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ison, 還給我吧，求你了還不行麼。”路小曼低著頭杵在陽光正好的辦公室裡，兩手不安的絞來絞去, 低垂的睫毛投下一片厚重陰影, 整個人顯得單薄了幾分。
Edison看著他指節(jié)泛白的手指, 嘆了口氣, 緊緊捏著那張已經(jīng)蓋好章寫好意見的實習(xí)鑑定, 哼，蔣斌這次倒是挺熱心，不過是趕人走的熱心,
“小曼，你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 老闆, 還有你師傅，連個招呼不打就要走了麼？”Edison的語氣可謂是嚴(yán)厲與哀怨並重, 目光湛湛的望向路小曼。
小曼慌忙的搖頭擺手，“不是，不是，當(dāng)然不是，我這不就是跟你說再見來了嗎？”然後就被你扣下了。
“你……”話音未落, 門就被“嘭”的撞開, Lisa怒氣衝衝的走進(jìn)來, 看也不看屋裡的兩人, 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 “給我來杯水！”
“是，是。”剛剛還一本正經(jīng)的Edison立刻滿面討好的起身, 接了杯水送到面前，靜待著老婆發(fā)泄不良情緒，果然立刻，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Lisa拍著胸脯，一雙丹鳳眼被怒火燒得狠厲得泛紅。
“白茹那個厚臉皮的女人，還有老闆，怎麼可以這樣，太沒骨氣了，還讓我去道歉，關(guān)我屁事！！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還和……”“Lisa！”Edison高聲喝斷，衝路小曼的方向瞅瞅，舉起手裡一直緊緊捏住的紙，
“瞧瞧這個，你的愛徒要離你而去了！”
Lisa上前瞄了兩眼，小曼的頭又低了下去，不安得等著師傅發(fā)飆，安靜的幾秒鐘過後，竟傳來Lisa略顯疲憊的聲音，
“哦，要走了？”
“嗯，嗯，我要去美國陪哥哥……”
“不行！”“去吧。”一男一女的聲音一高一低。
Lisa走上前，拿起實習(xí)鑑定，“你也看到了，老闆要顧慮的東西太多，”那張紙與路小曼的距離在緩緩縮小，“他們間的距離太大了，很難說這不是他的一時興趣，況且不是所有人都會像我們這樣包容這種感情的，對吧。”
Edison痛苦的看著那張紙，又在老婆罕見溫柔的目光下難以動彈，“也，也對，對……個鬼啊！”整個人直接蹦起來，想要搶過去，又被Lisa提前按住，兩個人都不肯放手，眼看紙就要被撕成兩半了……
“我知道的，Edison你是擔(dān)心老闆罵你，我，我現(xiàn)在就跟他說。”路小曼在一旁看著，終於輕輕的說道，取出手機(jī)，看著楊和軒的號碼微微停頓，便撥了出去。
“您好，哪位？”
“老，老闆，是我。”小曼聽著是老闆親自接的，心裡沒來由的一鬆，又立刻緊張起來。顯然楊和軒也愣了一下，才繼續(xù)通話，還是平時緩中帶冷的音調(diào)，適中的語速，只是聲音最深處有種放鬆下來的溫柔，只可惜不夠靈敏的人永遠(yuǎn)都無法察覺，
“小曼？有事嗎？”
“有，有啊，我，我要走了。”
“走？去哪？”
“去，去美國，嗯，嗯。”
楊和軒那裡突然陷入沉默，路小曼像是想起什麼趕緊補(bǔ)充，“哦，電信，電信的廣告，我做好，好了，Edison說我做得，做得不錯……”
還是沒有回答，路小曼突然覺得有種情緒壓得自己再也難以忍受，他很自然把這歸結(jié)於馬上要到來的分離的痛苦，
