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朗離開醫館後,封墨覺得無聊。姜袖風就和他講南郭泠柳殘月和席裳三個人的恩恩怨怨。聽到最後,封墨隱約覺得其實席裳真正愛的人是南郭泠。雲朗去殺南郭泠了,看到南郭泠屍體的席裳,會流淚麼?如果會,那就應當是胭脂淚了。想到這,封墨立即求了姜袖風帶他去承歡閣。南郭泠死了,席裳真的流淚了。封墨慶幸自己去的早,不然,席裳的淚夠不夠救他的流年二哥都不知道。
“裳姑娘。”雲朗把南郭泠交代的信放到席裳手中,轉身對封墨道:“小墨,你們先回去吧。”
“嗯?!蹦昧穗僦瑴I的封墨特別興奮,攥了姜袖風就要回醫館。姜袖風只來得及說出“主上”兩字就被封墨拉走了。
“裳姑娘,對不起?!彪吚时傅???吹较褷懩瞎雎錅I,雲朗似乎也明白了,席裳愛著南郭泠。說完這一句抱歉,雲朗退出了梅閣。席裳需要安靜,他雲朗,守在門外就可以了。
待心神稍定,席裳拆開了南郭泠留下的信。
“裳兒,如你所願,我死了。我是自殺的,所以,若你有一天願意想我了,發現我已經不在時,還請你不要爲難雲公子。雲公子曾和我說,讓我假死一回。我拒絕了。我不想欺騙你。其實,這也是我的命。你救得那人,是我弟弟。以前,聽姐告訴我們說,我們兄弟倆,註定因爲一個女子,一個絕地逢生,一個痛不欲生,我和他一度以爲是我倆會同時愛上一個女子,誰知,因爲一個女子,是這樣的因緣。對不起,裳兒。見到你之時,我曾對自己說,要給你一輩子的快樂,原諒我現在失信了。殘月的事,你以後會明白的。其實我不想告訴你的,但我不在了,就算想瞞著你,別處的風風雨雨也難免溼了你的心。只希望,裳兒你能堅強。對了,我被逐出南郭了,南郭本來就不是我的家,裳兒,能請你,帶我回家嗎?我家,在凝風草堂,拜託了,泠兒不想做孤魂野鬼,在人世,泠兒已漂泊太久了?!?
內容不長,但席裳卻爲它哭了一遍又一遍。雲朗在門外等到了天亮,直到顧流年闖進了承歡閣。
華清秀見是顧流年,也不敢攔,遠遠喊道:“顧公子,當心。”
顧流年翻過欄桿,三步兩步跑上二樓雲朗面前,問道:“我哥呢?嫂子呢?”
不待雲朗回答,顧流年一頭扎進梅閣,那抹茶色帶血太過刺眼。顧流年走到南郭泠跟前,默默跪了下去,未語淚先流。
“哥!”是撕心裂肺的一聲痛號。顧流年只覺得一陣暈眩,幾乎跪不住了。
當封墨告訴他是胭脂淚救了他時,顧流年已然知道發生什麼了。趙聽風當日的預言,終究,還是逃不過。
多年的堅強讓顧流年很快清醒起來。怕雲朗他們擔心,也怕跪在他身邊抱著南郭泠的嫂子傷心過度,顧流年很快擦乾了淚,對席裳道:“嫂子,節哀。哥一定不希望嫂子這樣的,哥會希望嫂子堅強的。”
顧流年退出梅閣,對守在門口的雲朗道了聲謝謝。雲朗擡頭,見顧流年紅腫著眼眶,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說話,只是拍拍他肩。
“他是我哥?!鳖櫫髂晗袷窃谧匝宰哉Z,告訴給雲朗聽。
“嗯。”雲朗點頭答應了一聲。
“對了,嫂子叫什麼名字?”顧流年問雲朗。
雲朗一臉驚訝地看著顧流年,你嫂子你不知道名字?顧流年看著雲朗,知道雲朗的想法,訕笑一聲,解釋道:“我和我哥好久沒見面了?!?
“噢?!彪吚驶腥唬?,“她叫席裳。”
中午了,席裳終於走出了梅閣??粗吚逝c顧流年,席裳問顧流年:“你是南郭泠的弟弟?我眼淚救的那個人?”
“嗯,流年見過嫂子。”顧流年點頭。
對於嫂子這一稱呼,雖然名不副實,但看到南郭泠屍體的那一刻,席裳心中已默認南郭泠是她丈夫了。也不反駁,席裳淡淡道:“流年,雲公子,你們折騰了這麼久,先去休息吧,我守著夫君就可以了?!?
“不用了,嫂子,還是我守吧。雲,你帶嫂子去吃點東西吧,我想陪陪哥?!闭f著,顧流年叫來華清秀,“清姐,好好照顧嫂子和雲。”
華清秀帶著兩人下樓,顧流年退回梅閣,默默跪在了南郭泠身旁。雙眼注視著南郭泠,看著南郭泠瘦削的臉,顧流年一笑,道:“哥,你騙我。說好的好好照顧自己呢?你怎麼又瘦了?”
回答他的,是無言的沉默。
顧流年緊緊閉上了雙眼,任淚水肆虐。
華清秀敲響了梅閣的門,她端著飯菜進了梅閣??吹筋櫫髂旯蛟谀瞎雒媲?,心中一疼,心裡抱怨著這兩兄弟一個樣,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顧公子,別累壞了。飯菜我放這了。”說完,也怕打擾了兄弟倆相處,華清秀退出了梅閣。
顧流年擡頭看了一眼華清秀端來的飯菜,都是自己愛吃的,不由得暖暖一笑,復看向南郭泠,對他道:“哥,你有心了?!?
