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暖色的光灑落，將整個客廳映得流光橫溢，柳母堪稱目瞪口呆地看著沙發上的柳父，彷彿在懷疑自己剛纔聽見的內容是一場幻覺。

“我說……查不到?！?

柳父坐在沙發上，手肘撐著膝蓋交叉搭在一起置於嘴前，腰背佝僂著，有些頹廢的模樣。

“路明非的身份，很不一般。我找關係託人幫忙調查一下，結果沒半分鐘再打電話過來時就是另一個人了，甚至是同一個電話號碼。對方……身份不明，但是警告了我。”

“警告？”

柳母一時間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這……得是什麼級別的人物，還有保密條例的麼？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只是一個高中生！”

“我也不理解，但這件事是可以確定的?！?

柳父說著，略微苦笑道，“如果不是打電話聯繫我的人語氣還算溫和，我都有些擔心會不會有人上門來調查我們。”

燈火通明的客廳內一時間被無形的寂靜籠罩，暖氣開得很足，按照常理來說人身上該感覺暖洋洋的?？闪钢挥X得一陣發冷，那種冷彷彿來自心底。

當父母的就是這樣，大概全天下每一個稱職的父母都會想過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可一旦兒女真要成龍化鳳時，他們心中第一時間涌現的情緒……是擔心。

擔心飛得太高會不會太冷，以後一不小心失足會不會摔得太慘，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託底。

這種糾結會盤踞在他們心中，然後據此做出支持或是勸阻的不同選擇。

畢竟，大多數父母其實更希望的不是兒女以後有什麼大出息，而是能平平安安一輩子就好了。

柳母原本覺得自己夫婦作爲父母可謂是相當稱職的，他們給了柳淼淼一個相當安穩和完全不需要爲金錢考慮的成長環境，以後有什麼事憑藉關係和資產也能夠照顧一二……可現在，這種情況打上了一個問號。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事她不是不懂，只是從未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女兒喜歡的男生身上……也不想！

別的不提，現在路明非那小子就玩得這麼花啦，以後說不定會更多呢。一個人的精力體力都是有限的，照顧不來豈不是會冷落了自家寶貝女兒？

與其到時候獨居空閨黯然失色，還不如現在就一刀兩斷來得乾脆！

可是這一刀要怎麼才能斬得下去？

“現在……怎麼辦？”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的，柳父也在此時開口詢問。

“淼淼中午去那邊玩都不帶回頭的，而且吃完午飯還待了很久……也不知道她和那小子的關係到底到什麼地步了?！?

他沒說中午是柳母開口淼淼纔過去的事，一來這種時候說這事已經沒有了意義，只有可能引來徒勞的爭吵。

二來……當時那種情況，那個選擇確實是最優項，他們兩人誰也沒想到“調查路明非的身份”的計劃會迎來一個這樣的結果。

柳母怔怔地看著他，片刻之後定下神來，想了想，開口道，“既然連他的身份都調查不了，那關於聯繫他父母的……也不可能了，對吧？”

“甚至沒有警告?！?

柳父輕輕點頭，“因爲根本無從下手，想找都不知道去哪找?！?

又一次的雙雙沉默，柳父柳母白手起家到現在掙來這番家業，可以說大大小小的事都算見過，也都清楚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麼——

降維打擊！

遇見這種事是最難解決也最難受的。就好像魚羣中的佼佼者奮力一躍跳出泥潭，來到了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可到頭來還是會有一天被撈上來置於案板上，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目前的好消息，是路明非這個男生看起來不像是那種薄情的人，而且對淼淼的感情顯然也很深。”

柳母鎮定思緒，試圖將一團亂麻的思維抽絲剝繭之後一一理順，而後找出一條最爲可行的道路。

“但人是會變的，再好的人也有可能會變壞，現在不代表以後……”

“這樣分析下去是沒意義的?！?

柳父終於開口了，語氣低沉而凝重，一時之間他終於有了些一家之主在遭遇大事時該有的氣勢。

“那怎麼辦？”柳母反問。

“……和淼淼說?！?

