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天邊最絢爛的夕陽,
菲,花開的香氣.
我是暮菲,夕陽西下,仍有香氣在火紅的雲彩旁縈繞,直到伴著你進入甜美的夢鄉。
而離落,是不是一開始,就註定,他要不斷的和他所愛的人分離然後落寞一生?
我偏不要,我要離落做我每個日落時候最燦爛的雲彩,只有他在,我纔在。
第一次見到離落是在我九歲那年的初夏。離落十一歲。
黃昏的風剛剛好,空氣中到處瀰漫著青草和花香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放學回到家,爸爸媽媽正在張羅著招呼客人,是鄰居家的楊叔叔和華阿姨,還有另外一個叔叔和阿姨卻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和和氣氣卻讓身邊的人無形中就產生一種距離,特別是那個阿姨,一點也看不出年齡,歲月彷彿在她的臉上沒有一點痕跡,站在那裡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比起整天數著錢的媽媽,年幼的我心裡暗想要是我有這樣的媽媽那該多好啊!
我打了個招呼就拿著書包向我的房間走去,走到門口既然發現裡面有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陌生男孩正在翻看我的書,我對書很愛惜,平日連媽媽都不敢亂動,何況是一個陌生人,我立即走上去搶過他手上的書說:“你是誰啊,怎麼亂動我的東西。”
這個少年就是離落。
他聽到聲音轉過身,我已經將書拿走,我迎上一雙很亮很深卻流露著不知所措的眼睛。
他的手還保持著拿書的姿勢,看到我,臉一下子紅了,嘴巴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一個字,這顯然是一個平日裡話語極少的男孩,瘦瘦高高,,與周圍身邊的那種常見的要不就被太陽曬得黑黑或者是沒有洗乾淨髒兮兮的男孩不同,有著一張小麥色乾淨的臉龐,雖然只是個與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但是精緻的五官卻比一般的女孩都好看,特別是那雙眼睛,彷彿一汪泉水般純淨,又彷彿晨星般明亮。
與我對立與爭辯,那不是通常男孩該做的事情嗎?但是他臉上卻毫無這方面的意圖,我看著他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有點過火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時媽媽和那個陌生阿姨走了進來,“暮菲,有沒有喊哥哥啊,這是離落哥哥。”
離落,多麼奇怪的名字。
媽媽一邊放下我的書包,一邊拉過男孩的手,走到我面前,那個陌生阿姨也笑著說:“是啊,離落,這是暮菲妹妹,以後你就多一個妹妹了。”我想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有點不好意思,就很小聲的喊:“離落哥哥好!”他的臉色才慢慢回覆正常,眼中的無措慢慢消失,望著我笑了笑,我看到那雙眼的深處劃過一種與這個年齡不符合的沉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與憂傷。
原來,年前,阿姨在一次外出路上得高人指點,說她前生是一株深山裡的蘭草,沾染了一些天地靈氣,卻因爲陰差陽錯而轉世爲人,因爲帶有仙氣,命比較硬,並克到了自己的子女,高人算出她有一兒一女,女兒將註定與她“緣分太淺”,而兒子少年英俊卻是命運多舛,但是萬一兒子命硬的話也會衝到阿姨,提到破解的方法則是需要給他找一對市井之人做乾爸乾媽,高人說這對市井之人要家庭富裕和睦、人品上乘,在家族全員出動尋找的狀況下,找到了在小鎮上做生意做得風聲水起、德高望重、傳說妻賢子孝的我的老爸老媽。
爸爸媽媽就成了這對可以改變離落命運多舛的貴人。
我們家旁邊是一個很大的磚廠,站在家門口朝磚廠那個方向看過去,剛好是正西方,黃昏的時候看過去超美,一大片空地全部堆滿了一排排列整齊的磚胚,盡頭是籠罩在夕陽中高高的煙囪,淡淡的煙在五月的微風中與慢慢變幻著的彩色的雲朵連成了一片,再遠去可以看到鄉下一望無際綠綠的農田,這一切在我們的眼中是另外一個未知的世界。
由於臨近磚場,所以周邊很多地方都是磚場挖土後形成的小小山丘抑或坑坑窪窪,幾場春雨後,那些小山丘上長滿了野花野草成了小山,那些坑坑窪窪積滿水就變成了池塘。打開我家後院,後面是很大一塊空地,被爸爸媽媽種滿了桃樹,在往後走一點則是一個已經被尖尖的小荷佈滿的池塘,池塘旁是鄰居爺爺種的瓜果蔬菜,旁邊圍繞著已經伸出長長軟軟的枝條長出綠綠葉子的楊柳。蝴蝶蜜蜂在金色的菜花裡盤旋,蜻蜓在尖尖的還沒有完全長開的荷葉上立著,桃樹上密密麻麻的桃子從樹葉中探出頭來,在夕陽下透明的絨毛閃閃發光,青蛙在夕陽反射的鑽石般的光芒中驕傲的鳴叫。
這樣的景象在我偷偷打開後院門時,讓離落愣了半天,這樣的反映讓我很滿意,說實話在這樣的小鎮上能在自家的後院有如此一番春光,才上小學四年級的我感覺毫不亞於書中所描述的桃花源。
“離落哥哥,有沒有聞到香味?媽媽說日落時的香氣是最溫馨的,可以帶進夢鄉,我就是這個季節出生的,所以我就是暮菲,日落時候的香氣。”
“真的好香呢,帶著這個香味,夢都是香的呢!暮菲,你看到夕陽那裡的雲彩沒有,漂亮吧,我要做那些雲彩,永遠守候這些溫馨的香氣,每天都帶著它入夢!”
