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終還是掛著自己學生的路子文第n+1次的拒絕了路小曼的苦苦挽留,登上了返回A市的飛機。
登機前,路小曼還是不肯放棄,
“爸爸,再陪我住兩天吧,明天週日,咱們去市郊山區轉轉。”他的聲音好像很委屈,拽著父親的手撒嬌,大眼睛竟蒙上了一層水光。
但是這一次,終於失敗了。
路子文瞅瞅身邊劉大哥的臉色,堅定的搖頭,
“小曼,飛機退票要扣手續費的!再說爸爸真的很掛念那邊的學生,小曼已經是大人了,不可以再這麼依賴別人,知道嗎?”
檢票口越來越近,路小曼看著父親嚴肅起來的臉,終於認命的點點頭,
“爸爸你路上小心!”
路子文爽朗一笑,
“放心吧,路上有大牛大哥呢!”
原來旁邊的老霸王全名劉大牛,當年沒幾個人敢當他的面把其中兩個字連起來叫,不過這幾天通過與路家父子的相處,他已經被磨得一點脾氣也沒有了。
貌似兇狠其實動作很輕的推推路子文的肩,
“快走,磨嘰什麼磨嘰。”
後面的旅客也接話,
“可不是麼,瞎磨嘰。”
大牛牛眼一瞪,惡狠狠的撲上前,
“你丫敢再給我說一遍?”
路子文趕緊扯著人向後面走去,父子匆忙別過,路小曼看著父親清瘦的背影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人流中,眼睛突然酸酸的,高喊一聲,
“爸爸,多保重!!大牛大伯,要照顧好我爸爸啊!!”
很前方的一個魁梧人影好像歪了一下,不過,路小曼是看不到了。
路小曼用黎風給他的鑰匙打開門,轉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哥哥回來的跡象。
他泄氣的呆坐在沙發上,外面的天很陰,說不出是要下雨還是下雪,屋子裡靜靜的,路小曼聽著時鐘“滴答滴答”走動的聲音,心裡悵然若失。
正準備去上網,手機響了,還是不久前換上的交響樂鈴聲,路小曼聽了會兒然後接起來,
“喂,瀟逸啊。”
“呵呵,這麼沒精打采的,你爸爸走了,並且黎風還沒回來?”
“對啊。”路小曼悶悶的回答。
“還好,小曼,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面的咖啡館嗎?我有話要對你說。”
他有些猶豫了,哥哥的房子離所有地方都是那麼的遠……
“是關於黎風的事情,你不想來就算了。”
“等等等!等我一會!馬上就到!!”
路小曼坐在出租車上,楞楞的瞅著前方打表器,數字一跳一跳的往上漲,他的心好像也跟著一跳一跳的抽痛。
交響樂再次響起,小曼看了看來電顯示,
“老闆。”
“在做什麼呢?”
“在……坐車,嗯,去見一個朋友。”
楊和軒沒有說話,路小曼惴惴的開口,
“嗯,老闆,你的禮物……嗯,就是那個鈴河的1%的股份……”
“呵呵,我不是說過了麼,那本來就是你應得的,不必再問了,只是,以後不要再隨便把身份證交給別人,知道嗎?”
“可是你不是別人哪,唔,其實我是想問,那夠買套房子的嗎?!”路小曼的語氣明顯熱切起來。
短暫的沉默後,
“應該……還差一些,所以你還要繼續努力!”
“嗯!好!沒問題!”
又是幾秒鐘的沉默,路小曼突然小聲的說,
“那個,老闆,你以後也不要酒後駕車了,好不好?”
楊和軒心中一暖,微微語滯,輕聲問,
“你是在擔心我嗎?”
“嗯,是,是啊。”路小曼誠實的承認了,臉上卻有些發熱,遠遠的看到咖啡館了,慌忙說,“那個,我到了,有話明天上班再說吧!”
“啪”的一聲扣上手機,心卻“怦怦”的猛跳個不停。
咖啡館內,林瀟逸姿勢嫺雅的靠在沙發上,秀氣的眉毛被劉海半掩起,眼神明亮,但笑不語,端詳了眼前人一陣,
“你剛纔遇到什麼事了?”她柔和而直接的問道。
“沒,沒什麼事啊。”
林瀟逸笑著搖搖頭,
“小曼,你的臉很紅,氣息不穩,眼神閃爍,卻不正視我。回答問題時,眼球先向右轉,要知道,一個人說謊的時候,需要用理性思維來編造謊言,是腦的左半球在運動,眼球便會向右轉。所以——你不適合說謊。”
路小曼被她說的臉上更加燥熱,黑黑的眼珠立馬直視她,
“我沒說謊,只不過是維護個人隱私,個人隱私!”
林瀟逸看著他著急的樣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如果只憑樣貌,她並不是平常人眼中的美女,只是身上那股冷靜出塵的氣質,隨意一個姿勢,一個表情,都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路小曼也是被吸引的一員,
“瀟逸你笑起來很好看啊,爲什麼平時不多笑笑呢?”
