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雪這一日都在藥帳裡待著, 也沒有去任何地方。到了傍晚,明月輕輕提醒著姑娘到了回去的時候,城雪也絲毫沒有表示出要回去王帳的意思。
明月於是就在一旁陪侍著, 幾度想說些什麼話卻最終又是收了回去。主子們的事, 他們做屬下侍從的也不好去多言些什麼。明月自己也不知這時候能勸姑娘些什麼。
巴以將軍今日隨著炎王回到炎王大帳以後, 早就暗中派人傳了話來。道是讓明月好生在姑娘身邊照顧著, 除了不讓姑娘離開傷兵大營, 還如同以往一樣,就由著姑娘做任何其他想做的事情。
想來王心中知道姑娘也同樣還在生著氣,想必也是不願意回王帳就寢。明月和巴以都心照不宣地各自陪著主子, 對王和姑娘今日上午發(fā)生的事情也是隻字未提。
儘管兩位主子都是各自負氣而整日都分開著不相見,任是誰卻都能看得出, 王和姑娘都還是很在乎著對方的。
城雪自早上回到傷兵大營的藥帳以後, 就獨自一人在藥帳裡待著。命下人將藥材送進來以後, 就在研磨配製著粉末狀的傷藥,而後親自裝進了瓷瓶裡。
明月在旁幫著姑娘, 細心觀察著就發(fā)現(xiàn)了。這王和白雪姑娘今日鬧了不快以後回來,做事時不像以往的那樣,能十分專心又不受其他事情影響。一日下來,姑娘總是在配藥的時候就會稍不留心就會分了神,思緒飄遠地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
炎君此時在王帳中一一聽著巴以和衆(zhòng)將軍將領們的奏報。整日下來, 炎君面上雖是一直沉穩(wěn)鎮(zhèn)定, 但繁雜的思緒總是讓他感到了身心的煩躁。
衆(zhòng)將領站在王案前, 察言觀色間都不免都感到這王帳中的氛圍裡都充滿了壓抑和沉悶。巴以於是示意諸位將領都迅速上奏完以後, 親自帶著衆(zhòng)人都退了下去。
這王帳中的人終於是都散了出去。炎君扔下手中的摺子和筆, 長長嘆了聲氣,閉上眼睛倚靠在了背後的王位上, 感到身心都有些疲憊不堪。
而今,百里城被墨王大軍圍陷已成既定局勢。這一次墨軍的人數(shù)衆(zhòng)多,明顯就是非百里城不取的架勢。此時的百里城中想必已是慌亂不已的狀況。此前玉麒麟留下駐守城中的一支炎軍軍隊,人數(shù)並不少,卻仍是難以以阻擋得住這樣有備而來的攻城大軍的。
是他親口承諾過她,必定會護佑百里城上下軍民一切平安。然而當下局勢,即便今日一早就下令出兵,也早已阻止不了那已是近在城下的墨王大軍的攻城之勢。這一次,炎君心中實在沒有完全的把握,是否還能給她一個最好的答覆。
巴以此時回了來,站在王案前說道。“王上,墨王大軍攻陷百里城已成既定之勢,咱們已經(jīng)爲百里城做了最大的努力了。結(jié)果如何,也只有待明日纔會知曉,您可且寬心些莫太傷神了。”
“……本王下令對她嚴令禁足,又阻止一切百里城的消息傳到她耳中……想來今夜,她會是徹夜難眠了。”炎君沉聲道。巴以猶豫了一會,說道。
“白雪姑娘畢竟也曾是百里城的一城之主,當初是獨身一人帶領全城軍民一起守衛(wèi)百里城,難免心中有所擔憂和掛念。今夜於白姑娘而言,想必也是折磨等待的一夜啊。王不願意讓姑娘知道百里城的局勢,也是爲姑娘好啊。……王您若是擔心,要不,就去傷兵大營看看白姑娘?”
炎君搖了下頭,道。“……這時候,她許是不願見到本王的。”今日在邢臺上,她匆忙逃離開他前告訴他,她需要自己一個人冷靜。其實他心裡何嘗不清楚,要她重新認識,再接受這樣一個真實可怕的炎君,談何容易?
