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渝王府。
在渝王府,有一處別院,種滿了梨花,花開之時,落英繽紛,落花落滿庭院,風起時,隨風飄蕩,寧靜而美好,而此時,總會有一身著天藍色戎裝的男人,在樹下仰望落花。男人滿臉鬍渣,卻擋不住英氣逼人的臉龐,沉思了很久,他摘下一些花瓣,做成冰涼而甘甜的梨花釀,然後將梨花釀埋在樹下,埋好後,他遠遠的看了一眼屋裡的人。屋裡的人,是一位長相俊朗的男子,那男子彷彿像睡著一般。看著那個睡著的男人,那個滿臉鬍渣的男人笑了,“林懷瑾,我爲你釀好了美酒,等你醒來,與我共飲,暢談世間美好,你快醒來吧,你再不醒來,我便將這些酒都喝完,一滴都不給你留下”。男人笑著說,然而當他說完,臉上卻多了兩道淚痕。
這個男人便是當今的渝王殿下趙瑜,三年前的渝王,雄心壯志,滿腔抱負,眼裡有光,滿身的勁,然而有一天,渝王殿下在前往京城的途中,救下了一名身受重傷小郎中,聽說是渝王的故人。渝王從此一蹶不振,整日寸步不離,照顧昏迷不醒的小郎中,爲他尋求天下名醫,縱使知道,這個小郎中,纔是這世間的名醫。這個小郎中,便是牀上躺著的男人。渝王殿下對這個小郎中特別的好,不惜以血爲引,日日復日日,傷疤好了又割,連續三年了,牀上的男人卻不見醒來。人們都不敢勸渝王放棄,因爲勸了,渝王只是一遍一遍的說:他只是睡著了,終有一日,他會醒的,他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他是一個心懷天下的人,他滿身醫術,他給我說過,等把家裡的劫難度過了,他就要行走江湖,從此無憂無慮,做一個懸壺濟世的小郎中。後來人們便不再勸渝王殿下,因爲他們都知道,渝王殿下一旦認定什麼事,就不會輕易放棄,而他們能做的,是幫他,幫他尋求名醫,尋求好藥,那個人醒了,渝王殿下才能真正的活過來,帶領他們,重現當年盛世。
後來,渝王終於在苗疆找到名醫,尋得方法。這個方法叫渡血,此法便是找一個身強力壯的人,與病人交換血液,以保證病人的生氣。此法危險又希望渺茫,可是隻要是有一線機會,趙瑜都會去做。
夜晚,渝王處理好事務,晚飯都來不及吃,便匆匆來給小郎中渡血。爲保證血的純正,三年以來,他不曾吃過葷腥,人都消瘦了很多。
一切準備完畢,他脫開上衣,一道道醒目的疤痕,新傷舊傷,觸目驚心,這都是渡血留下的。渡血的時候不能打麻藥,因爲不能看到患者的反應,從而及時作出醫治。每次渡血時,需要將供給者的皮肉割開,以苗疆的長生蠱爲引,將血輸到受者的身體裡面,完成血液的交融,這個過程,漫長而痛苦。在打麻藥的情況下,正常人都很難堅持下來,更何況是沒有打麻藥,而渝王殿下,這樣堅持了三年之久。
渡血完成,已經到了午夜,渝王的臉蒼白而冒著冷汗,送走醫官後,渝王親自打來水,給牀上的小郎中擦拭臉龐,“林懷瑾呀林懷瑾,你看看你,多麼榮幸,讓本王親自給你擦汗,你知道本王脾氣,是不肯做這些鎖碎事的,都是因爲你,本王才變成了這個樣子,也只有你,才能讓本王,一次次放低底線”。牀上這個叫林懷瑾的人,依舊睡著,但他卻眉頭緊鎖,彷彿聽到他的話,但是卻彷彿有一塊大石頭,壓在他心裡,讓他不願醒過來。
爲方便處理政務,又能照顧林懷瑾,渝王索性將案牘搬到這裡,處理公務累了,便歇下來看看林懷瑾,或是到庭院裡,給梨花除除草。
這天到午飯時間,下人們擔心渝王殿下又不吃午飯,於是便拿出他們的法寶,一個三歲左右的稚子,那孩子臉圓嘟嘟的,眼睛大大的,那孩子纔剛到門口,便大喊“爹爹”,顫顫巍巍的向渝王跑去。渝王趕緊放下手中的筆,抱起她,嘴裡喊著“安兒”。
“爹爹,安兒又長高了,爹爹抱抱”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說。
“殿下”身旁的女子行著禮。
渝王點頭示意。
“爹爹,扶桑姐姐說安兒又長高了”
“郡主,您還是叫奴婢名字吧”
“無妨,扶桑,這些年照顧安兒你也辛苦了,你是真心待安兒好,安兒纔會心甘情願叫你姐姐”。
“可是,在不符合禮數”
“這是渝地,我說你擔得起,你就擔得起,我事務忙,多虧有你,安兒纔會每天都這樣開開心心”。
“這是奴婢的福氣”
父女倆就在院子裡面玩,渝王笑著,一邊將安兒高高舉起,父女倆的笑聲充滿了整個院子。這個安兒,是渝王唯一的女兒趙憶林,封爲安和郡主,雖爲外室所生,卻極受渝王寵愛。
玩了一會兒,安兒說“爹爹,女兒肚子餓了,爹爹這裡有吃的嗎?”
“小機靈鬼,知道爹爹沒吃飯,來蹭飯來了”
安兒不好意思的笑了。吃飯時,安兒很懂事,她用凳子墊著,跪在凳子上,一個勁的給渝王加菜。即使渝王的碗裡滿滿當當的全是菜,她還一個勁的夾。直到渝王承諾,帶她去買花燈,她才停下來。渝王看著安兒的樣子,眉眼處,有那人的痕跡,清澈靈動,他想著,若是有一天林懷瑾醒了,看到安兒的樣子,一定也是滿心歡喜。
吃過飯,渝王帶安兒去看林懷瑾,安兒懂事的向林懷瑾行大禮。“叔叔快快醒來,父王和安兒甚是想念叔叔,安兒把最好的花燈留給叔叔,等叔叔醒了,安兒一定會帶叔叔去逛城裡的花燈街,給叔叔買好多好多的玩具”。是啊,若不是三年前的劫難,安兒現在一定幸福的騎在父親肩膀上,有賢惠能幹的母親,兩個叔叔,一個沉靜穩重,一個調皮靈動,還有一位以孝順,賢良著稱的姑姑,可惜啊,她的父母戰死沙場,姑姑被打入冷宮,那個調皮靈動的叔叔也被殺無赦,而那個沉靜穩重的叔叔,現在正躺在牀上,不願醒來。當年林氏一族被抄家時,她還只是個在襁褓中的嬰兒,幸得父親部下奮力挽救,纔將她從惡人手中奪過來,又找到渝王,求他收留這個嬰兒。如今這個孩子,已學會說話,走路,還那麼懂事惹人疼愛。渝王想到這裡,不禁傷感,安兒也知道父親此刻的心情,所以安慰他“爹爹,叔叔會醒來的,爹爹莫要傷心了,爹爹還有安兒”。渝王抱起安兒,將頭埋進安兒的肩裡,“是的,叔叔一定會醒的,他答應過爹爹,他會的”,牀上的男人彷彿也聽到他們的對話,兩顆淚珠無聲的順著白皙的臉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