“老闆，你說話啊……其實，其實我在國外也會繼續(xù)努力的，我……我，你爲(wèi)什麼不說話？”路小曼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小曼，我記得，”楊和軒聲音慢了很多，好像在字斟句酌，又突然變得輕快，像是想要擺脫令自己難以忍受的感情，“你剛開始見到我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磕磕巴巴，像個小結(jié)巴，呵呵，你雖然嘴上恭敬，眼神卻是巴不得離我越遠(yuǎn)越好，好像我會吃人似的，……後來，你終於不結(jié)巴了，然後到了現(xiàn)在，你又回覆老樣子……”
“老，老闆。”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呵，走吧，我還有事，沒法送你，嗯，繼續(xù)努力吧……”說完就好像急不可耐的掛斷電話。
“喂，喂？”耳邊傳來“嘟嘟”斷線的聲音，路小曼握著手機(jī)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真的，自己就要這樣走了？
爲(wèi)什麼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被丟掉了？
小曼揹著包走在沿江路上，市聲喧譁，旁邊的人在快速經(jīng)過他，江裡不時駛過船隻，行得遠(yuǎn)了再傳來一聲長長的鳴笛，恍然看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駛到橋外，只隱約見著一點影子了。
還有什麼東西放不下呢，路小曼索性不再走，找了個長椅坐下來，看著江水發(fā)呆，今天早些和爸爸商量去美國學(xué)習(xí)的時候，爸爸是很支持的，還說什麼人挪活樹挪死，說到是投奔哥哥的時候，爸爸的語氣變得好奇怪，堅決不肯放行，後來確定自己不是和哥哥一家一起生活的時候，才又平靜下來。
“唉，”路小曼嘆了口氣，還在牽掛什麼呢……對了！美聯(lián)航的廣告不知道怎麼樣了！自己真是該打啊，公司正在緊要關(guān)頭，自己就這麼走了……和，和逃兵有什麼區(qū)別，路小曼“霍”的站起來，就要往回走，又緊鎖眉頭的坐下去，自己回去了，又能做什麼呢……這個案子老闆根本就不讓自己插手啊……
路小曼眼光濛濛的看著江水流去，船隻一艘一艘的駛過，不由想起小V姐姐說過老闆家還有航運方面的生意。一艘運沙船駛過眼前，船體吃水很深，速度也比其他船隻要慢很多，小曼看著它駛過自己面前，清晰的看到兩個船員在船頭忙碌，船身黑烏烏的，顯見是行過不少地方了。
小曼看著這艘船，發(fā)現(xiàn)坐在自己旁邊的人也在盯著船看……這麼不起眼的船，看來旁邊的老兄也和自己一樣無聊的難過吧，當(dāng)下決定和人攀談一下，正準(zhǔn)備開口，腦袋中彷彿有一道光劃過，他顫了一下，猛地站起來……船，船，沿著F市人流量最大的沿江步行街行駛的船，他又盯著面前的人羣：一對情侶濃情蜜意的靠在一起對著大江低低私語，一個帶著孩子的母親指著江面的船隻不知在說什麼，船隻鳴笛時，步履匆匆的行人的目光大部分會不經(jīng)意的瞟向江面……
路小曼“耶”的一聲跳起來，大吼一聲，“我想到了！！”再大力的向後一甩包，一個踉蹌，原來是甩包甩過頭正中自己的後腦勺，路小曼按住自己發(fā)暈的頭，緩了三秒鐘，就風(fēng)一樣的奔向天實……
路小曼奔進(jìn)天實，正好鋪面撞進(jìn)來人的懷裡，似曾相識的味道，僵硬的擡起頭，看著那人奇怪的表情，好像很高興，又好像很生氣……路小曼的眼光落在他微微顫抖的手上，連忙垂眼作乖巧狀，
