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立中軍大帳於洛陽城前,親自坐鎮(zhèn),指揮攻城。
楊沅當(dāng)然希望能夠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但是要讓完顏鐵犁下定投降的決心,一仗也不打,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
而要說到攻城,從城防體系、地理環(huán)境、戰(zhàn)略地位等方面來看,洛陽比開封其實更容易打。
開封做爲(wèi)宋朝故都,城牆是經(jīng)過多次加固的,高大堅固,護城河寬闊,並且設(shè)有甕城、馬面等防禦設(shè)施。
金國以開封爲(wèi)南京之後,也再次做了修繕加固。
說它不好守,是因爲(wèi)它地處黃河南岸平原地區(qū),無險可守。
人家要打,直接就能堵著門打,要守城完全依賴人工城防。
但就是這個人工城防,卻堅固異常,只要城中人下定決心死守,極難攻克。
而洛陽卻相反,歷史上洛陽一旦被人兵臨城下,極難守住。
它之險,在於易守難攻的“山河形勝”。
洛陽地處伊洛盆地,北靠邙山,南臨龍門,東有虎牢關(guān),西有函谷關(guān),天然地形易守難攻。
所以,只要分兵守衛(wèi)這幾處險要,敵人要打到洛陽城下,就需要付出重大代價。
可是,完顏鐵犁卻龜縮在洛陽城中,完全放棄了外圍防禦。
他這麼打,等於把洛陽最大的優(yōu)勢給丟開了。
因此,楊沅先克洛陽周邊州縣,孤立洛陽,再對洛陽展開進攻,完顏鐵犁就只能依賴洛陽城牆來進行防禦。
對楊沅而言,攻克洛陽,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兒。
唯一需要考慮的,是需要多久才能拿下洛陽。
曾經(jīng)針對開封的宣傳攻勢,對洛陽自然也是用了一遍的。
而且,這回還有完顏亮的國書,這攻心之術(shù)的力量,要比對開封施加的壓力還大。
可是,完顏鐵梨居然扛住了。
“我完顏氏的江山,已經(jīng)岌岌可危了。洛陽若再失去,則陝西也將難保。”
“我完顏鐵梨,誓與洛陽共存亡!有敢言獻城投降者,殺無赦!”
洛陽城是完顏鐵梨一個人說了算,他堅決要與洛陽共存亡,倒是讓洛陽守軍發(fā)揮出了比開封守軍更強的戰(zhàn)鬥意志。
這一打,竟接連七八天,依舊未見效果。
“欲據(jù)天下者,必先據(jù)三川之地,雖然此言誇大了,不過,洛陽確是兵家必爭之地。”
楊沅召集將領(lǐng)們,說道:“尤其是我軍如此秣馬厲兵,正欲收復(fù)整個中原。
洛陽就像一顆釘子楔在這兒,只要把它拔了,這盤棋就都活起來了。”
甘泉拔身請戰(zhàn):“丞相,甘泉願爲(wèi)先鋒,集結(jié)所有火炮,轟塌一片城牆,不怕洛陽不破。”
楊壽摩拳擦掌:“小叔爺,把攻城的重任交給壽兒吧,這先登之功,俺楊壽要了!”
邵宏淵一聽,未免臉上無光。
他自兩淮戰(zhàn)役時,表現(xiàn)就不如淮東的吳挺。
打進中原之後,戰(zhàn)場表現(xiàn)同樣比吳挺稍遜。
這本已讓他坐立難安了。
這時甘泉和楊壽又紛紛請戰(zhàn),這讓他如何還坐得住。
“丞相,洛陽城,是末將的,請丞相再許我三日之期,末將一定把洛陽城打下來。”
邵宏淵是員老將,楊沅也不想讓他難堪,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
“好,那本相就再給你三天。”
楊沅道:“洛陽越快攻下,整個戰(zhàn)局越容易盤活。
所以,本相不能等你太久,如果三日之內(nèi),還不能拿下洛陽,本相只能換人打了。”
“三日之內(nèi),拿不下洛陽城,末將提頭來見!”
邵宏淵吃這一激,再也無法忍受了。
“我給你五天!”
楊沅又給邵宏淵加了兩天,雖是給了他更多時間,卻也堵死了邵宏淵的退路。
若是五日之內(nèi)他仍舊不能拿下洛陽城,楊沅要換了他,他也真就無話可說了。
邵宏淵立下軍令狀,便迴轉(zhuǎn)軍營,下了死命令,日夜猛攻,不讓洛陽守軍有片刻歇閒。
這種打法,當(dāng)然損失慘重。
不過,這是隻從洛陽一地來計算的,放到全局來說,只要能儘快拿下洛陽,整個戰(zhàn)局將要挽救的生命,更要數(shù)倍於之。
夜幕四合,洛陽城下戰(zhàn)火正烈。
金鼓齊鳴,殺聲震天,數(shù)以萬計的燈籠火把如同繁星,照得四下通亮。
邵宏淵將軍隊分成四隊,晝夜攻城,一刻不歇。
火炮、拋石機、牀子弩,各種攻城器械,用彈丸、石塊和利箭,把洛陽城牆打的破破爛爛。
天氣開始轉(zhuǎn)暖了,水已不能迅速結(jié)冰,結(jié)了冰也不會太過結(jié)實,這讓城頭修復(fù)破損城牆的效率大爲(wèi)降低。
城頭的防禦武器很充沛,滾木、擂石不停地運上去,雙方都不時有士兵慘叫著倒下。
完顏鐵梨拄著大刀,立於城牆之上,兇神一般。
他剛剛斬殺了他平時最疼愛的小兒子。洛陽不曾有失時,開封守將那懶朔風(fēng)和楊棠就降了。
如今洛陽已經(jīng)成了一座空城,城中官員士紳,怎麼可能還有死守的念頭。
只是,完顏鐵梨已經(jīng)當(dāng)衆(zhòng)下了命令,敢言投降者,斬!
