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忒彌希婭

電梯內的燈光依然如此明亮，走出後的地下居住層依然如此昏暗，紛亂的塗鴉和鏽跡讓人很難聯想到美好的東西，不過赫希婭依然很開心。

因爲生活不再是一成不變。

走在積水和垃圾間，她輕快的跳過，有如幼年學會的跳房子游戲。

身體輕盈躍起，在空中微微旋轉，那裙襬乘著風搖曳，然後又落下。

人們總是藉助髒亂的環境，破舊廢墟般的景象，來襯托的世界的悲哀和殘酷，但這樣是不對的。

真正生活在這樣環境中的人不會如此覺得，他們知道那個煙霧繚繞的餐館，其實老闆做的一手好菜，地面雖然有著垃圾和積水，但它依然如此平穩，不會泥坑和塌陷，街道上讓外人感到不安的行人，在他們眼中確實相識已久的熟人，可以隨時說話的存在。

真正經歷那些長期經歷這些的人早已習慣，他們不會認爲這是苦難，僅僅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或許這也是一種麻木和錯誤，但至少這種錯誤會讓他們在這樣的環境裡沒有太多悲傷的活下去。

太敏感的兔子是會早死的。

赫希婭莫名的想起這句話，原意大概不是這樣的，不過這麼想問題也不大。

她早已習慣生活中的不起眼，被人欺凌，被人嘲笑都是很普通的日常，越是惡劣的環境裡，人們越是戾氣很重，同學們說不上很好，但她明白，如果大家都有很優渥的家庭環境，也或許會優雅禮貌起來吧。

她小時候見識過那樣的世界。

姐姐上學的地方就是人們傳說中的貴族學校，各種大小姐和富人子女聚集，她小時候曾被姐姐帶著參加過一些活動，見識過那樣的環境。

這正是有著這樣的記憶和認知，她才能在對比中得出一些結論。

家庭的焦慮是會傳遞的，父母因爲生活的艱難，資源稀缺，更容易因爲雞毛蒜皮的小事爭論，而這種急躁也會傳遞到孩子身上。

學習稍有不好，表現稍有差勁，就會引來一番責罵，這是最省力的教育方式，不用耐心去分析理會其中的緣由，不用體會孩子內心脆弱麻煩的精神世界，簡單而粗暴。

一天的勞苦工作後，人的情緒和精力消耗嚴重，不要指望這樣的父母會有很多心力再撲在教育孩子上，就算有，恐怕也是煩躁和絕望吧。

因爲內向而膽小，赫希婭總是嘗試著去學習和思考，或者是在角落慢慢舔舐傷口，然後不斷尋找理解這個紛亂世界的辦法，因爲只有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後，她心中的不安纔會慢慢化開少許。

未知永遠是恐懼的，而知道以後，即便還無法改變，但至少能收穫一些坦然，和解決問題的方向。

腦海中回想著白天的種種，不知不覺赫希婭已經回到了家門前。

糟，今天走路想事情一時忘了。

她看著眼前狹窄的門扉，腦海中才想起要去何奶奶家。

不過，既然來了，就進門看看吧，說來她也快一個月沒住在這裡了。

刷開塵封的門扉，赫希婭輕呼喚了一句‘我回來了。’

不過裡面自然是沒人迴應，她脫下鞋子，找到自己以前放置的拖鞋，走入這漆黑的房間，然後打開燈。

不大的客廳裡放著些雜物，就和她離開時一樣，地板和桌面上落了些許灰塵。 她一路走進最裡面的房間，那裡曾經是父母居住的臥室，而如今是她的房間，在家人都離開後，她成了這個家唯一的主人。

推開門，裡面的佈置還和之前一樣，牆壁上掛著曾經一家人的照片，母親溫柔的笑著，父親略帶躊躇，姐姐眼神看向一邊，似乎有點高冷，而自己在母親懷中不知所措。

翻身在牀上摸索，然後從牀墊下面找出一個小盒子。

赫希婭坐在牀頭，打開這個小盒子，裡面有著一個小巧的燈座。

輸入魔力，將其激活，燈座亮起，然後自動投影出一片擬真的圖像，其中一家人在草地上笑著說話，然後對準鏡頭。

整個過程不過30秒，但其中的歡聲笑語彷彿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讓人有種陌生感。

