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鈴鈴鈴……”清晨六點半，F大某男生宿舍午夜般的沉睡氣息被打破。
一隻手從上牀的被窩中伸出，伸長，再伸長，穿過牀頭欄桿，終於到達話筒，憤恨恨一扯，電話線扯進被窩，話機強悍的懸空搖擺。
“喂？？？！！”
“請問你是誰啊？”一個陌生的典雅周正的中老年婦女的聲音。
“你又是誰！！”
“陳文藻吧！！”
“那是大爺我的名字！！”
“我是你李老師！”聲音在平靜的表象下醞釀著扭曲。
“靠，哪來個李，啊，李老師啊，啊呵呵呵呵，我是小藻啊！”某人終於清醒，從牀上一躍而起，話機繼續搖擺啊搖擺。
“哼，今天你和小曼要去天實上班吧。”
“是啊，是啊。”可是大媽，九點纔是上班時間哎。
“小曼呢？”聲音立刻猶如母親般柔情起來。
“哦，他啊，肯定先跑到教室把位占上，再到操場上背半個小時的英文，再到教室背半個小時的廣告史和您的傳播導論，再去操場跑半個小時的步，再去食堂……，天哪，他不會忘了今天要去實習吧！！”
“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去找！！十分鐘後你們在校南頭的小荷塘等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喂，喂，老師……”
靜謐的昏暗的悠長的走廊，一個穿拖鞋的男人機車般瘋狂前飈，他的身影經過之後，感應燈才遲鈍的亮起來。眼看要到樓梯口，一個俏生生的聲音從樓上的樓梯口傳來：
“二哥？”
陳文藻一個踉蹌停住，不可思議的仰頭看去，懷抱《瘋狂英語》靠著樓梯扶手往下看的可不就是路小曼嗎。
“二哥，咱們不是九點上班嗎，這麼早你要去哪啊？”
暈厥！
“快快快，李老太約咱們倆十分鐘後去荷塘找她，已經過了一分半鐘了。”
“二哥，”路小曼的小臉馬上嚴肅起來，“李老師一點都不老，不許你這樣稱呼她……”
“俺的小爺哎，你每次都去那麼早，沒受過在老太課上遲到的苦啊！！”陳文藻兩步跳上去，來不及解釋，拎起路小曼就向學校小荷塘跑去。
“李，李老師好！”一個優雅嫋娜充滿書卷氣的中老年婦女立在連殘荷都不剩的小荷塘邊，水色空濛，遠山含煙，夏日的清晨涼爽宜人。面前一高一矮兩個男孩，衣著狼狽，弓著腰大喘氣。
“呵呵，你們蠻準時的嘛。”
“應該的，應該的。”陳文藻人高氣順的也快，趕緊答道。我們敢不準時麼！可憐的小曼還在努力倒著氣。
“小曼，瞧你跑的，那麼急幹什麼啊！”李老師心疼的拍著小曼的背，一邊向旁邊的陳文藻丟一個不滿的眼神。
“好了。謝謝老師！從小爸爸就教育我，守時是美德！尤其是不可以在關心自己的長輩面前遲到！”路小曼臉上潮紅未退，黑亮的大眼睛映上了荷塘的洌灩水光，無比堅定，無比可愛。
“唉，真是好孩子啊，我要也能有你這樣的孩子該多好啊！”李老師的眼眶漸漸溼潤了……
“不，能有您這樣的老師纔是我人生最大的幸運！”
“小曼，聽到你這樣說，老師真的好開心！”
“我也是！老師！”
站在一旁的某局外人看著眼前這一幕，爲什麼，爲什麼，會感到自己渾身發冷，冷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的往下掉？
“阿嚏！”冷得都感冒了！
不過沉浸在舞臺上的兩人終於清醒過來。
“小曼”李老師說著從身後變魔術般拿出一包衣服。
“這是什麼？”兩個學生異口同聲。