“老闆，對，對不起，我撞疼你了嗎？”
楊和軒沒有說話，好像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看著他。路小曼心中越發(fā)忐忑，
“老闆，你不是有事，怎麼，這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走了麼？”
“我，我……”
聽到聲響出來的Ediosn看著眼前的一幕，身上陣陣發(fā)冷，老闆，老闆那副表情，那副聲調(diào)，怎麼就像個……怨，怨……
“老闆，老闆，我想到了！！”路小曼想起要緊事，激動的拽起楊和軒的手開始搖，面孔生動的彷彿在發(fā)光，“真的，絕對可以達(dá)到美聯(lián)航的要求！！”
可能是聲音太大，加之這句話的震撼力太強(qiáng)，路小曼沒有注意到他的身後又冒出了另外幾個表情不一的人。楊和軒終於嚴(yán)肅起來，拉著他的手走進(jìn)兩步，“說說看。”
旁邊的人也湊過去，有興奮的（比如Edison），有期待的（比如Lisa），也有不屑裡帶點好奇的（比如蔣指導(dǎo)），楊和軒看著小曼滿頭大汗的樣子，伸出手爲(wèi)他拭去汗，又吩咐旁邊的人去倒水。路小曼感動的連忙說出自己的解決方案：
“嗯，就是船！”
Lisa鞋跟一歪，差點歪倒，路小曼做了個鬼臉，連忙接下去說，
“廣告船！如果將製作好的廣告牌放在船上行駛，再放上音樂，這樣在步行街上的人肯定會被吸引，那裡人很多，再來回多行駛幾遍，肯定就能頂?shù)纳显瓉硪蟮奈恢昧耍。 甭沸÷孕艥M滿的說著，暗呼一口氣，幸好，幸好F市的市區(qū)有條大江流過。
楊和軒的手輕抖了一下，那邊廂Edison已經(jīng)跳起來了，
“對！對！廣告船！爲(wèi)什麼我沒有想到，不僅僅是廣告牌，甚至還可以放上LED彩色屏幕，進(jìn)行電視廣告的播放，那裡的人流量和可視距離絕對可以達(dá)到要求，我們還可以循環(huán)航行，白天黑夜的循環(huán)播放！這樣一艘船甚至可以作爲(wèi)一個品牌媒體來運營，小曼，真有你的，你簡直就是天實的福星啊！！”Edison激動不已，冷不丁的上前拍他的頭表示喜悅，只聽路小曼“哎呦”一聲慘叫，抱著頭蹲了下去……
“小曼，你怎麼了？”楊和軒緊張的扶住他，撥開他的手，摸上去，“Edison，”楊老大的略帶磁性的聲音冷冷的響起，“小曼頭上起包了……”
“沒，沒關(guān)係，”路小曼呲著牙艱難的站起來，“包是我自己碰的，Edison只是稍稍加重了一點。”他不好意思的看看周圍的人，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我該走了，大家再見吧，哦，師傅，你結(jié)婚的時候我一定會去的！”他停頓了一會，沒有聽到迴應(yīng)的聲音，大家好像都楞楞的，便有些寂寞的準(zhǔn)備轉(zhuǎn)身……
咦，咦，怎麼動不了了，好像是書包被什麼拽住了，路小曼回過頭，發(fā)現(xiàn)老闆一言不發(fā)的一指勾住他的書包帶，保持著沉默的姿勢，
“老闆……”
“如果你走的話，這個創(chuàng)意我們只好棄用了。”
“爲(wèi)，爲(wèi)什麼？”
“否則會算作剽竊，這是廣告界的規(guī)則。”
“我，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所以還要繼續(xù)努力！”楊和軒打斷路小曼的質(zhì)疑，拍拍他的肩膀，臉色明顯輕鬆很多，“走吧，帶你去吃海鮮大餐，作爲(wèi)?yīng)剟睿觞N樣？”
“哦，哦好啊！”
