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在生與死之間盤旋與較量的特殊假期。夏日一天下午,雨後天晴陰沉著。上午還下了一場暴雨,河裡雖沒有漲大水,但水流也比平時急得多。有一位年輕的數學老師,叫龍小平,是本地人。她與村小一位女教師結婚才幾天,應該還處在歡度蜜月期間。龍老師婚前剛學會游泳,意猶未盡,卻被近期的婚事耽擱了,總覺得想去熟練一下,免得把這項技術丟生疏了。他一直在約人下河,都沒有人願意陪同,可能老師們覺得跟這個涼絲絲的天氣不匹配,應該等天氣加點溫度,纔有下河的必要。
放學後,我正準備往外面走時,趁天氣涼快,在校園裡轉轉,就遇到了龍老師從教研室下班。他約我下河游泳。我拒絕說:“今天上午才下了大雨,現在一點也不炎熱,不需要的,建議改天行不行。”
龍老師解釋說:“我不是說要去退熱,而是想去鞏固一下游泳技術,請你帶我一下,聽老師們說你是游泳高手。”
他這樣一說,我不好拒絕,便勉強答應了。我們準備了換洗衣服,從院牆側門出來,直接下了河。因爲是雨後,水有些涼,可龍老師興致高,覺得還能夠下水。就在我們脫衣服的旁邊,有一個年輕的農婦,大約三四十歲,就在附近居住,正在洗衣服。那女人還說:“這麼涼快,你們還要洗澡嗎?”龍老師說:“我們不是洗澡,是學游泳。”那農婦沒有再說什麼話,仍就埋頭認真地洗起衣服來。
我帶著龍老師從淺水處慢慢地向深水區游去。龍老師在後邊說:“你不要遊快了,我跟不上。”我竟然忘記了他剛學會游泳,於是回頭看了一下同伴,便減緩了速度,等著他跟在身後。
大約半分鐘後,我們過了河中心,正全力以赴向對岸游去。河水的流速加快了,龍老師沒有跟在我身邊。我們都一個勁地被快速的流水衝向下游直奔。我猛一回頭時,突然發現龍老師身子在下沉,雙臂象鴨子撲水一般,危急地亂打亂舞,早已沒有了套路。還看見他喝了好幾口水,嘴裡發出:“救救我!救救我!”這種情形,我從未遇到過,今天終於眼見爲實了。我來不及思索,使勁地靠近龍老師。
我從背後用右手抓住了龍老師的左臂後,用力拉著嗆水者單臂向岸邊遊動。我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那逃命的龍老師用右手反撲過來,緊緊地抱住我的脖子,連呼吸都十分困難,別說有希望託他上岸了。一個念頭浮現在我的腦海裡:以前聽說,好多水性好的都是這樣被落水者抱在一團,無法掙脫對方,最後只好同歸於盡,釀成悲劇。我越想越恐怖。我終於後悔了,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同意跟他來下河。
今天怎麼就這樣倒黴,自己被龍老師拖下水了。他龍老師還好,已經結婚了,嘗試了女人的味道,說不定在妻子肚子裡已經留下他龍家的種子了。可我還是未婚青年啦,父母還在等我光宗耀祖,傳宗接代。要是這樣就離開了人世間,留下太多的遺憾,這樣越想越不甘心。
就在這痛苦到了極致時,我終於急中生智了。我再沒有象剛纔的毫無意義的掙扎,而是強制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假裝著自己不行了,使勁地往下沉,他也只好無可奈何地隨著我往下沉。估計大約向深水處落下了三米四米,這龍老師把我抱得緊緊的雙手竟然奇蹟般地鬆開了。我猜測,他認爲我也遊不動,或者說有可能生命危在旦夕了。他再這樣跟我一起不斷地落下去就是同歸於盡了。他求生的慾望逼迫他必須改變計策。他是學數學的,這個邏輯思維比一般人轉得快。
我瞬時感覺環抱自己脖子的緊箍咒被甩掉了,一下就顯得格外輕鬆與痛快。我喜出望外地一撈水,幾秒鐘就浮出了水面。我張開雙臂游水,看見龍老師在作最後的掙扎,很痛苦的樣子。那水花凌亂地濺成一片,可能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
此時的我心緒十分複雜。我爲到底救他還是不救而猶豫不絕。在恍惚間,我突然看見了對面那個洗衣服的女人。那女人停下手中的活兒,在關注著我們與水魔搏鬥的情景。我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十分尷尬。救他會再次給自己帶來危險,不救他又會給自己帶來官司和道德上的麻煩。因爲這裡自始至終有個旁觀者冷眼見證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再加上自己與龍老師關係也不錯,絕不能見死不救。哪怕有一絲的希望,也要竭盡全力施救。正在命懸一線時,我立即決定展開又一輪救援行動。我此時要汲取剛纔的沉痛教訓,不能讓他抓住自己的身子與脖子,避免讓自己再次陷入十分危險的境地。