“好,離落哥哥,我只讓你做日落時候的雲彩。你在,暮菲纔在。”
從小在鎮上長大且被爸爸媽媽“圈養”的離落顯然沒有見過如此風光,更不用說還能光著腳丫挽著褲腿去抓那蹦蹦跳跳的青蛙,所以當爸爸媽媽叔叔阿姨目瞪口呆的看著全身是泥,在池塘裡玩得忘乎所以的我們時,我們都快認不出彼此了,媽媽數落我帶壞了離落,沒有一點女孩樣,叔叔阿姨則責怪著他不知道做好哥哥的榜樣,把妹妹給帶壞了,我一邊認錯一邊做著鬼臉,從媽媽給我擦著小臉的毛巾下偷看時,看到了一對無比清澈和快樂的雙眸,一掃我初見時的那淡淡的冷漠與憂傷。
我就讀的小學在小鎮的最北面,而他就讀的小學則在小鎮的最南邊,我總能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等到那個一動不動站在路邊的身影,在夕陽的余光中,彷彿真的是天邊的那朵白色的雲彩,看到我走近,他總是什麼也不說,望著我笑笑,一雙眼睛在夕陽中閃閃發亮,然後接過我的書包大步的朝我家走去,而我則快步的趕上他,看著他微紅的臉和上面滲下的細細的汗珠在午後的微風中如稠緞般展開,看著同班女生自己揹著書包彎著腰自己走,我心裡就驕傲的想,有哥哥真好,有個這麼帥這麼好的哥哥真好!
在他眼中我幾乎成了神奇的小魔鬼,我教他玩所有他這個年紀的小男孩應該玩的遊戲,帶著他去翻牆、偷果園裡紅透的桃子……他對這些似乎並不太熱衷,只是無比驚訝表面看著文文靜靜品學兼優的我是怎麼做到這些的,但是隻要是我教的,即便他不是很熱情但是仍然會一本正經的陪著我做,最後讓我有種錯覺,彷彿不是我來教他玩這些,而是我本來想象男孩子一樣玩,而無疑他成了最好的聯盟者。不過我也會感覺很奇怪,爲什麼不管我教他玩什麼遊戲,哪怕我們剛剛將院子後面那棵大樹上不小心掉下來的小鳥從一隻貓的利爪下搶下來,再在那錯綜的樹枝裡找到那個鳥巢,在被小鳥的媽媽受驚嚇飛起時的現場搞得滿臉狼狽,最終把小鳥放回它的家,然後下來,我抹掉臉上的鳥屎,卻看到慢慢從樹上下來的離落依然清爽無比,白襯衣上雖然粘了幾根羽毛,頭髮上落了兩片樹葉,但是他永遠不會顯得如我這樣狼狽,如果這個時候媽媽馬上出現,一看就知道我剛做過壞事,而他就好象是就這樣一直站在樹下,羽毛樹葉那些只是偶爾從樹上飄下來落在他頭上的,神態也那麼從容,所以在好幾次我被媽媽發現不對勁的時候都是旁邊坦然自若的他讓媽媽以爲自己看錯,所以我常常一邊處理自己,一邊斜著眼幫著我處理我的對他說,壞人,真是天生的壞人。並纏著讓他扮和我一般狼狽的樣子,等我把他的頭髮弄亂,衣服弄皺,塗上泥巴,然後讓他表演下表情,這樣的時候他就會扮著鬼臉朝我撲過來說:海盜來了!然後和我一起笑個不停,對於我小女孩的無禮及任何的蠻橫,從來只是那樣用一雙閃亮的眼睛看著我笑,從不會象班上那些小男孩那樣逞勇好鬥如一隻只小刺蝟。
我們在彼此的世界都驚奇的發現了另外一個與之前認識的完全不同的世界,而我們又是那麼的默契且和平的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