“要幫著把這個案子做好啊。”楊和軒慈祥的笑著。
“嗯，沒問題！”小曼嚥著口水自信滿滿的應(yīng)下，他的心中竟是鬱悶掃淨(jìng)的感覺，剛發(fā)生不久的離開立刻變得不真實起來，不管了，先等廣告船做好吧。
忙碌的一個周過去了，這期間小曼跟著主創(chuàng)人員跑前跑後，因爲(wèi)剩下的時間不多，相關(guān)人員忙得是昏天暗地，日月無光，連拼勁超強(qiáng)的路小曼也有些吃不消，倒把出國的事擠到腦外了。直到廣告船終於載著巨幅廣告牌真的實現(xiàn)了江上運營，整個F市轟動了，開航的第一天，濱江大道的圍欄旁站滿了觀看廣告船行駛的人，這種新式廣告媒體還是第一次在國內(nèi)出現(xiàn)，天實這次的行動成果第二天便上了F市各大報紙的頭條。當(dāng)然，美聯(lián)航的危機(jī)便也無聲化解了。
在這段時間裡，楊和軒和路小曼可謂是形影不離，當(dāng)然，這是爲(wèi)了工作。不過小曼還是很真切的覺得老闆什麼地方變了，笑容？氣質(zhì)？言行？好像整個人都變得出奇的溫和又友善。
低頭工作的時候，路小曼常常有被目光注視的錯覺，猛地一擡頭，發(fā)現(xiàn)老闆正若有所思的盯著他，被發(fā)現(xiàn)了，也只是笑笑就去忙自己的事，留下他自己晃半天的神。
單獨相處時，楊和軒臉上的笑容溫暖的經(jīng)常讓路小曼有吃不消的感覺，目光中的溫情竟會令人緊張的心急跳。每當(dāng)小曼路過金牌廣告人的櫥窗，看著裡面寒氣四溢的老闆的相片，都會一陣恍惚，難道過去的一切都是幻覺？還是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假象？
不過楊和軒也有不那麼溫柔的時候，忙碌的時期一過，小曼自覺的拿出GRE的紅皮書，開始見縫插針的複習(xí)，這個時候他就會慢慢的變冷，變冷，從笑容到氣質(zhì)，再從氣質(zhì)到言行……
路小曼越發(fā)的捨不得離開，但做出了決定就應(yīng)該履行，這是他一貫的準(zhǔn)則。每一天，他都在等著黎風(fēng)聯(lián)繫他，想親口告訴哥哥自己的決定，但每一天都等空，小曼想到了哥哥自殘的歷史，想到那天的電話，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甚至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卻終是無頭蒼蠅一隻，只有盲目的等待。
這一天，路小曼剛到公司沒多久就被Edison拎到了男廁所，向裡面一塞，表情嚴(yán)肅的要求他禁聲，
“噓，市長女兒發(fā)瘋了，你先在裡面躲躲，千萬別出來。”
路小曼被他難得凌厲的眼神震住，躲了有五分鐘，後來想想又十分不爽，發(fā)瘋了就送精神病院去治啊，幹嘛要我躲，想著便自顧自的走到前面，發(fā)現(xiàn)許久不見的白茹站在幾個人的前面，眼神瘋狂，好像是正被Lisa師傅教育著什麼，偏偏又一個字說不出來的樣子，氣得渾身發(fā)抖，他再走近幾步，
“楊和軒呢，他爲(wèi)什麼躲著不敢見我，要他出來，出來，出來！”白茹一把推開前面的人，有些聲嘶力竭，又被Edison擋住，
“你冷靜一點，老闆見客戶去了，上午不會回來的，你晚些再來找吧，我可以擔(dān)保他是不會刻意躲你的。”Edison放柔了聲音，他這幅善解人意的柔情模樣不知過去騙了多少美女輕易交付芳心。
旁邊的Lisa不樂意了，拍拍手冷聲道，
“哼，美聯(lián)航的廣告是你搗的鬼吧，害人不成還敢來找人，我要是你，就一個人躲到非洲去，曬曬太陽，看看河馬，這輩子都別回來了！還有臉到這來鬧事！”Lisa一個斜眼，心裡倒不是完全的刻薄，商場上，真的是什麼都要利用啊。
