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爲鳳未央過來是百般嘲笑自己,等來的卻是對方的可憐:一份赦免誥書,和顧家的一條血脈。
她寧願不要對方的可憐,這比百蟲噬骨還要讓她難受。但同時她又十分感謝對方的仁慈,能夠不趕盡殺絕,留下顧家一條血脈。
如此雙重情緒的煎熬下,顧來儀最終是瘋了,成爲一個瘋瘋癲癲瘋婆子。
宮中送走了顧來儀,宮裡宮外便一片祥和。
而朝廷依舊井然有序,按部就班,無人再提及顧氏一族與太子謀逆一事。
宋志軒雖撿回一條性命,但數月來精神不濟,便把一國大小之事,全權交由太子處理。
鳳未央把六皇子還給安朝玲撫育,已給宋輝賜下封地,安朝玲請求跟隨六皇子到封地生活。
所以,宮中送走了安朝玲與涼王,只剩下一後二妃。
宮中兩位淑儀皆沒誕下子嗣,但也算安分守己,恪守宮規。
宋志軒身體日漸不好,由著鳳未央親自給他調理身體,而且也不再打算擴充後宮另立新人。
乾元二十年冬,帝后搬往驪山溫泉行宮休養,兩位淑儀隨行在側,宮中大小事務交給太子妃處理,太子依舊監國。
直至臨近除夕佳節,帝后才從驪山行宮擺駕回宮。
只是,宋志軒回宮後便宣見了昌邑伯。隨即第二日便一道聖旨廢掉郭宇明昌邑伯的爵位,貶爲平民,逐出京城。
今夜又是大雪天,鵝毛大雪撲簌簌的在落,壓彎外頭的樹枝,但也催開了一園子的寒梅。
寒梅傲骨,香自苦寒來。
可今夜,同樣也是郭宇明離京的日子,早上被革爵,不停歇的被趕出京城。
鳳未央無睡意,披著貂皮披風獨自走在雪地中。來到梅園,便藉著地上寒雪的光亮,獨自幽靜賞梅。
寒梅開了,不知你回崑崙山的沿途上,是否有正盛開的梅花?
蕊心尋著痕跡而來,手中打著傘,剛想上去卻看見另一處出現一個身影,男人身穿華貴袍服,金絲過線,長靴繡著金龍欲要一飛沖天。
宋志軒朝蕊心看了一眼,對方便福了福身識趣的退下。
突然一把傘出現頭頂,遮住頭頂撲簌簌的鵝絨雪花,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寵溺開口:“爲何不叫我陪你一起賞梅?”
“皇上……”鳳未央轉身,映入眼簾的是對方的溫柔眉眼,“鍾焉這奴才也真是的,明知皇上身子不好,還不知規勸,讓陛下迎著風雪出來找臣妾。”
“無妨,”宋志軒修長的手臂一把圈過對方的腰肢,摟入懷中給予她溫度,沒有半絲責怪的意味,“朕也想借著雪光賞一回傲骨寒梅。”
世界很安靜,只聽到下雪的聲音,便再無其聲音,哪怕是兩人的心跳聲。
“央兒……”頭頂灑下男人的氣息,渾厚的嗓音在頭頂揚起。
鳳未央輕輕“嗯”了一聲,便等著男人的下文。
可是,等來的卻是男人深嘆一氣,隨著把微涼的臉頰埋在她的頸窩處,溫存磨蹭著,“你的心中,能不能就只裝我一個人?”
哪怕知曉她與郭宇明是清白的,但他還是不許她心中某一個角落留有他人一席之地。
“朕深知有愧於你,不能夠對你一心一意,與你一世一雙人。但朕可再次承諾一遍,朕從今往後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後宮不會再有新人,朕只需要你一個便夠了。”宋志軒像個孩子,又像霸道者宣誓一般,她是他的私有品,爲她願意不再納妃,寵幸旁的妃嬪。
鳳未央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如蟬翼撲簌抖動著,氣息降到最低處,沉默不語。
其實,她還算感激宋志軒,沒有一道詔令賜死郭宇明。
宋志軒以爲她不應允,心中不免有些東西在橫衝直撞,就在他面帶慍怒要從她頸窩處擡首,卻聽到她柔聲開口道:“好,央兒的心中從此只有宋郎一個人。但宋郎也不要食言,弱水三千只取我一瓢,千萬莫要負了今夜的梅下誓約。”
得到她的迴應,宋志軒緊抿的雙脣終於展露笑言,拿出一個香囊,告訴她這是當年他二人結爲夫婦時,彼此剪下纏繞在一起的頭髮。
當年是宋志軒不甚丟失,後來卻出現紫蘭殿,當得知她被綁架前往匈奴,他便拿著這兩縷青絲,不管不顧離京,要親自把她救回來。
如今他拿出來立誓約,明鑑心志,當是給她一個安心。此生,這香囊之物勢必不離身,如影隨形。
三個月後,蕭淑儀屢犯宮規,被廢黜淑儀位份降爲庶人,責去太廟守太后靈位。
乾元二十一年五月,天清氣朗,宋志軒身體有大好,開始處理朝廷政務,並且讓太子宋玄南下出巡,視察民情。
而已是高齡三十六歲的鳳未央,再次懷有身孕,舉宮上下皆歡慶。
安夕顏仍舊在宮,甘願淪爲一介宮女,遭受他人的冷嘲熱諷。而此時聽聞皇后再次懷有身孕,面上卻沒一絲表情。
去年,蕭淑儀爲了爭奪帝寵,嫉妒皇后聖寵,便在驪山行宮向宋志軒告密,隱晦提出皇后與昌邑伯有曖昧不清的關係。
隨即,郭宇明被革爵趕出盛京,而她在半年後也被廢,貶爲庶人。而蕭家在朝中被彈劾,便被太子流放嶺南爲官。
如今宮中除了一個無子嗣的紀淑儀,就只剩下皇后了。如今皇后有孕,無人侍寢下,其不正是安夕顏的機會?
她如今正值貌美年華,有的是資本從皇后手中搶得一絲帝寵。所以,在宋志軒去往長樂宮探視鳳未央的時候,安夕顏特地守在途中,裝作崴腳倒在路旁。
宋志軒望著那一張頗有印象的臉蛋,微微擰眉。鍾焉看得出皇帝不悅,趕緊道:“哪裡來的小宮女這麼不長眼,偏偏於此崴腳擋住去路。來人,拖下去杖責三十大板。”
安夕顏渾身一顫,她已經裝作楚楚可憐了,是個男人看見了都會心猿意馬,爲何眼前氣勢渾厚的男人還是不心動?
安夕顏淚溼的雙眸緩緩擡首,柔聲酥骨的喊去:“皇上……不記得奴婢了嗎?”
當年差一點就成功侍寢了,若不是宋嘉敏下毒壞事,鳳未央嫉妒心強來打擾,只怕如今她早已是淑儀或者早已,區區只屈尊於鳳氏腳下!
可這一聲帶著媚態的“皇上”,徹底讓宋志軒把眉頭高蹙成一座小山,厭惡的移開視線,“給朕拖出去杖斃!”
杖、杖斃……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何曾見過一向秉持仁政的皇帝,發過如此大的怒火?
杖斃,便可是一條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