默默看了會後，赫希婭將燈座關閉，她已經不會和小時候那般掉眼淚哭泣了。

盒子底部還有一個日記本，這是母親留給她的，零星記錄著她和姐姐成長的事情，其中姐姐佔據了四分之三的篇幅，而她只有四分之一。

相比耀眼的姐姐，那時候的她還小，並沒有太多可以說道的事情。

[忒彌希婭今天去了聖茵戈學園，這家翡翠裙星球排名第一的高中，我很擔心她能否適應其中的環境，因爲裡面的學生大多出生極度優異，又或者是罕見的天才。]

[半學期的學園活動開始了，我終於能進入這家學園參觀，令我驚訝的是，忒彌希婭在學校很受歡迎，她宛如大姐頭一般指揮著班上的同學，那種驕傲是我沒有的特質。]

[老師給我打電話，忒彌希婭的天賦絕佳，將來或許會成爲大人物，所以想讓我多約束一下，因爲有家長投訴說忒彌希婭在校太過強勢，讓自己的孩子受傷了。]

[我詢問忒彌希婭，她說是對方先挑釁她的，她不過是給予還擊罷了，在知道老師給我打電話後，忒彌希婭似乎很不開心。]

[事情解決了，是對方父母在電話中給我道歉，說是沒教育好孩子。]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忒彌希婭說大概是對方想開了吧，儘管這個理由很牽強，但我也隱隱意識到，這個孩子不再是我能掌控的了。]

[忒彌希婭的成長速度遠超我和她父親的預計，在她入學的第二年冬祭晚會上，我看到她在賽場和舞臺中央，拿下雙重的第一，整個學園都滿是歡呼，而老師和校長也向我們祝賀，說她會成爲傳說，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臨近畢業，忒彌希婭隨團前往了聯邦中央的飛羽星域，參加那裡聯邦頂尖大學的招生考覈。]

[招生考覈結束了，但忒彌希婭回來後並不開心，她頭一次問起赫希婭的情況來，然後在赫希婭牀邊看了很久。]

[忒彌希婭將自己關在房間好些天，出來後，她開始和我們說一些奇怪的話，彷彿她很快就要去往遙遠的世界一般，或許是知道繁華的中央星域很遙遠，將來不能和我們在一起了吧。]

[忒彌希婭不在了……]

赫希婭將日記本合上，然後放回盒子裡。

自從姐姐去世後，母親一病不起，花掉了家中大部分財產，爲了離開令母親傷心的地方，他們也搬到琶音市下層居住區，

姐姐的形象在她心中經歷過數個階段，小時候是可靠的姐姐和安心的家人，會帶她出去玩，給她買點小禮物，但隨著姐姐進入初中高中，就逐漸冷漠起來，似乎對自己的性格有種哀其不幸和不耐煩。

不過，在姐姐最後的那段時間裡，她又突然轉變了性子，變得極度溫柔起來，給自己講述了很多學校裡的事情，教導她怎麼應對別人的欺負，以及如何利用各種大人的勢力等等，可惜這些赫希婭都沒學會。

最後，姐姐在家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沒有留下任何遺書。

在她離開後，家中一切也開始劇變，直到如今的模樣。

“我並沒有遭遇什麼不幸或者很惡劣的事，僅僅是因爲我的出生是個意外……這麼說赫希婭肯定不懂吧，但你和我不一樣呢，你會有更加璀璨的人生。”這是姐姐忒彌希婭留給她的最後話語。

躺在牀上回憶往事，赫希婭不知不覺進入沉睡，直到半個小時候後才醒來。

她起身來到洗手間，準備用涼水澆一下臉，讓自己清醒點，然後去何奶奶家，不然太晚了會讓人擔心。

清水將臉龐潤溼又落下，昏暗的室內，赫希婭將水龍頭合上，然後擡起頭來，鏡子中的另一個赫希婭對她笑了下，其眼眸中有著淡紫的光華。

這是！

赫希婭心中巨震，拼命眨眼，但這時鏡子裡的景象一切正常，即便她運轉自身的魔力將天賦顯現，也只出現藍色的眼眸，黑色的長髮。

方纔的那一幕有如腦海中的幻象，在鏡子前求證十多分鐘無果後，赫希婭放棄了嘗試。

大概是自己太想念記憶中那些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