“小曼，你不是說買到合適的正裝太難了嗎？看！”說著兩手一抖，袋子裡是一套做工精緻的黑色西裝，仔細看還能看到黑色布料中埋縫的根根銀色細線。特別之處是它比一般男式西裝的尺寸要小，又比童裝裡的西服大，正適合我們的路小曼同學。
“這是？”
“所以呀，老師就試著給你做了一件。呵，其實就是把我女兒以前穿過的稍微改了改。”
“李老師！”，只見小曼的嘴抿了又抿，眼睛眨了又眨，終於忍不住了……
“但是！”李老師突然收斂了母愛的笑容，變成課堂版李老太。
“你們兩個是F大廣告專業歷年來唯二的可以在本科就去天實工作的學生，所以說……”
“絕不可以給母校丟臉！”路小曼馬上配合的喊了出來。
“很好，那你們想好要怎麼做嗎？”
“牢記您說過的每一句話！”陳文藻不愧是常在學生會混的。
“錯！”
“呃？”
“小曼，你還記得你說過爲什麼要選擇廣告這個專業嗎？”
“那是因爲我最崇拜的羅斯福總統說‘不做總統，就做廣告人！’在中國，既然做不了總統，就要做廣告人！”
“唉，我叫你們出來就是要告訴你們，在中國，廣告人和總統根本沒法比！在學校裡面，你們接受的是最純粹、最自由的文化與教育，但是一到了社會上，就要處處抑人鼻息，有可能受人排擠，不被欣賞，甚至在和客戶打交道的過程中，要始終面對不平等的合作關係。不瞞你們說，我以前帶過很優秀的學生裡面，就有不少是帶著遺憾離開這個行業的。”
陽光穿過清晨的霧氣和梧桐葉的間隙，化成破碎而又明媚的光線直接打到水邊站立的人身上，路小曼柔軟的頭髮在明亮中閃著茸茸的光，他低下頭去，因老師的話陷入沉默。
陳文藻哈哈一笑：“老師，您放心吧，我相信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你怎麼知道你就是金子，不是塊鵝卵石呢？”李老師瞄他一眼，視線落在沉思中的小曼身上。“小曼，你說呢？”
“我，我不知道。”
“你們要記住，”只見老師深吸一口氣，“實習的時候，嘴巴要甜，手腳要勤，眼睛要尖，動作要快，但不要比師傅還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凡是老闆說的，都是對的，凡是師傅安排的，都是有價值的。罵不還口，打就快閃。以一顆堅忍不拔的心去承受生活中的狂風暴雨吧！”
“好！！”陳文藻很有氣勢的大吼一聲！
“我明白了！”小曼也笑靨如花起來。
“明白什麼啊，小曼？”
“這就像一隻小烏龜，小心的爬入敵人內部，以厚厚的殼擋住兇猛野獸和狂風暴雨的摧殘，等到站穩腳跟，立住山頭，再把馬甲一掀，方顯我廣告人之英雄本色！
“小曼，看到你的成長，老師真的好開心！”
“老師，我也是！”
……
八點四十五分，兩個打扮一新的社會新新人從公交車上下來，走進東部城區最高的一棟寫字樓。電梯前，男人衣裝楚楚，女人妝容精緻，路小曼興奮的整整自己的新西裝，然後學著其他人的樣子，用冷漠的眼，冷漠的步伐，走進電梯間。
“叮”一聲，電梯停住，兩人走出來，天實廣告公司幾個鎏金大字就在不遠處閃閃發光。
“唉，寶貝兒啊，你再幫哥看看，有沒有忘穿什麼，領帶啊，領帶夾啊，皮鞋什麼的。”
“二哥，在車上的時候你不是問過我好幾遍了嗎？”
“我到底帶沒帶？！”
“二哥，你，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了啊？”小小曼看著眼前面目猙獰起來的人，膽怯的後退幾步。
“什麼？！”
“大哥說過，精神分裂的人就是這個樣子的，很完整的躺在牀上叫喚：“啊！！我的手哪？！啊！！我的大腿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