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我母親受到任何打擾，不要給他探視權。”

莫長安心情不是特別好，說完這句之後，就看向護士，“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想和我媽媽單獨待一會兒。”

護士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笑了笑就轉身離開了。

走進病房裡頭，莫長安就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她的確如同護士所說的那般，氣色不錯精神不錯，只是看上去有些空空洞洞的。

看著喬薇的臉，喬薇的五官，莫長安覺得自己可以想象自己老了之後的樣子，就是這個樣子的。

“媽媽？”莫長安輕輕地叫了一句，看著窗邊那個坐在輪椅上，背對著她面對著窗外陽光的中年女人。

喬薇沒有轉身，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莫長安走上前去，將她的輪椅轉了過來。

喬薇擡眼看她，眼神中有著疑惑，莫長安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眼神，就像是……根本不認識她一樣，事實上，她的病讓她的確不認識自己的女兒了。

“你是誰？我好像不認識你。”喬薇慢慢說出這一句，目光中依舊有著疑惑，這樣的疑惑讓莫長安感覺到悲傷，但是，她已經習慣這種感覺了，從十九歲那年，母親第一次茫然地看著她，問她是誰的時候，她就在漸漸習慣這種感覺了。

然後從那一刻開始，她強迫自己成長，強迫自己變得堅強，只爲了能夠保住外公留下來的，而媽媽又沒能力繼續管理的一切。

莫長安收拾了一下心中的情緒，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來，準備說出那句她已經說過很多遍的話，媽媽，我是長安，我是你的女兒莫長安。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張口說出來，喬薇就定定地看著她的臉，然後微笑起來，“不過你長得真漂亮，笑起來真像我的女兒。我的女兒長大了，一定也像你這樣好看。”

莫長安輕輕舔了舔嘴脣，覺得心裡頭有些難受，但是臉上依舊是淺淺的笑容，蹲下身來，靜靜地看著喬薇，“媽媽，我就是你女兒長安，我已經長大了。”

但是喬薇卻似乎聽不進這些，也沒有回答，像是沒有聽見這句話一樣，莫長安知道自己不應該繼續多說更多，以免造成喬薇的困擾，困擾會讓她晚上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莫長安只是找了張椅子坐在她的旁邊，輕輕握著她的手，靜靜地和她說話，儘管她知道，大部分時候，喬薇不會給出任何回答。

“媽媽，我已經結婚了，你還記得他吧？唔……就是沈伯言，從小你就和我說，我長大了要嫁的那個長得和我一樣漂亮的哥哥。我已經和他結婚了。”莫長安握著喬薇的手，輕輕地觸碰自己手上的婚戒，“而且，我懷孕了，已經兩個月了，你要是知道了，會很高興吧？”

喬薇又開始目光空洞地看著窗外，像是沒有聽到這些一樣，莫長安自顧自地說著，“醫生說我身體不太好，孩子有可能會保不住，但是我想，我可以一個人做好那麼多事情，這件事情我也可以做好，並且這一次，還有他陪我一起，嗯，就是沈伯言，所以這一次，也會好起來的。”

說完這些，莫長安停了下來，垂頭用手指按摩喬薇的手臂，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媽媽，我……和爸爸徹底決裂了，我把他帶回來的女人和女兒都送進警局了，我把他……趕出家門了，我把你和他離婚的判決給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對了，或許是因爲我結婚了，又懷孕了，就變得比較敏感易怒吧，原本我以爲我可以忍更久的，畢竟，你爲了保住這個家庭，忍受了這麼多年。”

莫長安想到母親爲了保住家庭的隱忍，其實母親是多聰明的女人，她從很早之前就知道莫江源的事情了，只是爲了給莫長安一個完整的家庭和良好的成長環境，一直隱忍一直隱忍。直到發現自己病情了之後，才決定要將所有事情在自己神智完全喪失之前都整理清楚。

喬薇是那種可以爲了給女兒好的成長環境和圓滿家庭而隱忍丈夫的出軌的女人，所以她也是那種爲了不讓丈夫以後帶回來的女人和女兒霸佔原本屬於莫長安的東西，而毫不猶豫地毀掉自己一心苦苦支撐著的家庭的女人。

喬薇爲了莫長安，願意做任何事情。

所以，莫長安纔會一直隱忍，明明她只要一個很小的手段就能夠讓莫靜安和周怡春很難受，但是她一直隱忍，一直不挑破和父親之間最後的那一條線，也是因爲母親，母親曾經那麼努力地，想要保住自己的婚姻和家庭。

她只是不想是自己親手毀掉母親想要維持想要保護的東西罷了。

“或許……我還是不夠強大吧。媽媽。”莫長安按摩著喬薇的手指，輕輕說道，“或許就是因爲我還不夠強大，所以纔會被情緒左右了思想，就因爲……莫靜安拿了我要送給沈伯言的手錶，然後一切……就這麼破碎掉了。就因爲沈伯言和慕又慈的一通電話，我就難過到情緒失控甚至暈倒。或許我還是不夠強大吧……”

莫長安端起一旁的水杯，將吸管湊到喬薇的脣邊，看著她安靜地喝了下去，莫長安才繼續說道，“媽媽，或許你說得對。”

她想到了喬薇生病前期的時候，神智還會有片刻清醒的時候，她會和莫長安說話，有很多話，其實莫長安記不太清楚了，主要是大多數時候，都是喬薇一個人的喃喃自語，說著她希望看到的，卻或許來不及看到的事情。

但是莫長安腦中忽然就想到了喬薇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她甚至記得每一個細節，比如，那天下著小雨，喬薇坐在牀上，輕輕抓著長安的手，摸著她的手背。

對她說道，“長安，媽媽希望你能幸福，可是又擔心你的感情若是不順利應該怎麼辦，你在伯言身上已經投入了太多感情，媽媽還是會擔心。畢竟，長安啊，這世上最害人的，不是疾病和貧窮，而是愛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