帳外傳來稟報。“王上,明月大人來了。”
隨後便看到明月走進了大帳來,站定在王案前略行了一禮,起身道。“王上,姑娘回去傷兵大營的藥帳以後,就一直都在藥帳中待著,哪裡也不去。方纔奴婢提醒過了姑娘回來。可看起來,姑娘應是不回來了。”
“姑娘用膳了嗎。”炎君對於她的反應完全就在預料之中。明月?lián)u了搖頭。“姑娘什麼也沒吃。奴婢就吩咐下人一直備著飯菜,等姑娘想用膳了再熱了送進去。今日到了傷兵大營以後,姑娘一直都是心思不寧的,想來還是心裡擔心著百里城的事情罷。”
“……你這就回傷兵大營的藥帳去,寸步不離好生陪著姑娘身邊。有何事,就隨時派人立即來向本王稟報。”
“是。”明月頷首,便退了下去。
天黑,巴以獨自退出了王帳,又屏退了左右守帳的將士們。王帳內(nèi)外終於是完全清淨了下來。炎君疲憊昏沉地坐著,擡手按了按額頭。
這個深夜,安靜得駭人。熬到了深夜,王帳和傷兵大營的藥帳兩處依舊都仍然是閃動著明亮的燈火。城雪扔下手中的藥材和筆,輕輕趴在了桌上,安靜地看著燭火一點一點燒著,心裡是止不住的擔憂卻又是無可奈何。明月在一旁將地上的藥方單子一張張收拾起來,也沒有去打擾著姑娘。
“明月,你這一天也累了,大可不必這樣整晚陪著我的。到這藥帳裡的榻上休息吧。”城雪輕聲道。明月淺笑著搖了搖頭。“沒事,奴婢不累。姑娘您若是睡不著,奴婢就陪著您便是。您若是這會累了,就這樣趴著休息會兒也好。”城雪聽明月這樣說了,也便就隨她去了。
城雪從腰側(cè)掏出了那塊一直被她隨身收著的龍鳳雙生配玉,拿在手裡仔細端詳著。這對雙生玉可真是上好材質(zhì)的玉石,雕刻功法也是一流的功夫。
然而這本就是完全契合的一對玉卻被她發(fā)現(xiàn)了些許不同之處。那屬於她的鸞鳳佩玉上有刻著清王族象徵的“清”字。卻在降龍佩玉的同一處位置上沒有任何的雕刻痕跡。
自從城雪得到了這雙生的兩塊龍鳳佩玉以後將它們完整重合以來,至今都沒能參破其中究竟還有何奧秘。祥龍佩玉上沒有任何給她尋找那位救命恩人的指示與消息,就像是憑空出現(xiàn)一樣。
城雪很迷茫。除了這一副龍鳳佩玉,她不知往後還能如何去找到與當年真正的真相有關的消息。但城雪始終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曾經(jīng)的救命恩人一直定就在暗處,暗暗守護和等待著她。
他……究竟會是誰,又在哪裡?城雪心想著,撫摸著手中的雙生佩玉,不禁輕聲嘆了一口氣。眼下她最擔心的就是百里城一事。炎王禁足她,要想抽身離開到百里城去尋善棠一行人是絕無可能的。如今,她只能在內(nèi)心的焦急中等待消息。
偌大的大炎王帳中,炎君已經(jīng)坐在王案後良久。此前到了夜裡,他們兩人早已一同用了晚膳,而後她會耐心地與他待在一起,一同批閱摺子。最後他會抱她回內(nèi)帳的榻上,一同相擁而眠度過這個深夜。
夜已很深,每夜伴在身側(cè)的人還是沒有回來。這時就如同瞬間回到從前他一個人時的清冷,竟已讓炎君好是不適應。
城雪趴在桌上許久,把諸多事情都認真想了許久。後來,不知不覺就瞇上眼悄悄打了一會盹。藥帳周遭都寧靜得很,四周暗衛(wèi)們都在暗中保護她的安全。這麼深夜,城雪安心地待在藥帳中,忽然不禁想起了昨夜深夜裡在王帳外,有許多高手前來行刺炎君的事情。
城雪不知那是不是墨君的人,但她很清楚,每到夜裡,於他而言都會是有著隨時面臨命懸一線的生死攸關的可能。
她想象不到,是經(jīng)過多少個這樣膽戰(zhàn)心驚的日日夜夜,才讓他能夠這樣坦然無懼地面對生死。不論是自己的生死,還是諸如同今日刑場上的人犯們之類的他人的生死。於他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在炎君身邊,她總會感受到他身上的那令人無法抗拒的沉重壓抑和害怕的氣息。然而,也是他,在她面前一點點撕開了這具猙獰的面具,給了她最大的保護和安心。
城雪微微睜眼,惺忪地喚了一聲“明月……”
明月一直陪在城雪身側(cè),聽到了姑娘的叫喚,便看向了姑娘,等著姑娘要說的話。
“明月,我……”城雪猶豫了一會,輕聲纔要開口。藥帳外忽然傳來急匆匆腳步的聲音,打斷了主僕二人的對話。
城雪和明月才走出藥帳,就聽到了外邊來人氣喘吁吁道——“王上遇刺了!”
漆黑的深夜,此刻被黑幕重重籠罩,城雪一步不停地往炎王大帳中趕去。明月一路小心地跟在白姑娘身邊探著路,生怕姑娘急匆匆趕回王帳去的路上不小心會被拌著摔倒。
城雪現(xiàn)在腦海中心底裡都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爲何在那一瞬間聽到炎君遇刺後,會這樣不經(jīng)思考就奔回來尋他……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會開始這麼擔心他的安全,又在乎他是否安好?
這種害怕失去的感受,她從未感受過。
炎君後來與她說過。“這種害怕失去的感受,在愛妃回到本王身邊以後,早已成爲了本王的一種習慣。正是因爲害怕再一次失去,就不得不對你用了極端。本王曾想過,或許只有那樣,才能留住你罷!讓你永遠忘不掉,有這樣一個我,簡直害怕失去你害怕到發(fā)狂。”
城雪回到王帳前時,正看到巴以親自下令命人將抓押住的幾名穿著夜行衣的刺客帶了下去。擦肩而過之時,城雪一眼就看到了一張面孔。那是墨君身邊的一個人,她記性很好,應是不會記錯的。
巴以看到白姑娘回來了,立即上前來,低頭道。“姑娘,您回來了?”
“炎王在哪?”城雪問道。巴以指了指王帳。“王,就在內(nèi)帳中啊,姑娘您……”
城雪還未聽巴以說完,就擡腳往王帳內(nèi)走了進去。王帳中,外帳內(nèi)已經(jīng)是一片可怕的狼藉,凌亂的痕跡明顯這裡剛剛經(jīng)歷過了一番似乎動靜不小的刺殺行動。
他真的遭到了行刺。
城雪擔憂地往內(nèi)帳裡了進去,卻在進入內(nèi)帳的剎那間,愣愣站在了原地。這……第一入眼的,竟是那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和強健的肌肉,渾身透著難以言喻卻足夠魅惑的男人身體!
他明明背對著她,卻似乎已然知是她回來了。城雪定定地看著,臉就開始像燒開了的熱水一樣。這樣的場景,實在讓人難以控制地心臟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