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包含愛意的情書送出去之後,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呢?
是被拒絕,還是被接受?
謝念君站在學校的佈告板前面,覺得無論哪一種,都比現在的狀況好上一百倍,不,應該說是一千倍。
周圍的同學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們,對將心意訴諸於文字紙張的做法,總是覺得好奇又新鮮。
沒有少女漫畫裡的臉色爆紅,也沒有少女雜誌裡的熱淚盈眶。
謝念君冷靜地環視著圍觀的同學,微笑著問。
“沒看夠的話,要不要我把複印件每個班送一張,供你們欣賞?”
人羣裡發出一陣嘻嘻哈哈的鬨笑,面對當事人這樣大方的態度,他們也只好作鳥獸散。
等到人潮散去,謝念君的笑容才一片片剝落,露出底下的憤怒與傷心。
穿著運動裝校服的女生踮著腳,把佈告板上的紙張逐一揭下。朝陽的光輝從一樓的落地窗瀰漫進來,將那首漂亮的楷書塗一層金粉。
真正該讀的人沒讀到的情書,現在倒是被這溫暖的朝陽仔細讀了一遍。
“現在,該去找人算賬了。”謝念君把二十幾張複印件整理好,揹著書包往高三A班的教室走去。
幾個男生站在教室門口嘰嘰咕咕,看到謝念君拐過來的時候,發出一陣怪叫,嬉皮笑臉地退回教室裡去。
其中一個朝著坐在靠窗處的男孩子喊了一句:“喂,秋洛,你家小媳婦來啦!”
秋洛不解地擰起眉頭,纔要發問,便見到謝念君抱著一疊白紙走到門口。
教室裡瞬間安靜下去,每個人都將視線在謝念君和秋洛之間移動,女生們還隱晦些,男生們就乾脆扯著嗓子吆喝起來。
“喲喲喲!小媳婦來啦!”
“一張情書不收,這是要送一疊呀!”
謝念君淡淡的視線轉向那幾名男生,也不說話,就那樣靜靜看著。令人詫異的,那幾名男生最後真就不敢出聲了。
不爲別的,那視線實在讓人太有壓力。
面對一個那樣坦蕩的人,你想嘲笑都找不到理由,反而還會覺得可笑的是自己。
秋洛覺出氣氛不對,主動走過去問道:“謝念君,找我有事嗎?”
雖然兩人不在一個班級,但這個永遠緊跟在他身後,霸佔著年級第二寶座的女孩子,秋洛還是印象相當深刻的。
把情書複印二十幾張貼到佈告板,現在還可以這樣若無其事。
謝念君覺得,她只有一句話可以跟秋洛說了。
“我只是來告訴你。”
成疊的情書複印件被拍進秋洛懷裡,等秋洛下意識擡手接了,謝念君才說出那句話。
“居然會給你這種人寫情書,我還真是眼瞎了。”
語畢,在滿教室少年少女或震驚或佩服的視線裡,謝念君瀟灑轉身。
留給秋洛的,只有那隨著動作飄揚而起的烏黑長髮,和那個毫不留戀的背影。
沒急著去追人,秋洛先把手裡的複印件匆匆掃了一遍。
簡單又可愛的感情,在這個做事幹脆利落的
女孩子手裡,帶了幾分別人沒有的直白灑脫,顯得格外動人。
秋洛把手裡的一疊情書揮了揮,對班裡人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其他人詫異地看著秋洛,都面面相覷。
還是先前被吆喝叫好的男生竄過來,跟秋洛勾肩搭背,交流信息。
“這不是你複印好貼到佈告板的?”高高瘦瘦,膚色略黑的男孩子指指秋洛手裡的東西,很是不解。
情書這種東西,不該是送到正主兒的手裡嗎?
既然這樣,複印和貼出來的人,都該是秋洛不是嗎?
“江潮,你用腦子想想,覺得可能嗎?”秋洛沉了口氣,把那複印件捲成筒,在他腦地上敲敲,真想知道他腦子裡裝的是什麼。
就算他真的對謝念君沒意思,也不會做出這麼傷人的事情來。
更何況,他……
江潮聳聳肩,和其他幾個人一起擺出個迷茫的表情。
“那我們也不知道是誰了。”
把那些情書複印件摔在桌面上,秋洛坐回自己的椅子,右腳踩著椅子邊,右手搭在膝蓋上,開始仔細考慮這個讓人困擾的問題。
既然是謝念君寫給他的情書,又爲什麼會被別人複印出來,貼在佈告板上,給謝念君難堪呢?