“你！！！”白茹恨恨的聽著，終於爆發(fā)，撲上去扯住Lisa的前襟，“是你，就是你！到處傳我抄人文案的事，害得我沒臉見人！！周圍的人都在不出聲的笑話我，你去死吧，去死吧！……”
旁邊的人見狀連忙分開她，Lisa瞅著自己皺成一團(tuán)的衣服，怒火中燒，旁邊的Edison插身在她前面，按住白茹肩膀，看著她的雙眼，一個字一個字的緩慢說道，
“白茹，你應(yīng)該慶幸，老闆豈是會被脅迫的人，美聯(lián)航的事……算了，你就當(dāng)是自己提早解脫，否則到了最後只會被報復(fù)的更加痛苦，不是麼？”
白茹的氣息有一瞬的靜止，但馬上更加狂亂，她看到了站在不遠(yuǎn)處的路小曼，立刻又開始周身發(fā)抖，小曼看著她的眼神，扭曲的面龐，終於害怕起來，那樣的架勢，就好像要撲過來把自己撕碎一樣，不自覺的就想後退，突然，他看到了逆光中一個高大的身影向他們走來。
白茹也感覺到異樣，停了下來，彷彿有預(yù)感慢慢的回頭，竟是笑了，
“和軒，你來了，昨天的約會爲(wèi)什麼沒有去？有事耽擱了？”白茹的笑容變得很單純，然而她巨大的轉(zhuǎn)變沒有起到絲毫緩和的作用，只是加重了周圍不安的氣氛。
楊和軒皺眉看著她，終於開口，
“我以爲(wèi)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我不計較你和你父親做過什麼，就當(dāng)我們兩清了，可以麼？”說著便不動聲色的走到路小曼的前面。
白茹看不到小曼，眼神中的光亮熄滅，她盯著楊和軒墨黑的眼，
“我不想害你，我只是想讓你回來。”
“我不屬於你。”
“你愛我嗎？”
“不。”
乾脆利落的回答，沒有一絲一毫的間隙。白茹身上一震，她不敢相信的環(huán)視周圍的人，她不過是做錯了一件事，一件有理由做錯的事，她的驕傲，她的自尊，她的愛，就這麼沒了麼……這不是真的，一定，怎麼可能……
在場的人默默的看她晃盪著離開，又不約而同的想起上次她的離開似乎也是這幅光景，一次已經(jīng)夠難堪了，竟然今天又重複了一次……
這一天，路小曼變得異常沉默，楊和軒也沒再出去，兩個人安靜的待在辦公室裡，沒有人出聲，彷彿上午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臨下班時，路小曼收拾好東西，輕輕的走到埋頭工作的楊和軒面前，鼓起勇氣輕輕的問，
“老闆，你真的不喜歡白茹姐姐嗎？”
“嗯。”楊和軒筆未停，簡單的應(yīng)著。
“那，那你爲(wèi)什麼還要招惹她？”路小曼稍稍提高了聲音。
楊和軒一頓擡起頭，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凝視他的眼睛，黑亮的瞳仁，純真的光，因爲(wèi)疑惑而瞪大的眼睛。路小曼被看的腳跟發(fā)軟，腦中一線激盪，自己這是幹什麼啊，跟老闆叫板？“我，我，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便拔足想跑，又被身後的低沉笑聲生生定住。
楊和軒的笑容有些苦澀，
“那是過去做錯的事，而現(xiàn)在有了想在一起的人，自然不會再錯下去。”楊和軒站起身，看也不看得走過去，把門關(guān)上，再反身面對他，
“小曼，你能接受兩個相愛的男人嗎？”
“能，能啊，爸爸說……”對楊和軒突然轉(zhuǎn)變的話題，路小曼反應(yīng)不過來的說。
“那就好了，”楊和軒邁步，強(qiáng)勢的靠近，圈住他，
