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老唐！”
正打字之間，一個熟悉的聲音遙遙傳來。
老唐面色一變，著急忙慌地給葉勝發了句“有事先下了到時候聯繫”，這才關上手機，回一聲：“我在這！咋了？”
夜已深了，濃霧遮蔽之下四周近乎達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意味，僅靠手中的手電筒發出的光芒才能照亮前方一小段道路，有那麼些恐怖故事將要發生的意思。
老唐卻沒有任何害怕的感覺，他這輩子就沒遇上過什麼“神神鬼鬼”的事情。
曾經，在獵人網站上，他接的任務大多是那種涉及靈異的“超級大單”。有古埃及金字塔墓地裡的法老木乃伊、也有什麼中世紀荒廢城堡中的鐵灌……
在任務描述中它們似乎極度危險，一個個能上天入地，好像據說還害死了不少人，可每當老唐抵達目的地時，它們一個個安分得就像是幾百上千年前早已失去生命的死物。
所以老唐從來不信什麼神神叨叨的東西，在他看來這個世界絕對是唯物的。
一束手電筒的燈光透過樹林的縫隙掃來，同樣的微弱，這並不是因爲他們買不起大功率的手電筒。
對獵人來說本身是不缺錢的，更別說這一次的任務還出自一個根本不計較花費的大款之手，想要配備最頂級的設備甚至都不在話下。
只是他們需要隱蔽，這麼多獵人聚集在一起本就很有可能吸引注意了，要是再高調行事，恐怕很容易會被一網打盡。
“雖然因爲我的緣故他們本來就被發現了，只不過是組織想要放長線釣大魚……”
老唐心想著，迎上去，“威哥，你怎麼來了？”
“大家正在討論投票選舉呢，少了你這個重要人物怎麼能行？”男人走上前來，相當的熱情。
“還有，叫什麼威哥？咱們本家人，不用這麼客氣！”
“哎呀，這事怎麼說也輪不到我身上吧？怎麼看都該是威哥你啊！”
老唐撓了撓頭，自從和路明非見過一面之後他也學會了這個習慣性的動作，也不知是什麼原因。
威哥全名叫唐威，與其他形單影隻不遠萬里而來的獵人們不同，唐威就是本地的，甚至就是來自路明非所在的那座城市，手底下還有一家公司，名叫“千禧勞務輸出公司”，公司註冊地址是潤德大廈。
這家名義上的保安公司裡的人基本都是獵人，所以唐威算是自帶一票的小弟，在這裡聚集的獵人們之中可謂是最大的一股勢力，還給自己帶隊的小組取名叫“三少”，相當的有正規範……
好吧，也沒有，反正老唐覺得經過他這麼一整，他們好像是準備組團打遊戲下副本似的，一下子就不是那麼正經起來了。
“你不懂！”
唐威搖了搖頭，摸出一根菸點燃，他知道老唐不抽菸，所以乾脆沒有給他分，“你知道我們公司和小弟的分配利潤模式的吧？”
“知道，你和我說過，對半開嘛，相當仁義！”
老唐豎起大拇指，他這句誇獎可謂真心實意，這年頭願意將利潤和員工對半開的公司那不能說是鳳毛麟角吧……也可以說是屈指可數。絕大多數公司的員工都只是牛馬，拿著微薄工資爲老闆奮鬥庫裡南碎片。
“仁義談不上，大家都是兄弟，兄弟有錢一起分才能踏實幹活嘛。”
唐尾吸了口煙，緩緩吐出，淡白色的煙霧飄出手電筒的光柱範圍，眨眼間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見。
“但就算這樣我還是賺得蠻多的……尤其是這一次！”
他有些興奮起來，“這一次我手下的小弟都接了那個大款的任務，一下子拿到的錢堪稱天文數字，而分一半給公司，到我手上，我就直接財富自由了！”
“恭喜恭喜，所以……”老唐有些困惑，他沒明白唐威爲什麼要突然和他說這些，這和對方讓他當老大的行爲有半點關係麼？
“所以，我決定幹完這一票，就金盆洗手了。”
唐威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神色語氣之間帶上些憧憬。
“很久以前我就有這個夢想了，你是不知道以前我家有多窮，直到成爲了獵人市場的獵人之後，才漸漸的有錢起來……但是你也知道，這個網站乾的都是灰色帶點黑的生意，它不安全啊，還有那麼多神神鬼鬼的事情！”
老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說話，心想“有麼，沒感覺啊？”