其實華清秀本來是不會知道顧流年喜歡吃什麼的。但是,這幾日南郭泠的異常引起了她的懷疑。就在南郭泠死之前的幾個時辰裡,華清秀找南郭泠談了好久。南郭泠一反以往冷峻姿態,對華清秀喋喋了好久。其中,就包括了顧流年愛吃什麼。
在承歡閣稍作停留後,顧流年就帶著南郭泠回了凝風草堂。
靈堂前,顧流年跪著守靈,雲朗陪了他一起跪著。“他說,讓我好好照顧你,讓你早點找個妻子,還說,路是他自己選的,讓你不要介懷。”雲朗輕聲道。
顧流年一張張化著冥紙,雲朗以爲他沒聽進去,正想著等南郭泠下葬後再和他講一遍。顧流年回話了:“都過去了,哥的意思,我懂的。放心,流年不是那麼容易倒下的人。”
雲朗知顧流年能像他說的那樣堅強,也不說話了。
翌日清晨,顧流年從迷糊中醒來,見身上披著件袍子,以爲是雲朗給他蓋上的,心頭一暖。昨夜,顧流年守夜守得太晚,最後,跪著倚靠在一旁的石柱上沉沉睡去。南郭長情見那孩子衣衫單薄,看著他秀髮之下俊逸的臉龐,燭影飄忽下一時恍惚,以爲是南郭泠。“你們兩個,真的很像。”南郭長情苦澀一笑,解下身上衣袍,給顧流年蓋上後,坐在一旁靜默不語。
待完全清醒,顧流年才驚覺身旁有人?!澳瞎??!笨粗瞎L情,顧流年訝然。身上的袍子,是南郭長情的?
“伯伯,天冷,注意身體?!闭f著,顧流年復把袍子重新披回南郭長情身上。
“孩子,”顧流年給南郭長情繫著衣帶,南郭長情見他行爲舉止與南郭泠那般相像,神思一晃,顫抖著抓了顧流年的手,顫聲道。顧流年的手冰涼冰涼,南郭長情就用自己手掌的溫度溫暖著顧流年的手。
“南郭伯伯?!鳖櫫髂陹昝撻_南郭長情的手,說話的語氣十分生分,道,“能讓流年好好地送哥一程麼?”
南郭長情聽顧流年語氣生分,心想顧流年剛失去至親,難免情緒低落,心下釋懷,便道:“伯伯只想再看看你哥,伯伯不打擾你。”
“流年不想哥的靈堂上出現南疆的人。”顧流年看著南郭長情,沉聲道。
話說得南郭長情猛然動怒。什麼意思?祖父送孫兒也不行麼?南郭長情正要厲聲呵問,又聽顧流年道:“對不起南郭伯伯,流年也是無奈。但是,今日你南郭家主能來,明日他南宮家主也能來,這幾天事多,流年精力又不足,就怕到時候擾了哥的清淨,讓哥走得不安穩。”
原來是爲了南宮!南郭長情心中豁然,想著不給南郭泠找事便是對他最好的祭奠,便告別了顧流年要離開。
但老天偏偏讓他走不成!南郭長情轉身,赫見南宮長虹緩步而來。南宮長虹見了南郭長情,皮笑肉不笑,道:“三哥也在啊。”
“聽說泠侄子走了,我這個做伯伯的來祭拜一下?!蹦蠈m長虹從南郭長情身旁經過,一隻腳剛踏進靈堂,就被顧流年攔下。
“南宮伯伯,還請回吧,哥一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況且,哥已被南郭伯伯逐出南郭了,與南疆已無關係,何來侄子一說?”顧流年語氣生硬如斯,南宮長虹憤極,手臂一揮推開顧流年,三步兩步走到靈柩邊,便要掀開棺蓋。
“南宮伯伯!”
南宮長虹只聽顧流年一聲叫喚,就見一柄摺扇打向他掀棺蓋的手。他猛地縮回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玄青色身影落在他身前,顧流年盯著南宮長虹,眼神中的怒意,殺意毫不掩飾。
對上顧流年的眼神,南宮長虹一駭。但畢竟年長,經歷的場面多,稍稍定神,南宮長虹看著顧流年,冷笑道:“流年侄子這是要做什麼?”
“問我之前,你要不要先問一下你自己在做什麼呢?”顧流年眉目一凜,很快無事人一般退回石柱邊跪下,繼續化著冥紙。
水色身影驀然出現在凝風草堂,雲朗提著飯盒,緩步而入。見到屋子裡有人,雲朗雖不知他們是誰,但他也知道顧流年不會歡迎他們,因爲席裳和封墨還有姜袖風也吵著要來守靈,都被顧流年拒絕了。經過兩人時,雲朗有意無意地散開自身氣場,意思是說,顧流年不會陪你們玩,我可以。
“流年,給。”雲朗在顧流年審批人跪下,打開飯盒,遞給了顧流年。
“南郭伯伯,南宮伯伯,恕小侄不送了。顧家的家事,流年不希望有人再來煩擾?!鳖櫫髂隂]去接飯盒,卻是不動聲色地下了逐客令,更下了狠話。
“長虹,還不走?真要流年留下吃飯?”南郭長情對南宮長虹說完,沉步離開了。南宮長虹看了一眼默默吃飯的顧流年,冷哼一聲,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