所以,他們重金賄買了完顏鐵梨的小兒子,讓他去向父親進言。
結(jié)果,完顏鐵梨套問出是何人授意之後,立即拔刀,親手將他愛子的頭顱砍下。
他又吩咐兵馬,去把收買自己兒子的幾戶人家殺了個乾乾淨(jìng)淨(jìng)。
一時間,四城之上,各掛起了百餘顆人頭,男女老幼都有。
完顏鐵梨更是把自己兒子的人頭,用石灰醃了,傳示於四城守軍,以示堅守之決心。
“鐵梨大將軍瘋了!”
得知完顏鐵梨如此瘋狂行徑之後,城中官紳百姓,乃至城上守軍,都不禁暗暗議論。
只是,他們對完顏鐵梨更加的驚懼,根本不敢露出一絲怯戰(zhàn)、厭戰(zhàn)的意思。
洛陽城下,堆滿了血肉模糊的屍體,還有殘破的雲(yún)梯、撞城車、過壕車等。
其中有些潑上了火藥,還在燃燒著。
不時有攻城雲(yún)梯被金軍的鐮刀鉤倒,城頭上刀光閃爍。
WWW ★тт kΛn ★℃O
一些衝上城牆的宋軍將士拼命肉搏,不時有屍體從城牆上摔下來。
一些宋軍正試圖越過護城河接近城牆,在城牆下挖掘地道。
只是在城上守軍不停攻擊之下,始終難以奏效。
眼看離楊沅規(guī)定的五日之期還有兩天,邵宏淵又羞又怒。
如果不是楊沅又給他加了兩天,現(xiàn)在他豈不是已經(jīng)食言了?
“爲(wèi)本將軍解甲!”
邵宏淵怒吼,他要親自提刀登城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行四人,悄悄進入了洛陽城下的軍營。
這四人皆作宋軍打扮,瞧著身體很是瘦弱。
就這體形兒,在廂軍裡邊,也是不受待見的。
但是得到消息的楊壽,卻是一溜煙兒地跑出來,親自把“他們”接進了營帳。
“叔婆,你們怎麼來啦。”
宋朝時候,對叔祖母的口語稱呼,就是叔婆。
玉葉、姬香、花音和小奈四個年輕貌美的小叔婆,都很喜歡懂禮貌的楊壽小朋友。
姬香想摸摸他的頭,奈何楊壽長的比較高,只好作罷。
“小壽啊,叔婆今兒來,是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大事,需要你來幫忙。”
姬香壓低了聲音,對楊壽竊竊私語了一番。
楊壽聽罷,雙眼頓時放出光來。
“太好啦,俺早就覺得,俺小叔爺就應(yīng)該……”
楊壽突然警醒地捂住嘴巴,小心地向帳口看了看,才小聲地道:
“我知道了,四位叔婆就先留在壽兒軍中好啦,等到時候,壽兒會安排的。”
玉葉點了點頭,問道:“現(xiàn)在形勢如何,還要打多久,才能破城?”
楊壽撇撇嘴道:“叔婆你有所不知,那個姓邵的,他擅守,不擅攻。
你讓他把防線當(dāng)王八殼用,他能守得嚴嚴實實,可讓他攻城掠寨,實在不夠看的。”
楊壽伸出兩根手指,道:“還有兩天,兩天之後,姓邵的攻不下洛陽城,俺就跟小叔爺請命,俺來打!”
只是,楊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得意於再有兩天,就有機會拿“先登”之功的時候,邵宏淵負責(zé)主攻的那一面城牆之上,已經(jīng)懸起了一面白幡。
赤裸著脊背,嘴裡叨著刀,不顧親兵們勸阻,要親自爬雲(yún)梯攻城的邵宏淵一個“急剎車”,停在了洛陽城下。
因爲(wèi)他靠的太近,仰著頭也有些看不清城上的旗幡。
他不得不尷尬地後退了二十多步,這纔看清城上懸掛的東西。
沒錯,的確是一面白幡。
這是……打算投降了?
邵宏淵還沒來得及露出歡喜的表情,他身邊近百名親兵先齊齊鬆了口氣。
主帥要拼命了,他們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跟著主帥去拼命。
沒想到,主帥還沒爬上雲(yún)梯,金軍已然投降了!
城頭上,完顏鐵梨斜靠在城門樓旁的柱子上,雙手拄刀,立而不倒。
他的雙眼瞪得大大的,臉色猙獰,嘴角有紫黑色的血跡流出。
借犒軍爲(wèi)理由,登上城牆送飯,卻在酒肉中下毒,毒死了完顏鐵犁的王妃裴滿賽音,根本不敢去看完顏鐵梨的眼睛。
她微微錯開目光,顫聲道:“王爺,你不要怪我,你想爲(wèi)大金國盡忠,可咱們一家老小不該死啊!你的兒子還有你的孫子……”
老王妃泣不成聲:“你如今死在城頭,也算是了了你的心願,你是爲(wèi)完顏亮而死,黃泉路上,也可以瞑目了,你就放心去吧。”
“王妃深明大義,滿城官紳百姓,無不感念王妃恩德。”
迫不及待地跑去掛好白幡的洛陽轉(zhuǎn)運使和洛陽按察使領(lǐng)著一羣以犒軍名義而來的官員士紳,齊刷刷地給老王妃跪了下去。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趕緊與宋將接洽,向大宋楊丞相投誠。要不然,老王爺他不就白死了嗎?
如今還需王妃主持大局呢,還請王妃節(jié)哀順變,儘快指派使者,出城洽談獻城事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