“所以，我一直想著賺夠了錢之後就及時收手，帶著我老爹跑路，潤到國外去。我準備申請加拿大的投資移民，到時候先把我老爹安排在加拿大再周遊世界！”
唐威自顧自的訴說著，“本來我是準備把公司直接關了的，但是你也知道，畢竟我手下那麼多兄弟，跟我混了那麼多年，我一下子把公司關了，他們以後怎麼辦？”
“所以……”老唐眼角微微抽搐起來，他似乎猜到唐威要說什麼了。
“老唐啊，你是個有能力的人，一個人在國外打拼這麼久還成了獵人市場的最高級獵人，可比我這個混日子的強得多了！”
唐威拍拍老唐的肩膀，“而且兄弟我對你可謂是一見如故啊，每次一見到你總有一種自然而然的親切感你懂麼？
經過這兩天的相處我覺得你這個人蠻不錯的……而且聽你說你準備以後就留在中國了，到時候你要再去找工作豈不是麻煩得很？
這不，你來當我這個公司的老大怎麼樣？到時候我的公司就不用關停了，直接轉讓給你，無償的！我手底下那些小弟雖然能力不怎麼樣，但好在不會搞小心思背刺什麼的……
所以我想著直接推舉你做這一次行動的老大啊，到時候你就有威信了，正好可以接手我的公司，我那些小弟也不會不服！”
“我覺得……”
老唐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汗，“這事還可以再考慮考慮……”
如果他沒有棄暗投明，還準備當一個獵人混日子的話，這顯然是一件極爲不錯的事。唐威這番話可謂肺腑之言，相當靠譜。
問題在於他現在有更光明的未來了啊，能進體制誰還樂意在外面當個朝不保夕的小公司老闆，乾的還是隨時可能進去的灰色生意？
話說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個的都想我當老大，老大賺得多判得也狠啊！
“嗯？”
唐威一愣，他原以爲這番話說出來，老唐就算不直接答應，也最多是客套兩句……可是聽這話，怎麼有種要拒絕的意思？
“爲什麼？”
“兄弟，別怪哥們說不好聽的。首先，金盆洗手，它不是一個好詞啊，千千萬萬不要抱著這樣的想法！”
老唐整理臉色，一本正經的開始忽悠，“你想想，古往今來，無論是電視小說還是電影裡面，哪個想金盆洗手的……不得捱上兩刀？這裡邊不是沒有緣由的！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你這麼說……倒也是。”
唐威面色微變，他最信這些東西，所以纔不想再繼續在獵人市場混，因爲當獵人就意味著他必須要和這些東西打交道。
“其次，我大概知道你想跑路去國外是覺得那邊的日子好……但是千萬別這麼想，你就不想想我爲什麼要跑回來？”
老唐接著勸說，“我可是正兒八經在美國長大的，你別看加拿大看著是個主權國家，可實際上說是美國的一個州也沒問題。美國日子怎麼樣我還不清楚？那地方只適合特別有錢的有錢人！你那點錢我雖然不清楚是多少，但肯定不夠。”
“也是……”
“所以這次還是你來吧，當獵人可以少接任務的嘛，你也可以先去旅遊看看……”
老唐圖窮匕見。他是真不想當這個老大，因爲這幾乎是個明晃晃的背鍋位。當然他作爲臥底是不怕背鍋的，可當老大的時時刻刻都被盯著，這就很不方便他搞點小動作了。
“嗯……也行！”
唐威皺起眉頭，吸完最後一口煙，扔到泥地上，用腳碾磨兩下，又拍拍老唐的肩膀。
“那老唐你就先跟著我混吧！放心，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邪性的東西碰得多了，還好有絕招在……到時候萬一有什麼事，記得跟在我身邊，我保你！”
老唐心底有些感動，他能判斷得出唐威這些話完全是真心的，只是……
對不起，我是臥底！
“到時候，如果可以的話，爭取幫唐威弄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葉勝路明非那些人還挺好說話的。”
老唐心想著。
繼續保持這種念頭，容易導致露出不必要的破綻，他很快轉移話題，“什麼絕招啊？可別告訴我是哪位老道傳給你的雷符桃木劍什麼的……”
“都不是，是我的眼睛！”
