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說的好沒道理,我什麼時候與貴妃娘娘走得近了?除了宮宴和一些大的場合,我們私底下可是一面都沒見過。”
“你還說謊!你前些日子被皇后打了一巴掌,臉上受傷,她還派宮裡的宮女給你送過藥。無緣無故,她幹嘛施予恩惠與你?”
“那只是客氣罷了,何況我受傷也與她脫不了干係。許是……許是她心裡愧疚,纔會贈藥給我。爲(wèi)了避嫌,不參與後宮之爭,我連謝恩都沒去。”
肖婷玉輕嘆口氣,家兄曾多次提點,毋須因追名逐利而將自己置身風(fēng)尖浪頭,肖家不需她來光耀門楣,只要她在後宮一切安好既可。她句句謹(jǐn)記於心,看著那些明裡笑,暗裡藏刀的勾心鬥角,她避之唯恐不及。
若不上那日皇后要賜死孫如一,那個人……
她又怎會不顧自身安危,隻身擋了上去,捱了皇后狠狠一巴掌。側(cè)臉足足腫了三天才消腫。
“即便是這樣,爲(wèi)何那宮女回去覆命後,次日就自殺死了?莫不是貴妃在藥裡給你捎了什麼口信,被那宮女知道被滅了口?”林楹惜非常篤定這個想法。
“無稽之談,她能給我捎什麼口信!那宮女偷了金簪子,畏罪自殺又幹我何事!”肖婷玉要走,被林楹惜抓住。
“你要敢跟她聯(lián)手,不會有你好果子吃!皇后娘娘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林楹惜惡聲威脅。
“這我就納悶了,貴妃娘娘與你無冤無仇的,你幹嘛處處敵對她?”自入宮,敬茶那次,她就心下有這個疑問了,只是一直覺得事不關(guān)己也不想問,今天不過是脫口問這麼一嘴。
“我與她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林楹惜清楚記得,五年前那個晚上,宮裡傳來姐姐的死訊,她當(dāng)時心有多痛,爹孃哭的有多麼悽慘。
當(dāng)?shù)弥憬闶潜欢舅溃薏坏脤⒛莻€賤人千刀萬剮。終於,那個賤人被處以火刑了,誰知五年後,爹爹說那個賤人居然沒死,還成了良國公主嫁入後宮與皇后平妻。
爹爹暗地裡與皇后商議選秀,不想皇后居然輕易就答應(yīng)了,還安排她入宮爲(wèi)妃。
皇后知道她心底的恨,任由她去報復(fù),利用她這把刀除掉皇后的眼中刺肉中釘,成全皇后表面上的善良仁慈。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肖婷玉不想再聽下去,掙開林楹惜,徑自走了。
“你小心點,我都這樣懷疑你,皇后也定然懷疑你。”
背後傳來林楹惜輕輕的提醒。肖婷玉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林楹惜,月色不明,她只能隱約看到林楹惜因醉酒泛紅的雙眼。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肖婷玉道。
“呵……皇后可不是什麼善類。”林楹惜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走向等待的珠環(huán),一併往回宮的路走。
“娘娘,惜妃娘娘的話……是不是真的?”肖婷玉的貼身婢女冬霜有些怯怕。
“只怕是危言聳聽。”轉(zhuǎn)身往自己宮裡的路走,“閉門不聞窗外事,那些是是非非自然也就遠(yuǎn)離咱們了。”
殘月回宮只簡單收拾幾件白色的素衣,帶著夏荷直接去了佛殿。殿內(nèi)厚重的香火味,依舊驅(qū)不散她心底的千絲萬縷。
臨離開坤乾宮時,她清楚聽到殿內(nèi)傳來皇后張狂又得意的燦笑。他們……心頭掠過一絲鈍痛。
站在窗前看向墨黑天幕的一牙彎月,她彎起脣角,蒼白地笑了。
無極,孃親,碧芙……你們都還好麼?這十日,我將爲(wèi)你們唸經(jīng)祝禱,祈你們來世一切安好。
閉上眼,深吸一口香火味,她的心終於漸漸沉靜下來……
次日,皇后以求平安符之名來到佛殿。
殘月正跪在高大的金像前唸經(jīng),皇后走過來,掩嘴一陣燦笑。
“姐姐辛苦了。”她看了一眼,閉目靜唸的殘月,笑道,“才一夜的功夫,看姐姐臉上都落滿香灰了。若再換上一身青衣,帶上帽子,活像個俏尼姑。”
殘月輕輕睜開眼,掃了皇后得意的樣子一眼,“我正在爲(wèi)姨娘唸經(jīng),要不要也跪下來念一段?”
皇后臉上的笑意明顯一顫,掙扎許久才又綻放出笑意來,蹲在殘月面前,“姐姐,少裝善良給我看。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要贖罪,念一輩子經(jīng)你也贖不完!”
殘月睜開清美的眸子,端端地看著皇后不知罪孽感爲(wèi)何物總是理直氣壯的臉,“不知午夜夢迴,若你夢到姨娘死前那一刻的樣子,你會不會害怕。”
皇后臉上掠過一絲怯色,隨即惡狠地瞪著殘月。“要索命,她早就來了!何故還要等這麼些年!”
“那……終究是你的親孃啊。”殘月嘆息一聲,閉上眼,繼續(xù)唸經(jīng)。
“在她心裡從來都沒有我!從來沒有我!她想的人只有你,只有你!若她對我好一點,多關(guān)心那麼一點點,我也不會……不會恨她!”皇后咬牙切齒地說著,睜大的眸底全滿淚水。
殘月復(fù)又睜開眼,輕輕對她說,“若你的兒子,親手殺了你,你的心會不會很痛?”
