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走了，再不走，恐怕大夥誰也走不了！”
“軍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軍主，軍令狀的事情，我等會全力替你分說。此戰(zhàn)，乃是天氣不作美，非軍主之過！”
“咳咳，咳咳，咳咳咳……”
都是戰(zhàn)場上滾打多年的老行伍，幽州軍中，大多數(shù)將佐迅速意識到情況不妙。然而，當他們紛紛湊到副都指揮使馬延煦面前，提議撤軍的時候。副都指揮使馬延煦卻像一座雕像般僵坐于帥案後，遲遲不肯做出任何迴應。
仗打到如此地步，實在太憋屈了。麾下的弟兄分明還沒傷筋動骨，爲將者分明還有一身的本事沒來得及施展，敗局卻已經(jīng)無法更改。早知如此，還不如四天前就全力一搏，即便不能如願將那李家寨蕩平，至少也能拼個兩敗俱傷。
“莫非軍主擔心援兵到來之後，因爲情況不明也遭到這羣鄉(xiāng)巴佬的算計？”韓德馨現(xiàn)在對復仇一點都不報希望，巴不得越早脫身越好。見馬延煦始終不肯做出撤軍的決斷，忍不住上前低聲詢問。
這句話，瞬間令衆(zhòng)將領和幕僚們豁然開朗。於是，又紛紛開口說道：“軍主不必擔心，咱們可以一邊撤，一邊派遣斥候去與臨近的其他營頭聯(lián)絡，告訴他們天氣過於寒冷，沒有必要再帶兵過來！”
“信使趕到大帥那，再領著援軍過來，怎麼著也得小半個月吧。說不定，咱們剛好能夠在半路遇見呢！”
“天氣不轉暖，誰也拿冰牆沒辦法。不如讓大夥都先忍一忍，等開春之後，再圖謀報復！”
“可不是麼，軍主，咱們打不下李家寨，其他人來了一樣沒辦法！這天寒地凍的……”
“住口！”馬延煦勃然大怒，擡手朝桌案上狠狠一拍，“是戰(zhàn)是退，本軍主自有打算，用不著你們來指手畫腳！誰要是敢再亂我軍心，休怪馬某翻臉不認人！”
“這，是！”衆(zhòng)將佐和幕僚們被嚇了一跳，苦著臉，紛紛退到了一旁。內(nèi)心深處，卻對馬延煦的做法很是不屑。
最初契丹軍主蕭拔剌對是否出兵討伐李家寨就非常猶豫，這姓馬的偏偏堅持要前來報復，並且還大言不慚地立下了軍令狀。四天前初戰(zhàn)失利，也有人提議知難而退，這姓馬的卻通過殺雞儆猴的方式，堵住了大夥的嘴巴。如今明擺著再堅持下去，就死路一條了。姓馬爲了跟上頭有個交代，居然還想拖著大夥一起去死。呸，他想得美！大夥又不是什麼九命貓妖，怎麼能陪著他繼續(xù)拿性命當兒戲？
然而不屑歸不屑，此時在中軍帳內(nèi)，他們卻不敢直接挑戰(zhàn)馬延煦的權威。只能用目光互相商量，約定退下之後，各自掌控了手下兵馬，然後再想辦法“從長計議”。
記室參軍韓倬將衆(zhòng)人的表現(xiàn)看在眼裡，心中大急。趕緊上前半步，大聲提議：“軍主，你還是把話直接說明白了吧，休要讓大家再猜來猜去。咱們兩個昨天夜裡謀劃了小半夜，不就是爲了把大傢伙都平安帶離險地麼？”
“胡——”馬延煦大怒，本能地開口喝斥。然而在擡起頭的瞬間，恰巧看到韓倬詭異的眼神兒，頓了頓，迅速改口，“胡鬧！你我尚未考慮清楚的事情，怎麼能現(xiàn)在就急著公之於衆(zhòng)？！”
“軍主，屬下以爲，此刻，還是穩(wěn)定軍心爲上！”韓倬又快速給馬延煦使了個眼色，笑著拱手，“你我昨夜所擔心的，不過是誰來領兵斷後而已。既然眼下大夥都在，軍主何必不跟大夥一起商量，推出個恰當?shù)娜诉x？”
“嗯，也罷！”馬延煦身子微微一僵，隨即迅速做出決斷。“那就依你的，退兵！”
他先前一直在推算，在不主動撤退的情況下，是否有機會堅持到援軍趕至的那一刻。所以，才遲遲沒有答應衆(zhòng)將的提議。然而，韓倬卻用眼神及時提醒了他，此刻將士們已經(jīng)離心，如果再固執(zhí)己見下去，極有可能面臨兵變的風險。所以，反覆權衡過後，他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呼——”臨時充當中軍的屋子內(nèi)，頓時響起一片低低的吐氣聲。所有將佐和幕僚們心中的惱怒頓時隨著吐氣聲快速衰減，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幾分輕鬆。
然而，馬延煦被逼著做了如此大的讓步，心中怎麼可能沒有疙瘩？只見他用手臂將帥案向前猛地一推，跌坐在胡牀上，冷笑著補充道：“諸君，此戰(zhàn)失利，皆因馬某輕敵大意所至。然我軍若退，鄭賊必引兵來追。萬一弟兄們不戰(zhàn)自亂，則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爾。是以，必有一個人懷著必死之心，率部留在營地內(nèi)阻擋敵軍。生死攸關，馬某不想點將，卻不知道哪位將軍願冒險擔此重任？”
話音落下，臨時充當中軍的屋子內(nèi)，瞬間一片死寂。所有將領全都把頭低了下去，不願讓自己的目光與馬延煦的目光想接。
誰都知道，以幽州蒼狼軍目前的戰(zhàn)鬥力和士氣，留下來斷後，就等同於割肉喂鷹。救得救不了別人很難說，自己必死無疑。
“嗯！剛纔諸君不是還勸馬某早做決斷麼？”見衆(zhòng)人誰都不肯接茬，馬延煦冷哼了一聲，目光從衆(zhòng)武將臉上緩緩掃過。
三天前剛剛向南樞密院請求派遣援軍，結果援軍未到，他自己卻先落荒而逃。此番回去之後，即便逃得過一死，恐怕馬某人也是前途盡毀。所以，在被拿下之前，馬某人一定要那個把自己害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禍首給揪出來，殺之而後快。
他的目光如刀，每掃過一個人，對方就本能地側身躲閃。眼看著從隊伍的前端就要掃到了末尾，猛然間，耶律赤犬向前跨了一步，大聲說道：“不用找了，末將不才，願與吾弟德馨一道堅守營寨，迷惑敵軍！請軍主儘管帶領大夥從容退兵，只要我們兩兄弟還活著，就絕不讓我軍戰(zhàn)旗在此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