我不顧一切地衝向龍老師身邊,伸開右臂,使勁全身力氣,狠狠地推著龍老師冷冷的身子,不知推了好多把後,我迷迷糊糊聽見龍老師在模糊地喊什麼,我才擡頭一看,好了,龍老師已經倒在了對岸的什麼地方。我擡頭一看,我們都進入了被水淹了大半的巨石上。他也站起來,有一半的身子露出了水面。我們很欣慰,兩人終於從死神的魔掌裡逃脫了。
此時的龍老師全身哆嗦,上下嘴脣發紫發黑,並不停地打顫,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們劫後餘生,經過好長時間的休整,終於讓呼吸變得均勻起來。龍老師口裡吐了好多口水,鼓脹的肚子消了大半。我說:“走吧,我們回去,有些冷。”
我沒有再帶龍老師從水中游回到脫衣服的地方,而是順著下游,穿著內褲,光著身子,在沙灘上慢慢地行走。來到街邊對面的渡口,乘船到了對岸。好些人的眼神都異樣掃向我們,我們能夠把命保住,就是奇蹟了,還管什麼光溜溜的面子呢?
我們顧不了那麼多,理直氣壯地走在河邊,折回到下水的河邊,覺得很幸運地穿上了期待我們好久的衣服。這時,可那洗衣服的女人已經離開了水邊。太陽從雲縫中擠出來了,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舒服極了。
我們一起穿好衣服,身子都暖和了好多。龍老師跟我說:“今天,多謝兄弟救命之恩,我們是患難與共的兄弟。還有,今天發生的事情最好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我的女人。可以嗎?
我知道,龍老師是擔心別人知道了,影響不好,說出去丟面子。那麼多老師與學生,我們一定要保守秘密。
這次歷險,除了兩個當事人和一個見證人之外,現在就只有人知道了。
我後來還安慰龍老師說:“我們兩位歷險者都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你相信嗎?
”龍老師說:但願如此吧。
我和龍老師都在今後的工作中,更加發憤圖強,兢兢業業,在學習中,努力進取,不僅讓能力得到了極大提升,還改變了工作環境,晉級加薪,步步高昇。就說龍老師吧,他成爲了中學高級教師,骨幹教師,先後被提拔爲中學教務主任,副校長和校長,調進縣城後,還被提拔爲副縣級的縣進修校校長。他的家庭生活更是幸福美滿。妻子調進縣城,寶貝女兒考上了985名校,攻讀了碩士和博士學位,成爲科技高級專家,與博士丈夫一起在華爲工作,攻堅克難,拿到了多項專利,爲國家建設做貢獻。
這也印證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古訓。相反,也要講一個學校韋老師的悲劇故事。
學校有位愛好捕魚的韋老師,年過半百。他老家是高山上的,原來結婚後被推薦讀了師範,學的是政治,會寫一手好文章,被鐵釘中學領導看中,調下山教政治課,任工會**。位置變了,他決然扔掉山間妻兒老小,與壩區街道一漂亮的喪偶女人再婚,建立了新家庭。他的愛好就是下河捕魚,吃魚喝酒,享受快活人生。但老家人對他評價一向很差,稱他爲現代陳世美。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的命運註定了要在水中結緣。
雨後渾水好撈魚。那是暑假的一天,韋老師獨自一人提網來到後河邊,不停地撒網收網,魚兒都裝了好大一兜,心情無不快哉。他站在一塊光溜溜的石頭上,正打算撒下最後一網時,漁網卻套住了一塊石頭。他使勁一拉,身子忽地掉入急灘裡的流水中。
他焦急萬分。手被漁網上的繩索綁在手腕上,始終也拔不掉。他用牙齒咬繩子,那尼龍質的傢伙就是太堅韌。人在水中被沖刷,一口兩口三口,不停地喝水,就是掙扎不掉被石頭套住的漁網,最後在惶恐和痛苦中絕望地被葬送險灘中。
有人說,韋老師一生捕魚太多,殺生害命,被水中成了精的魚兒收拾他,必死。也有人說,他對妻兒老小不好,特別是對父母不孝,這是應該遭到的報應。衆說紛紜。這些都是猜測,可真正說得過去的還是安全意識不夠,爲什麼要將網繩拴住手臂呢,這不是自尋絕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