“我等得太久，已經(jīng)等夠了，今天就直說了吧。我喜歡你，以後就，我們就在一起吧。”
路小曼看著對面人眼中的誠懇與熱情，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像沸點上的熱粥，一團(tuán)糊塗的攪動，攪動，燒得自己發(fā)暈，
“什麼？”
楊和軒看著路小曼迷濛的樣子，繼續(xù)說，
“其實我已經(jīng)表白過一次了，小烏龜。”
“小，烏，龜？……你，你，”
“我是鯊魚，明白？”
路小曼徹底呆住了，腦中過去的場景與對話一場場的掠過，紛紛點點撞擊著他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上那個一直在幫助自己的“廣告界高人”，和眼前幾乎天天見面的老闆……一點感動，一點詫異，一點懼怕，又有一點欣喜在悄悄萌芽，不對，自己是被人矇在鼓裡騙啊……昏昏沉沉，路小曼渾然不知自己此刻癡呆的眼神看在某人眼裡演變成了癡情，
“我，我……”紅脣微張，辯解的聲音便被一個溫?zé)岷駥嵉拿嫼。沸÷嚾坏纱笱劬Γ豢伤甲h的看著貼著自己臉的老闆，可能是驚過頭，竟然走了神，老闆閉起眼睛的樣子，好像挺好看的……
楊和軒瞇了下眼，偏過頭，繼續(xù)加深這個吻，又伸出手緊緊環(huán)抱前面這個開始發(fā)抖的身體。
吻越來越深，腰上的手扣得越來越緊，彷彿是要把自己牢牢釘在面前的胸膛上。路小曼一邊被禁錮，一邊被無情的攻擊，喘息幾乎靜止，腦中劃過一段一段激烈而空白的波段，終於“撲通”一是聲，腿軟的直直跪了下去。
楊和軒微微離開他，手也鬆下來，他很近的看著小曼緋紅得像要滲出血的臉，心中涌起帶了歉疚的柔情，一時竟也有些語塞，
“對，對不起，小曼我只是，”他看看散落在地上的英語書，“不能再等下去了。”
路小曼捂著自己的嘴，舌頭還在微微發(fā)麻，上面遺留著被另一個人闖進(jìn)攪動的感覺，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楊和軒，突然惶惶然的起身，跑向外面。
老闆的舌頭竟然伸進(jìn)來了，伸進(jìn)來了，伸進(jìn)來了，路小曼抱著頭上了電梯，旁邊一個陌生男人正好奇的看著這滿面羞澀的男孩，路小曼無意識的看他，腦中一晃，忽而又是老闆似乎痛苦的表情，專注的眼神，一忽兒，又是嘴脣被侵犯的感覺，竟然伸到了舌根，盯著咽喉，輕輕的上下摩擦。他不知道，自己瞬間產(chǎn)生的酥麻癱軟其實是著名的法式熱吻的正常效果……
“啊！！！！”路小曼捂著耳朵大叫，電梯“叮”的一聲停下，他也不去看扶著電梯壁驚嚇過度的陌生人，兩手蒙著眼便竄了出去。
“小曼”剛到門口，一個悠悠的女聲傳來，路小曼彷彿是被那個聲音撞上了心臟，猛地停住腳——轉(zhuǎn)過身，一個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人正殷殷的看著他。
她的照片就擺在自己的牀頭，每一天醒來，他都會看到裡面的人在微笑的看著自己，看到了，心就會很安定，擦擦很乾淨(jìng)的鏡框，微笑著，相信自己從來不曾被捨棄，相信自己有一個無比幸福的童年，所以一定也會有同樣幸福的未來。
“小曼，小曼，你長大了……”
路小曼看著眼前的人變得泣不成聲，嘴脣抖著，慢慢的靠近，她伸出手，顫著想摸自己的頭，他有些期待的把頭向前伸，是夢吧，是夢吧，多好啊……直到腦袋上傳來實實在在的觸感，路小曼悚然擡起頭，看著陽光中比記憶裡多了幾條皺紋的面容，喃喃自語，
“媽媽，呀……”
眼前冒出星星，一頭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