殘月勾起脣角,笑得絕美。
皇后正要發(fā)作,法師已將剛剛請好的平安符送了過來,皇后只能笑得無比燦爛地對殘月說。
“這幾日姐姐就受苦了,妹妹也想時常來探望姐姐,陪姐姐多呆一會,不至姐姐太無聊。只是……皇上日日都離不開妹妹,妹妹實在無暇,姐姐不會怪罪妹妹吧。”
看到皇后笑得那樣肆意狂妄的樣子,殘月氣得心頭微微顫抖。輕輕勾起脣角,淡然一笑。
“當(dāng)然不會。”
皇后帶著衆(zhòng)人儀仗隆重而去。
殘月跪坐在蒲團(tuán)上,再念經(jīng)不下去,只靜靜望著手裡抓著的一串黑色佛珠發(fā)呆……
第二天夜裡,佛殿大火,幾乎照亮整個皇宮。
當(dāng)雲(yún)離落聽說佛殿大火時,丟下睡在他懷裡的皇后,披上外袍直接跑出坤乾宮,直奔佛殿而來……
“人呢?人呢!”
望著通天的火光,到處都是忙碌提水滅火的人,他站在火海外,一遍遍問著“人呢”。
“皇上,您這是要找誰啊?”孟公公嗆得咳嗽,緊跟在到處尋找的雲(yún)離落。
他一把抓住一個小沙彌,大聲吼道,“人呢?人呢?”
小沙彌嚇得兩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不會說話了。
德高望重的法師,見皇上來了,趕緊過來行禮。他又抓住法師追問,“人呢?告訴朕,人呢?”
法師看到他臉上那狂亂不已,完全沒了自我的表情,只道,“皇上所尋之人,定是對皇上非常重要。”
雲(yún)離落又一把推來法師,奔向別處尋找。
最後,他尋遍了周圍,也沒找到他要找的人。望著熊熊大火,炙烤得皮膚一陣火辣辣的疼,他眼底的恐懼與疼痛恍若有人撕碎了他的心。
“落,落……”皇后趕來,待尋到他時,皇后只覺得他好像要奔入火海般,嚇得一把抱住他。
“這裡火大煙重,你們這麼狗奴才,也不想方設(shè)法帶皇上離開!”皇后一聲斥喝,宮人們趕緊圍住雲(yún)離落,試圖讓他離開這裡。
“滾開”雲(yún)離落一聲大吼,嚇得衆(zhòng)人都渾身顫顫,誰也不敢再阻攔。
“皇上……你是要芷兒去死嗎?”皇后趕緊跪在雲(yún)離落身前,擋住雲(yún)離落就要奔入火海的腳步。
“朕讓你滾開”他憤怒的咆哮,深深刺痛了皇后的心。
她不明白,他爲(wèi)何這般失控,就好像一頭瀕臨絕望爆發(fā)強(qiáng)大憤怒的猛獸。她怕,真的好害怕這樣子的他,可她……怎能讓他冒險闖入火海。
那大火已經(jīng)完全吞沒了佛殿,即便裡面有什麼,只怕也都成爲(wèi)灰燼了。
“皇上要想進(jìn)去,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吧。”皇后一把摘下發(fā)髻上的金簪,死死逼近自己的脖頸。
一般奴才見到這樣的陣仗,都嚇得臉色煞白。
金鈴更是落下淚來,“娘娘……娘娘切勿魯莽啊。”
“皇上……這裡太危險了,您要顧全自己的身子啊。”孟公公也跪下來求雲(yún)離落。
蓮波站在一側(cè)默然不語,倒是有些不像用生命來愛護(hù)雲(yún)離落的蓮波了。她看向不遠(yuǎn)處站著的兩個人,嗡動的脣瓣,掙扎半天才說出話來。
“皇上,您看那。”蓮波指向不遠(yuǎn)處的兩個人。她怕再不說,就來不及阻止他跳入火海了。
雲(yún)離落憤怒當(dāng)頭,哪裡聽清楚蓮波的話,只以爲(wèi)蓮波也勸他離開,怒瞪向蓮波正要大吼,眼角無意間掃見的兩個人,當(dāng)即吸引了他全部的視線。
夏荷攙扶殘月站在火海之外的涼亭旁。殘月頭髮凌亂,一張白皙的臉也被煙火薰得發(fā)黑,衣衫一片片烏黑,被火燒損得零散不堪。人也驚恐未定地好似在微微顫抖,望著雲(yún)離落的目光,泛著隱隱的紅光。
她的樣子,真的狼狽極了。他卻看得呆了,脣邊隱隱浮上一絲淺笑。
蓮波咬下嘴脣,微微低下頭。他失控,果然因爲(wèi)她。
皇后跪在地上,愣愣地望著雲(yún)離落與殘月糾纏在一起,久久都不曾分開的視線。之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雲(yún)離落一步步走向殘月,對殘月輕聲說了句。
“原來你在這。”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爲(wèi)什麼。他只知道,方纔很害怕很害怕,連他母妃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曾這般害怕過。
“臣妾污頭垢面,在御前失儀,還望皇上勿要怪罪。”
殘月也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搞得一頭霧水,爲(wèi)了不讓自己太過失去控制,她趕緊跪地行禮,借用低頭遮住她眼裡氾濫的水汽。
“活著就好。”他沒有再多說,只丟下輕鬆的四個字,轉(zhuǎn)身離去了。
金鈴攙扶皇后從地上站起來,她看著狼狽的殘月,臉上的神色竟比殘月還狼狽。
皇后好像失了魂般,踉蹌跑向殘月,隨手就甩了殘月狠狠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