而與此同時,一牆之隔的高三B班。
謝念君才踏進班級門口,冷嘲熱諷的刺耳話語便接連不斷傳來。
“喲,這不是謝大才女嗎?還有空來學校上課,怎麼沒忙著去寫情書啊?”說話的女生運動裝校服鬆鬆垮垮地卡在手肘處,耳朵上戴著三四顆耳釘,表情傲慢又無禮。
另外有兩名女生也緊隨其後將謝念君圍住,出口便是滿是惡意的嬉笑。
“她剛纔不是又去A班了嗎?難道是二次表白?”
“不會吧,這也太不要臉了!”
謝念君靜靜聽著,直到這三人把話說了一輪,才面無表情地開口:“說完了?說完就讓路。”
“呿,拽什麼拽,還不是讓人給耍了?”
領頭的女生狠狠白她一眼,知道自己又是自討沒趣,只好領著人離開。
對於周遭各種微妙的視線一律免疫,謝念君在第一排的位置坐下,掏出課本開始預習。
自從姨媽來學校開過一次家長會以後,她就一直處在這樣的環境裡。
一個妓女生下的父不詳的女兒,寄人籬下生活在舅舅家裡,打擾著舅舅家的生活,還拖累對方經濟。
這樣的身份,不被人指指點點的話,謝念君反倒是覺得奇怪了。
原本,秋洛就是那個奇怪的傢伙,可過了今天,謝念君想,那些主動維護,大概都只是隨手而爲,只有她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當了真。
到最後,鬧出這麼大一個笑話。
班主任在教室門口尋覓到謝念君,走過去在她桌面上敲敲:“謝念君,你跟我出來一下。”
該來的總是要來。
謝念君在心裡嘆了口氣,把桌面收拾好,跟在班主任身後一起去了教職員辦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班主任貼心安排,反
正辦公室裡只有她們兩個人而已。
班主任自己在自己桌子跟前坐下,又指指旁邊的空椅子:“坐吧。”
等到謝念君也坐下了,班主任才搬出正題。
“我聽說剛纔有人在佈告板上貼了什麼,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情書,我寫的。”謝念君明白,班主任既然會這麼問,那必然是早就聽到風聲,躲躲藏藏根本沒必要,也沒用。
班主任看謝念君肯坦白,臉色好看了一些:“寫給誰的?”
謝念君眨眨眼,會這麼問,難道是班主任沒趕上那些情書還在的時候,只是聽到別人的傳聞?
“我不想說,您別問了。”
這件事只是她單方面的搞錯,就算秋洛把那些東西貼出來讓她難堪,也不是她把秋洛拖下水的理由。
畢竟,人家不喜歡她又不是錯。
“謝念君,你是咱們這一屆高三裡成績數一數二的,咱們學校的升學率向來不錯,你又拿了不少獎項。以你現在的家庭狀況,國外的確不太好走,但是國內的好大學隨便你去哪家,獎學金再加上休息日打打工,足夠你大學四年。”
語重心長說完這些,班主任拍拍謝念君的肩膀,眼底有著長輩的擔憂。
“你懂老師的意思嗎?別因爲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耽誤了自己一輩子。”
謝念君爽快地點頭:“嗯,我懂。”
“老師知道,有些話總是說,你們就煩了。可是我不說的話,就是毀了你們一輩子。”班主任自己也感慨,現在教書越來越難,說多是錯,說少是錯,不說更是大錯。
謝念君和別人狀況不同,別人考不好,考不上,還有父母可以倚靠。可謝念君要是考不上,那就是這輩子都徹底毀了。
“老師,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謝念君雖然性子比別人冷淡,但她並不是不知好歹。
班主任是少數幾個真心對她好的人之一,這樣的人,對她說再多,她都不會覺得煩,只會覺得窩心。
班主任欣慰地點點頭:“老師知道你這孩子最懂事,好了,回去吧,一會該上課了。”
秋洛從抽屜裡翻出本英文原文的莎士比亞詩集,才翻了兩頁,就若有所覺的擡頭看向門口。
被窗框分割成塊的陽光砸落地面,濺起的金屑輕輕飛揚,一抹漆黑的顏色在門口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捕捉不及。
把詩集塞回抽屜,秋洛單手支著下頜,扭頭望向窗外空無一人的操場。
謝念君早上的那句話還言猶在耳。
居然會給你這種人寫情書,我還真是眼瞎了。
秋洛皺皺眉頭,伸手從抽屜裡摸出一張情書。
看著那一紙娟秀的小楷,早自習到現在的疑問還盤桓在心頭。
到底是什麼人,通過什麼手段拿到這份情書。
而且還那麼過分的把情書複印,貼到佈告板上給謝念君難堪呢?
乾燥的指尖描摹著那漂亮的字跡,秋洛眼神一閃,突然意識到什麼,對講臺上的老師視而不見,把滿抽屜的複印件都拿出來,一張疊一張擺在桌面上,仔細比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