柳父這四個字說得極爲艱難，像是一個個地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來似的，說完之後他就鬆了口氣，整個人都像是變得輕鬆起來。

“既然是我們力所不能及的事，那就不要試圖去琢磨出個萬全齊美的辦法了，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沒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

我們只要將路明非的身份不簡單這事，以及之後可能的發展與淼淼說清楚……接下來的就交給她自己選擇吧。

因爲能夠最大程度影響這事走向的就是她自己，我們想得再多做得再多都沒有意義，孩子已經是準備成年的人了，她應該學著自己去考慮，做出自己的選擇，也該承擔這種選擇的後果。

只有風箏纔是一直被人握在手中的，可孩子不是風箏而是鳥，我們不可能牽住那根線一輩子……適時地放手，或許她能飛得更高呢？”

……

“我知道啊？”

那訝異的反問突兀得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峰迴路轉，讓神色嚴峻的柳父柳母直愣在原地。

“……淼淼，你說什麼？”

沉默降臨得極短，彷彿一兩秒鐘，又像是過去了一兩個小時那樣的漫長，大量的猜測信息在腦海之中涌現，柳母禁不住地再次詢問。

“你知道？”

“嗯……”

柳淼淼乖巧地端坐於椅子上，與老爸老媽面對面。那很乖的眸子此刻微微彎著，漂亮的小臉蛋上努力地展現乖巧與認真。

這幅神態表情自從她被從臥室裡叫到客廳就一直保持到現在了。

自從中午她過去吃飯，直到下午路明非準備按照預定計劃去籃球館打籃球，她一時間沒有了留在別墅裡的理由時，她終於回想起“自己還要回家”這件事。

這就好像小孩罕見地，甚至可以說是破天荒地經過父母批準之後出去玩……儘管是得到了批準，可還是心中忐忑，哪怕玩得再瘋，到要回家時，也會擔心“會不會這次玩得太過分下次不給我出來了”？

所以她覺得自己要保住在老爸老媽心中的乖乖女形象……先別管這形象現在到底還有幾分說服力，起碼態度是要有的！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於是她相當之忐忑地回到家後……儘管並未發生什麼，老媽也只是淡淡地問了句“回來啦”之後也沒多問或多說，但她還是極其認真地對著鏡子練習了這番姿態好久。

直到晚餐結束，現在又已經晚上快十點，她都快以爲今天的事就這麼過去時……老爸老媽來了。不打沒準備的仗果然是個良好習慣！

柳淼淼心想著，認真說道。

“我一直都知道的！”

其實當然不是一直都知道，只是少女下意識地又撒謊了。這一次的撒謊沒什麼特別的緣由，單純是因爲她下意識的覺得“此處應有謊言”。

自從前不久才學會撒謊以來，她對這個技能的運用理解便迅速得到進化……起碼這一次，她確確實實瞞過了老爸老媽。

“他……告訴你的？”

“是他全部告訴了我，但首先是我自己發覺的?！?

柳淼淼有那麼點小驕傲地挺起胸膛，“你們的女兒可是很聰明很聰明的哦！”

柳父柳母無聲地對視一眼，以多年夫妻的默契成功眼神交換意見且達成一致——“看來就是路明非主動說的”。

路明非他們不熟，但對一直看著長大的自家女兒還能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麼？學習聰明和談戀愛聰明那完全是兩碼事……

她完全是藏不住事的性格，要是真談戀愛，恐怕隨隨便便都會因爲一句話臉紅防線被擊穿吧？放在攻略遊戲裡難度就是墊底的“白給”級。

不過這樣一來，柳父柳母兩人此時也算是鬆了口氣。有句話說得難聽但是很在理，叫“傻人有傻?！薄雌饋碜约覍氊惻畠哼@算是因“禍”得福了？

“那，他都和你說了什麼？”柳母下意識地問。

只是剛剛問完，她便被柳父輕微地拉了一下手肘。

“不能說的，就不用說了。”柳母連忙補充。

調查個資料都能有人專門來警告，反應速度還如此之快的……很難說究竟是什麼保密級別的重要人物。

至少，以他們目前接觸瞭解的，哪怕是將吹牛逼的那些算上，也達不到這種層級。

既然需要保密，那當然是有其必要性的。路明非可以主動說給淼淼聽，那代表著信任與交心，可其他人不能主動問。

“那好像……就沒什麼能說的了……”

