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做伯伯的這話我愛聽，放心，決不會錯過。”白野在那頭低聲笑了起來，聽上去很是明朗，他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其實沈伯言一直有和他通話聯(lián)繫，所以能夠從他的聲音中，從和他對話的內(nèi)容中，明顯察覺到他的改變，像是一點點的，將他十幾年來養(yǎng)成的，骨子裡那種陰鬱，一點點的剝?nèi)ィ岅柟馊隽诉M去。

然後，他的聲音清朗，笑聲明朗。

和沈伯言聊的，都是開心的內(nèi)容，比如他頂著一顆光頭，趁著米雅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從醫(yī)院溜出去了。

直接飛去加州度假三天，頂著一顆光頭去陽光沙灘海浪仙人掌去了，頂著一顆光頭去衝浪，去水上滑翔傘，在沙灘上穿著泳褲曬太陽。

等到他再回到醫(yī)院的時候，米雅已經(jīng)因爲聯(lián)繫不到他又找不到他而急瘋了，看到他回來，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撲上來一頭扎進他懷裡，甚至不顧旁人驚奇的目光，也不顧白野臉上一時之間微怔震動的眼神和表情。

看到他被曬得黑了一圈，從他口袋裡看到加州過來的機票……

米雅足足一個禮拜都沒和他說話。

“所以，你和米雅是真的已經(jīng)好上了？那個脾氣不好的女醫(yī)生？她不是五十多歲了麼？那個泡麪卷？”沈伯言第一次聽到白野在電話裡說米雅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這個。

然後，白野在那邊就愣了，“五十多歲？一頭泡麪卷？你說的那是她的導(dǎo)師，我在你眼裡是這麼飢不擇食的人麼？”

“這可不好說，長安都嫁給我了，你還不是飢不擇食麼？”

沈伯言當時就笑了，當初明明兩人之間，因爲長安的事情而那麼僵硬，而現(xiàn)在竟是也能夠笑著提起以前的事情了。

男人之間恐怕就是這樣，矛盾來得快，去得也快。

其實白野自己也不知道，和米雅之間的關(guān)係究竟算是什麼。

甚至並不清楚，自己對米雅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他不是沒有喜歡過女人的，甚至，還刻骨銘心地用力喜歡過一個女人。

正因爲那時候，感覺太明確，感情太直白，能夠那麼明確的感覺到，所以，在面對米雅的時候，白野並不清楚，自己心裡頭那種淡淡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只是，看到她被欺負的時候，會忍不住想要維護她。

那次米雅被指責(zé)，好些護士私下裡討論，說米雅醫(yī)生竟然和病人搞在一起，簡直是匪夷所思，並且，這根本就是不對的。

他幾乎想都沒想，就用言語維護了她。

這個男人說著一口好聽的倫敦腔，不急不緩地在言語上維護她，姑且不論米雅當時聽到時，心裡的想法。

只是後來，白野自己想起來的時候，總覺得，有那麼一點半點的奇怪，就像是，漸漸有些摸清楚心裡頭的一些感覺，只是，還差那麼一些確定而已。

但這一次打電話給沈伯言，卻並不是打算和他說這個事情的。

“聽說，沈長恭快不行了？”

白野收斂了一下聲音裡頭的笑意，這麼問了一句。

沈伯言應(yīng)了一聲，“嗯，病危這麼一段時間了，又拖了這麼幾個月，好像是油盡燈枯了，快不行了。你怎麼知道這事兒的？”

問出這句，沈伯言才意識到自己這問題有些白癡。

他怎麼會不知道？他可是白野，卓越那個沃倫總是會打聽好一切事情，然後向他彙報。

所以白野也沒答他這問題，只繼續(xù)說道，“你的想法我是知道的，也和爸說過這事情，反正，我和爸都是看你的意思，畢竟，比起我們和沈長恭那些宿怨來說，你在他身邊長大，二十多年，在面對他的事情的時候，只有你自己，纔是有發(fā)言權(quán)的，不管你想怎麼做，我們都是支持你的。”

“我已經(jīng)讓人給他選好了墓地，也聯(lián)繫好了殯葬公司，我只能做到仁至義盡了。”

沈伯言這一句說得很平靜，倒是聽不出太多情緒來。

白野在那頭沉吟了片刻，“你自己決定就好，那我就先不和你說了。這段時間小洛好像挺忙的，也沒什麼時間和我聯(lián)繫了，你碰到他了轉(zhuǎn)告他一下，我很好，這次的療程已經(jīng)做完，恢復(fù)得很不錯了。”

沈伯言應(yīng)了一聲，白野在那頭就掛了電話。

電話一掛，就站起身來繼續(xù)收拾東西，他的行李袋攤在牀上打開著，裡頭放了些疊好了的衣服，他行李不多，在醫(yī)院又都是穿病號服，所以一個不算很大的行李袋，就已經(jīng)足夠了。

病房門沒關(guān)，門外的走廊上傳來匆匆的腳步聲，聽上去踢踢踏踏的。

他竟是對這腳步聲都熟悉了，只有那個女人，工作時穿著舒適方便的洞洞拖鞋，纔會走出這種趿拉趿拉的聲響。

眉眼柔和幾分，就朝著門口看了過去。

果不其然，她就匆匆走了進來，看著他在牀上攤開的行李袋，就皺了眉頭。

米雅走到牀邊去，伸手就按住了他的行李袋，“你一定要出院麼？你明明知道，在醫(yī)院是更好的。”

“療程已經(jīng)做完了，醫(yī)生說我可以出院了的。”白野淺淺笑著，拿開她的手，繼續(xù)將東西收拾到包裡。

“可是，可是……”可是了兩下都沒可是出個所以然來，白野擡眸看著她，停下了動作，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米雅只是皺著眉頭，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說不出來，該怎麼說呢？說他出院了之後，她在醫(yī)院工作這麼忙，根本沒什麼時間能和他見面？還是說她捨不得？

她說不出來。

而白野已經(jīng)代替了她回答，“可是什麼？米雅，你捨不得我？”

米雅沒做聲，嘴脣緊緊抿著，眉頭也皺了起來，卻是半天都沒什麼回答。

白野已經(jīng)收拾好了東西，事實上，他的住院手續(xù)都已經(jīng)辦好了的。

他換上了一身輕便休閒的裝束，不再是往常一身條紋病號服的樣子，頭上帶著一頂帽子，看上去年輕英氣。

就這麼單手提著行李袋，靜靜地看著米雅。

她依舊沒有回答，就在白野覺得她或許不會回答的時候，就聽到一個音節(jié)。

就只有一個音節(jié)，短促，卻是肯定。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