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裡。
氣氛一片低迷,低氣壓籠罩在這裡。
所有人都膽戰心驚地聽著客廳裡頭的動靜,那種似乎要把所有的杯子盤子都砸掉的架勢,讓所有的傭人都嚇得不輕,臉色煞白煞白的。
“你生的好兒子!你生的好兒子!”
沈長恭一聲怒吼,站在他對面的中年女人戰戰兢兢,渾身都篩糠一般地抖著,臉色慘白,就這麼抿著脣靜靜站在那裡,沒有做聲,任由眼前的老人宣泄著怒火。
唰……
又是一隻杯子,朝著她砸了過來,她微微側頭,杯子就沿著她頰邊擦過,臉上頓時一道劃過的紅痕。
眼淚已經啪啦啪啦落了下來。
“爸……您別生氣。”
她輕聲這麼說了一句,聲音抖得不行,說出來的一句話都是顫顫巍巍的。
沈長恭聽了這話,猛然就冷冷笑了,臉上的憤怒還盤踞在眼角眉梢,但就這麼忽然笑了起來,“爸?你還有臉叫我爸?我不是你爸!你生的是個什麼好東西?連同外人一起和我作對?”
說著,老人的手重重在茶幾上一拍,“你以爲你又是個什麼好東西?!我好吃好喝供著你這麼多年!”
尹清沐一語不發,眼神中晃動著水光,睫毛上也沾滿了破碎的水光,她嘴脣微微顫抖著。
“我……已經照您說的做了,這麼多年從沒管過他,從沒教過他,管教的事情全權交給您了……”她說到這裡停住,如若不停住的話,她下一句話很可能脫口而出的就是,你還想我怎麼樣?
沈長恭冷冷掃她一眼,“怎麼?我幫你管教兒子你還委屈了?”
尹清沐並不知情,關於所有的事情,她都不知情,她只是惶恐著隱約知道那麼一些,隱約能看懂那麼一些,那還是在沈伯言小的時候,尹清沐偶然察覺到,沈長恭看伯言時的眼神,並不像一個爺爺看著孫子的那種慈祥,反倒像是……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她一直以來只以爲是自己的原因,因爲自己並沒有能夠攀上沈家的家世,所以沈長恭纔會連帶著沈伯言一起有了意見。
所以她讓沈長恭全權管教沈伯言,只想著如果是老人一手養大教大的孩子,或許會好一些。
或許伯言就能夠得到沈長恭的疼愛多一些。
她是做夢都沒有想過今天這樣的情況出現的。
尹清沐還在走神,啪一聲一個杯子已經直接扔到她的臉上。
鼻子一陣劇痛,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嘩嘩下來,能夠嚐到鼻子裡流出來的液體那鹹腥的味道。
她擡手捂住鼻子,鼻樑骨大抵是已經斷了吧,劇痛根本不能夠停息下來。
她怔怔看著沈長恭,視線都已經有些模糊了。
“你的好兒子!從今天開始他已經不是我沈家的人了!你,也沒有任何價值了!給我滾!”
沈長恭這樣的暴怒,讓尹清沐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她站在那裡,停頓了片刻。
“伯言是你養了二十八年的孩子!你怎麼能!”
這恐怕還是尹清沐第一次對沈伯言起高腔,因爲鼻子的堵塞,說話有些甕聲甕氣的,每說一句,鼻子都疼得讓她快要不能呼吸。
“我怎麼不能?!惹火了我,我怎麼養大他的,就能怎麼弄死他!還不滾?!”
沈長恭一聲怒喝,已經站起身來,舉起了柺杖揮了揮,若不是尹清沐站得離他還有些距離,恐怕那柺杖就是直接抽在她身上的了。
尹清沐眼睛睜得很大,聽了這話,她瞳孔微縮,手指緊緊地攥著。
終於沒再說話,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去。
駱慶從屏風後已經走了出來,站到了沈長恭的身旁,低聲說了一句,“老先生,別動怒了,當心身體。”
“身體?身體?現在還是說身體的時候?家產都要不和自己姓了!身體還有什麼用!駱慶,我打拼了一輩子啊!才做出沈氏的成績,現在呢?!你看看現在呢?那個野種一出來,那麼多股東全反口了!沈氏就要改姓了!我哪裡還顧得到身體!”
沈長恭越發生氣了,心氣兒不順,呼吸都連帶著變得急促了幾分。
駱慶找了個還存活著的杯子,倒了杯溫水遞給了沈長恭,順帶拿了一粒降壓藥給他。
沈長恭吃下之後。
駱慶才問了一句,“那現在,老先生,您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
沈長恭眸子裡陰狠了幾分,“真要說起來,我更氣伯言,我那個恨啊,我養了他二十八年!足足二十八年!他倒好,幫著那野種一起來算計我,他明明知道野種要有動作的,你看他說什麼了沒有?他連一個字都沒有提,他連問都沒來問過我一句!什麼養育之恩,都是放屁!沒流我沈家的血終究不是我沈家的人!”
“那……要有什麼動作嗎?”
駱慶問了一句。
沈長恭就擺了擺手,“先不急,我現在倒是擔心莫丫頭的狀況,她本來就身子虛,剛纔這麼來一下,她情況怎麼樣了?”
“應該無大礙,現在在遠江私立醫院休養。”駱慶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
沈長恭聽了這話之後,點了點頭,冷冷笑了笑,“尹清沐這女人,沒有什麼別的靠山,除了我,就是她兒子,現在想必是去找兒子哭訴告狀去了,讓人把家裡好好收拾一下,我等著伯言找上門來!”
老人的聲音那麼篤定,說完這句之後,就沒再說話了。
駱慶馬上照辦,出去吩咐去了。
……
卓白洛走後,沈伯言原本想要莫長安留院觀察一晚的,但是尹清芳說沒那麼嚴重,不用在醫院裡頭待著,醫院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而且莫長安也比較樂意回家休養,所以輸液完了之後,也就讓沈伯言辦了出院手續,兩人一起回家。
一路上,莫長安依舊能夠看見外頭那些廣告牌上頭寫著一世長安的廣告語,光是看著心中就覺得歡喜,似乎不好的心情被揮掃了不少,脣角都有了淺淺的弧度。
車子快開到家門前的時候,莫長安說了一句,“其實剛纔卓白洛給的,你就算收了,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姓卓的一家都是欠你的。”
沈伯言比她淡然,笑了笑就說道,“一朝被蛇咬……卓白野默許下送來的東西,我是不敢隨意亂收的,我是有家庭的人了,膽子變小了不少。”
他這話像是調笑,莫長安也就笑了,目光隨意地朝著前頭看去,想著終於到家了,不管今天經歷了怎樣的風浪,總歸是有家這麼個港灣避風遮雨的。
只是剛朝著前頭看過去,目光就頓住了。
“伯言,那個人……好像是……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