林瀟逸臉上的笑容散去,只留一點柔和在眼睛裡,語氣淡漠,
“因爲笑得太多,會長皺紋。”
“嗯,瀟逸,你要跟我說的哥哥的事……”
“提他多掃興,咱們說點別的吧!”
路小曼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啊?!你騙我?!”
林瀟逸冷哼一聲,
“想不到在你心裡我和黎風的地位差這麼多,我不這樣說,你就不準備來陪我了,是吧。”
路小曼看著她,心想再酷的女孩子也是女孩子啊,覺得自己太不紳士了,有些羞愧的搖搖頭,柔聲道,
“不是的,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好。”她突然靠近路小曼,有些神秘的看著他,
“我問你,如果,我是說如果,一個人,他很喜歡你沒錯,但同時又在利用你做一些事,你會怎麼辦?”
路小曼歪著頭,好像沒聽明白的樣子,
“那……他是瞞著我做非法的事嗎?”
林瀟逸頓了一下,
“應該……不算。”
路小曼猛然間哈哈大笑起來,
“瀟逸你問的什麼傻問題啊,他直接告訴我,我去幫他辦了就是囉,幹嘛還說得這麼複雜,啊哈哈!”
林瀟逸沉默半晌,嘆了口氣,看向還在樂不可支的人,
“小曼,我被炒了。”
笑聲戛然而止,路小曼吃驚的看著她,
“怎麼可能,你不是哥哥的助手嗎?難道是哥哥炒得你,那更不可能了啊!”
林瀟逸聳聳肩,
“沒辦法,誰讓他是leader呢。”
“可是,爲什麼?”
林瀟逸轉開視線,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外面的天空,咖啡館裡飄散著濃郁的香氣,女歌手空靈的嗓音在輕緩吟唱,令人不自覺的深陷進這溫馨遲暮的氣氛中,然而窗子外面的天空,此時陰沉的有些怕人。
“小曼,我不能對你說離開黎風吧這樣的話,你還不夠了解他,當然,我也不能算是多麼瞭解,只是比你應該多一些。我不能說是因爲我不敢,你明白嗎?”
路小曼低著頭,半天沒有說話,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林瀟逸嘆了口氣,
“其實你是明白的吧,黎風他……”
“我知道哥哥變了,”這個時候,路小曼突然擡起頭,眼波如水,明澈脈脈,卻又透露著一絲迷茫,
“我知道的,從他一回來我就發現了,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說著又低下頭去,慢慢的彷彿自說自話起來,
“瀟逸,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一見到哥哥就特別的開心,是那種特別特別說不出來的開心,我認識的很多叔叔阿姨都喜歡誇他,我那個時候聽了,就和誇自己似的高興,呵呵。”
林瀟逸靜靜的望著他,眼神專注而柔和,
“後來,媽媽走了,爸爸也很忙,那段時間我就特別盼望著天冷的日子,你知道爲什麼嗎?”
不等回答,又自己說下去,
“很奇怪,哥哥雖然很棒,卻老是被他媽媽罰站,天不冷的時候就在他們家院子裡站著,天冷的話就到樓道里,然後我就可以跑去找他玩啦,嘿嘿。我每次一聽到樓下門響,都要跑下去瞧兩眼,如果哥哥不在的話,我還很失落呢,哈。”
林瀟逸點點頭,
“怪不得那個人變得那麼扭曲,原來是過度罰站造成的。”
路小曼面無表情的看她一眼,繼續說,
“不是的,那個時候哥哥雖然也不愛說話,可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我也說不上是怎樣,瀟逸,哥哥……他在美國發生什麼事了嗎?”
林瀟逸想了想,輕搖了下頭,
“應該沒有什麼特殊的事,要說我看到的,那就是他一直過得很風光,不過,”她頓了一下,有些謹慎的繼續說,
“小曼你想一想,黎風比我大好幾歲,美國也比我去得早,卻和我同一年入學,之前的那段時間,他去幹什麼了呢?”
路小曼聽著她刻意壓低的聲音,看著她神秘不已的眼神,只覺得汗毛都開始根根豎起,
“去,哥哥能去幹什麼啊?”
林瀟逸突然又恢復正常面目,聳聳肩,
“你問我,我問誰啊?”
“啊?!”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Reagan,哦,就是那位異常器重他的導師,在美國的商界和政界人脈極廣,然而我調查過黎風做的case,他並沒有完全利用Reagan的資源,而是有別的更大的背景。”
路小曼瞪圓了眼睛,
“哥哥,在美國還有別的背景嗎?”
林瀟逸嘆了口氣,
“問題就在這裡了,小曼你也覺得奇怪吧,呵呵,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黎風並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說完就專心品嚐起已經溫涼的咖啡,路小曼看向窗外,陰雲漸濃,天色已經完全晦暗下來。
喃喃的說,
“哥哥說過很喜歡我呢。”
林瀟逸差點一口噴出來,枉她在外國這麼多年,黎風楊和軒那樣的搞搞就算了,連路小曼也變得這麼開明先進。
“什麼時候?現在,還是你們都小的時候?”