柳淼淼認真思考片刻，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堅定地搖頭。

她知道老爸老媽這是擔心她，可路明非告訴她的那些事是絕對不能給普通人知曉的。有些事不知道可能一輩子無關，可一旦知曉，哪怕是潛意識影響去接觸，風險概率也會瞬間拔高不知多少。

柳父柳母面面相覷，雖然他們大致上猜到了些，但這事真的就這麼被赤裸裸擺在檯面上時……還是讓人下意識地覺得不可思議。

畢竟，那只是一個高中生啊！

如果真的身份無比重要，何必待在這種地方？

“不過，他給了我相當重要的東西。”

柳淼淼想起從路明非那得來的力量，微微一笑。

事後她也反應過來，正是有了那種力量，她纔有了接觸這個世界的資本吧？否則路明非肯定會瞞著她的，他就是那樣爲人著想的人。

“所以老爸老媽你們不用擔心！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啊……不會有你們擔心的那些事的?！?

當著老爸老媽的面誇路明非顯然讓鋼琴小美女有些禁不住的羞澀，放在以前她此時整個人保持不大腦宕機直接暈過去就很好了，可現在儘管俏臉紅得幾乎浸出血來卻還是能堅持得住。

人都是會成長的，她覺得自己也是時候勇敢起來了……別的不說，蘇曉檣那邊都不知怎麼的把家長擺平光明正大地“入主東宮”了，她不敢說超越進度，起碼不能被落後太多吧？

柳父柳母對視一眼，有些意外又有些悵然。

意外是發現自家女兒的變化，勇氣值蹭蹭地往上漲了。而悵然……任誰家菜農發現精心呵護養大的小白菜這麼誇一頭外來野豬，儘管這很有可能是一頭“金豬”……大概都還是會很不爽的。

“那……好吧?！?

最終這番談心收尾的話由柳母開口，“淼淼，你馬上要成年了，爸媽支持你自己的選擇，但是，有兩個前提！”

“您說您說~”

柳淼淼心底微微鬆了口氣，已是開心起來。都到這個份上了，老爸老媽顯然不會害她。

“很好，第一，你的學習成績不能出現大幅退步，一些小波動我們可以理解，但還有不到五個月就要高考，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因爲談戀愛影響成績?！?

“嗯嗯！”

柳淼淼連連點頭。

成績肯定是重要的，尤其還是高考……她的家庭還沒到那種可以不把高考當回事的地步，因此老爸老媽重視也算理所應當。

當然，理論上來說，她以後哪怕是沒進入混血種的世界，只靠作曲天賦，高考也無所謂了……但這話她很聰明地根本沒說出口。

反正學習對她而言又不算很難，相比起做一道壓軸題，思索怎麼進一步提升和路明非的關係可難得多了。

“第二呢？”

“第二……”

柳母緩緩說道，“我能理解你們青春期的孩子對異性的嚮往，激素和好奇可能會導致控制不住地想進一步，但是……絕對絕對不能到最後一步，明白了麼？”

“知道啦！”

柳淼淼頓時又被弄了個大紅臉。

這番談話就此結束，她終於得以溜走，頓時一溜煙似地蹦躂到自己臥室裡，這才從那種緊張無比的氛圍中脫離出來，小心臟直蹦啊蹦的，好像經歷了一番極爲激烈的運動。

直到回過神來，對窗的房間裡，燈光也恰好地亮起。

柳淼淼看著房間裡出現的人，鼓了鼓嘴。

需要習慣的，又多了一個！

原本她已經習慣零出現在路明非的房間裡了……可現在又多了個蘇曉檣。

話說自己既然都已經和爸媽說開了，是不是能光明正大地過去了？

柳淼淼認真地想了想，最終還是沮喪地放棄了這個想法。無論如何，大半夜的，小白菜主動找野豬，菜農都不可能同意吧？

“老媽還說不要進行最後一步呢……”

她小聲嘀咕。

“二壘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