力氣大的嚇人,一個人能頂平時三個人的活兒,我這裡本來也是兩三個人的活,因爲一些事情,一直也沒有安排人來……。”
陳懷遠說完,便走向了地上的一堆水泥灰,還有一根自來水管,對著二人詳細做起了示範。
…………。
韓飛二人看完整個過程,雖然沒有做過類似的活兒,但是二人可以說是上手極快。
就看了一遍,便記住了水泥和水各多少比例,砌磚的水泥漿不能太乾也不能太稀,否則師傅幹起來根本不好做。
二人學樣做樣演示了一遍陳懷遠才放心爬到鋼架上去。
看著輕鬆的活兒,幹起來身體卻是筋疲力竭。
幹了大概三個小時左右,由於五樓水泥早已用盡,必須得去四樓扛上來。短短的時間內,兩人至少扛了不下四十包水泥用於備用和拌了將近五十桶水泥漿。
付隆不停的揉著自己的胳膊,錘著自己大腿。本還是冬季時分,外衣早已脫去,二人只穿了一個背心,滿身水泥灰,汗水混著泥灰只有兩個眼睛露了出來。
只好稍作歇息,陳懷遠這時也從鋼架上爬了下來,示意他們每天下午三點開始能休息半個小時。
襤褸的走到牆角從一個水泥袋下拿了出來三瓶礦泉水水遞給二人。
三人坐在樓邊,迎著微風聊了起來。
“想不到,你們兩個小夥挺能吃苦啊,不錯。”陳懷遠擰開瓶蓋喝了口水,一雙混濁的眼神裡帶著讚許,輕言細語說道。
韓飛看著眼前和自己父母年齡相差無幾的老人,便關心的問道:”陳師傅,你這麼大年齡了,怎麼還做這種苦力活兒啊,身體能吃的消嘛。”
“是啊,陳師傅,我們幹了半天都覺得渾身無力了,你這麼大年齡怎麼不回家享清福啊。”付隆也連忙附和的關心了起來,看著眼前臉上滿是褶子的老人至少也得有五十多歲,心裡也實在不好受。
陳懷遠攤開了一雙佈滿老繭的手,手掌上全是裂口,裂口裡還混著泥沙,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誰不想享受在家享受清福啊,這地方我已經幹了三年了,也是迫不得已。”
看著老人這一雙傷痕累累的手,韓飛二人更是心裡五味成雜。
到底什麼樣的原因,讓一個看著風都能吹倒的老人咬牙一直堅持下來,接著好奇問道:“不介意的話,能說說嘛。”
“唉,怎麼說呢,我老伴年輕的時候因爲車禍早已離開了我,而我卻從那次車禍中活了下來。由於對方逃逸,現在都沒有消息,腿上關節傷的很重,花光了所有積蓄。”
“最後沒錢只能離開醫院,回到家一養傷就是牀上躺了四年。四年時間吃喝拉撒都是我女兒照顧,而當時她才上剛考上高中,成績一直全校名列前茅。每天放學便急匆匆趕回家,就是爲了照顧我,讓我著急的是學費是大問題啊……不能因爲我荒廢了她的學習和前途。”
老人說到這裡,一雙混濁深邃的眼眶裡閃著淚花,使勁忍住沒讓其掉下來。
“後來呢,發生了什麼事情……。”付隆迫不及待的問道,老人的故事吸引打動到了他內心某種情感共鳴。
陳懷遠從破爛的馬甲兜內,掏出了一盒被壓皺皺巴巴的五牛香菸,給二人遞了上去。自己點燃一隻,深深吸了一口嚥了下去,隨後從從鼻腔中緩緩而出。
“那時候也打電話向所有平時關係很好的親朋好友借過錢,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借給我,紛紛搪塞各種理由……或許他們覺得我殘廢了,借給我,也收不回來算是白扔了吧。”
“最後沒有辦法,找到了我們村一個平時放高利貸的人,由他牽線借了別人十萬當女兒高中和大學生活費,三年過去現在想還,對方卻告知我利滾利滾到了一百二十萬,要還就拿出120萬來,否則讓她女兒還債。”
陳懷遠瘦弱的身體不停顫抖著描述著自己經歷,或許是情緒激動,手裡的香菸幾口下去便燃燒殆盡,不停的咳嗽著,韓飛見狀連忙扶著拍了拍背順氣。
“報警了嗎,高利貸不是犯法嘛,應該會管啊。”付隆一臉義憤填膺的說道。
利滾利下去,就是無底洞,即使他幹一輩子也不可能還完。
“報警過很多次了,都是象徵性做下筆錄,根本沒有用。這個社會很現實,人家家裡手段通天,黑白通吃。”陳懷遠一臉愁容的說道,比起高利貸,更讓他擔心的是自己女兒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