路小曼咧嘴笑了,
“現在,過去,都有!”隔了一會,看著眼神呆滯起來的林瀟逸,又平淡的問,
“瀟逸,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怎麼知道,應該,就是一種很不一樣的心情吧。”
路小曼點頭,
“爸爸說,心裡面會很痛呢。”
“你呢,對楊和軒什麼感覺?”林瀟逸直視他的眼睛,直接點破了題問。
“老闆?”路小曼吃了一驚,
林瀟逸看著他懵懂驚詫的樣子,難道那個大老闆還沒說過,不由默聲嘆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難不成還指望路小曼主動?
“看得出來,他對你也很好啊。”
其實路小曼並不是單純的吃驚,聽到林瀟逸突然間提到那個人的名字,他心裡感覺怪怪的,亂亂的,可是又不知該怎麼說。
“可是,老闆……他以前有未婚妻的!”
林瀟逸“撲哧”一聲笑,
“你自己都說是以前了,算了,不爲難你了,那,黎風呢?”
路小曼盯著面前已經空掉的咖啡杯,認真的想這個問題,腦中不由閃過很多很多幅畫面,他的笑容也從暗淡漸漸明朗起來,擡起頭,
“好奇怪,可是,不管怎樣,哥哥還是哥哥,我還是我,一切就不會變!”
林瀟逸無奈又彷彿有些感動的笑了笑,低聲附和著,
“也許,你能改變他也不一定。”
路小曼突然發現林瀟逸一直在打聽自己的隱私,立刻臉紅起來,又好像覺得自己很吃虧,
“瀟逸,不要老是說我,也說說你自己嘛,嗯,你有沒有讓你感覺不一樣的男人啊?!”
林瀟逸冷然搖頭,突然,又好像想起什麼似的說,
“說起不一樣,你那二哥倒是個人物。”
“什麼?!二哥?!”和林瀟逸?八竿子也打不著啊。
“嗯,”林瀟逸肯定的點點頭,
“真是太不一樣了,那天你過完生日他送我回家,我實在是想阻止他的胡言亂語,就對他說,stop please,不要再讓我鄙視你了。你猜他怎麼回答的?”
“怎麼回答?”
“他想都沒想,張口就對我說,‘靠!鄙視老子的人多了,你算老幾?!”
“哈哈,啊哈哈哈哈,真不愧是二哥啊!!”路小曼捂著肚子笑起來。
後來他還嫌不過癮,又講了些陳文藻大學時期的軼事,這下兩個人終於徹底的開心了,彎著腰笑作一團。
路小曼和林瀟逸在咖啡館前分手,路小曼摸摸兜裡的錢,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司機問。
路小曼想了想,閉上眼,認命的報上了黎風家的住址。
到了家門前,路小曼在心裡默默希冀一會,掏出鑰匙開了門。
屋子裡面還是黑著的,他嘆了口氣,正要把燈打開。突然覺得不對勁,
書房裡有動靜!
路小曼當場就僵硬了。
過了一會兒,他穩下心神,一手緊捂住胸口,那裡心臟正劇烈的猛跳著。一邊墊起腳尖,輕輕的向書房走去,
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好像是一個男人在痛苦的低低□□,還隱約夾雜著粗重的抽氣聲,路小曼又靠近了一些,怎麼這個聲音,好熟悉……
他猛地拉開門,拍開牆上的燈開關,
屋內霎時明亮,那個伏在地上的人……
“哥哥!!”
路小曼驚呼一聲,撲了過去,黎風跪在正中,手裡一把刀子,正狠狠的往自己上臂扎著!血汩汩的向外涌出,地板上已經積了一圈猩紅的血。
他整個人蜷縮在那裡,渾身顫抖,頭髮被冷汗打溼,黏在額頭上。神情很痛苦,卻依然不留餘地的扎著。
路小曼短暫的驚愣後,就上去奪刀子。鋒利的刀刃一下子就把他的手掌割傷,但他還是死死的握著,對黎風顫聲哭喊著,
“哥哥,放手啊,你瘋了嗎?!快放手啊!!”
黎風彷彿變了個人,他的眼神空洞而瘋狂,一腳踹開路小曼,刀子又重重的咧過他的手,
“滾!滾!都給我滾開!!滾!!”
小曼的頭猛地撞到牆上,後腦一片鈍鈍的疼,胸口噁心欲嘔,恍惚聽到了哥哥野獸一樣嘶喊的聲音。
他咬著牙,努力站起來,搖晃的向前走幾步,忽然又匐下去,摟住了哥哥的脖子,手上的血一滴一滴,蜿蜒著流過黎風的胸前,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嘴巴湊到黎風耳邊,極力壓住自己的顫抖,彷彿在安慰一個受傷的小動物那樣柔聲說著,
“哥哥!我是小曼,小曼啊,鬆開手,鬆開手,我在這裡,哥哥,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