“眼睛？”
老唐一愣，旋即神色一肅，“難道你還是什麼小說裡陰陽眼、天眼之類的擁有者？主角待遇啊這是！”
“也不是，就是會發個光……”
唐威說著，眼看老唐有些不信的意思，乾脆開始集中精神。
他的雙瞳開始燃燒，彷彿蜥蜴或是蛇的眼睛，又像是金色的汽燈，在黑暗之中格外的顯眼。
“怎麼樣？我告訴你，這可是我的底牌，能吃獵人這碗飯全靠這雙眼睛。迄今爲止一切邪性的東西都會在我的眼睛面前落荒而逃……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老唐微微搖頭，從那種晃神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被嚇到了吧？確實有些見過我這雙眼睛的人會瑟瑟發抖……”唐威安慰他道。
“嗯……”
老唐沉默著，直視那雙黃金瞳的他完全看清了瞳孔中放射的金色裂紋組成的那些繁雜紋路，只是他並沒有什麼被嚇到的感覺，而是有種……
一晃而過的熟悉。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老唐很確定自己此前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在他的唯物主義認知觀中人類的瞳孔不會發光纔是常識，如果曾經見過，他的印象應該會非常深刻纔對。
“你這是什麼新型的高科技？”
他忍不住問，“會發光的美瞳麼？”
“當然不是！這是我天生的本事……而且貌似只有我有。”
唐威壓低了聲音。
“記得幫我保密啊，兄弟可是和你一見如故才告訴你的！”
“放心放心，一定！”老唐相當認真地點頭。
……
“葉勝師兄？”
路明非接通忽然響起的電話。
已是健身結束的時間，洗過澡換了衣服的他正坐在蘇曉檣家的奔馳S500上。從今天起這趟車就不用來回去往兩個地址了……因爲蘇曉檣已經正式搬進他家。
要是這事被爆到仕蘭中學的校園論壇上，恐怕又會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吧？好在已經放假了。
“方便說話麼？”葉勝問。
路明非下意識地與身旁看過來的蘇曉檣對視一眼。行駛在高架橋上的車帶來了明暗流動的燈光，使她那幾乎挑不出瑕疵的臉時隱時現。
“可以的，你說。”
已經是住到自己家裡的“自己人”了，應該不存在什麼需要瞞著的事了吧？他心想。
蘇曉檣好像能夠看出他內心的想法似的，莞爾一笑後又扭頭看向窗外，輕輕的哼著幾不可聞的曲子，心情極好的樣子，連帶著路明非的心情也變得很不錯。
只是下一秒……
“老唐不知道混血種的事，你清楚麼？”
來自葉勝的話讓路明非心裡咯噔一下，立即從那種莫名其妙的氛圍中脫離出來。
“什麼？”
路明非定了定神，“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不是獵人麼！”
“獵人市場中並不全都是混血種的，除去一些有關龍族的所謂‘靈異’委託之外，還有很多灰色或黑色地帶的僱傭，實際上普通人才是大部分。”
葉勝深呼吸一口氣，“但這一次不同，我們發現有能力來的基本上都是混血種……可老唐，他甚至不知道還有混血種這種東西！直到剛纔他看見一個混血種點亮了黃金瞳之後告訴我，我才知道這事……他甚至可能完全就是一個普通人，因爲他直面了黃金瞳，卻沒有任何要覺醒血統的意思。”
“那還等什麼？趕緊讓他撤退啊！”
路明非瞪圓了眼，“這種情況他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頂得住？太危險了！這就好比把兔子放到龍窩裡……一旦暴露他只有可能變成食物吧？”
“問題就在這裡……由於臨近行動，他已經來不及撤退了。獵人的警戒心很高，這種時候撤退誰知道會不會泄露消息通風報信？”
葉勝苦笑道。
“他已經來不及撤退了，我打電話通知你是告訴你這點……根據他傳來的情報，獵人方和我們一方的行動時間意外是一致的，如果明天有機會，記得先把老唐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