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冥界的神荼,在第一時間跑到了自己的酒窖。
對他來說,這要比到鬱壘那裡商談要重要得多。
到了酒窖,神荼四下觀瞧,一對小鬼從對面的小路走過,看到神荼,一排並立,俯首而拜。
神荼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他們趕快離開。
“那是又要喝酒了吧?”
“肯定是,整個地府,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藏酒的地方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趕快走,別忘了他出去的時候,是誰偷了他的酒。”
“……”
小鬼看一邊說著話,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快步離開了那裡。直到神荼的視線中沒有這些小鬼的身影,神荼才放鬆下來。
他又鬼鬼祟祟的警覺著四周,將手放在地上,輕輕的打去一層土,露出一個提手。神荼又張望起來,低著頭,擡起眼睛,就像一隻準備偷油的老鼠。
見四下無人,他用力一擡,一個方形的鐵蓋被掀起來,一陣陰風從地下吹上來,貼在臉上,神荼的鬍子上面立刻起了霜。
他站起身,走到身後的石壁,取下一盞油燈,嘟囔著:“真不愧是八寒地獄的陰風,我要不是神仙,現在就是碎冰碴子了。”
說著走到了地窖口,回頭看看,沒有什麼人,神荼這才放心的順著梯子走了下去。
酒窖裡面很黑,什麼都看不到。藉著油燈的光亮,神荼費力的踏著梯子,他小心謹慎的向下探著腳,藉著光亮,一步步的向下走著。
越往下走,能看到一個光點,那是八寒地獄中的裂如青蓮花地獄頭頂上的冰蓋。透過那厚厚的冰層,能看到那些全身青紫,裂成四瓣如青蓮花一般的鬼魂。他們漫無目的的跋涉著,風雪太大,讓他們看不到自己身在那裡,只知道逆著風行走。
這些鬼魂都盼望著在一步不慎的情況下從懸崖之上摔下來。那樣就能擺脫這種極寒的酷刑,但是千萬年來,從未有過這種事情發生。
這地方寒冷程度比起後面兩個要好些,比起前面的要寒冷,正是神荼喜歡的美酒的最佳儲存溫度,在蟠桃大會的時候,他上貢的這種酒是天宮中所有酒鬼公認爲最棒的仙釀。
到了冰蓋之上,就基本上不需要油燈的幫助了。眼前豁然開朗,用冰塊做的酒槽整齊的排在眼前,冰裡面滾動著嗜酒蟲。這種蟲子是釀製這酒的必要原料,從異界抓來,經由八寒八熱的地獄煉製,共六十四道修煉工序,才能將此衝至於八寒地獄中的冰塊中,它們聞到酒味就會醞釀出大量的瓊漿玉液,酒液順著冰塊伸到酒槽裡,這種釀製的法術還是赤腳大仙交給神荼的。
酒上面漂著碧綠的寒氣,一股清香撲鼻,彷彿投身到了溫泉中一般。神荼滿臉堆著笑容,口水幾乎要止不住,他飛快的走到了酒槽邊上。
然而,他臉色很快就變了。
只要看一眼,他就知道剛剛釀過的酒已經被偷過了,這種香醇狀態,是剛剛產出來的。
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芳香無比的仙酒,神荼苦苦等著,終於在完成了鬱壘所託之事後,剛好是四十九天,當他一臉幸福的回來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當然是氣從膽邊生,火從心頭起。
神荼之所以很少發現被偷酒,是因爲他貪酒的個性,經常等不到酒釀好就跑來喝了。大家都知道這事情,所以在貪食的時候,都會留一些在裡面,混在新酒中,他也不會因爲舌頭的挑剔而起疑心。
但是這回偷酒的這幾個小鬼,因爲從未嘗過這滿天的香醇,便把酒吃了個淨。帶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所以才匆匆的跑出去,看到神荼回來,做賊心虛,故意從他面前過,看看有沒有起疑心。
神荼下去的時候,他們一路小跑,到閻王殿,求閻王救命去了。
果不其然,冥神大怒,噌的一下就回到了地窖口,放下蓋子,提著油燈滿世界的開始尋找偷酒賊。怒火中燒的神荼,凝眉瞪眼,所到之處無不是哭號遍地,而且哭的是鬼吏。
曾經有一次也是這樣,神荼幾乎將所有鬼吏的皮扒了個遍。自那之後,偷酒的羣體基本上結成了個團體,相互共享著秘密的情報,這個協會的會長就是剛纔那幾個小鬼去找的秦廣王。
所以,神荼剛剛發威,知道情況的鬼吏很快就供出了盜酒者的真實身份,甚至是現在所處的地方。
神荼知道後,直奔秦廣王的閻王殿來。
到了閻王殿,面對著神荼的一臉憤怒,黑白無常也不像對著老尤的時候,那般威武**,他們卷著舌頭,抖索著喪棒,孝帽歪戴,抱成一團,微閉著雙目,瑟縮成一團。
秦廣王強裝鎮定,嗓音發啞:“冥神此來,所爲何事啊?”
“偷酒賊!把賊交出來!”神荼已經氣得出不出話,這一句是擠了半天才迸出來。
閻王爺對著牛頭馬面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把那幾個偷酒賊帶出來。
不一會兒,鐵鏈聲響,一行七人,被牛頭馬面拉了出來。
神荼指著他們直跺腳,顯得怒不可遏:“也不給我留點兒!”閻王爺一捂嘴,轉頭對判官耳語幾句,判官便轉身離開了。
“冥神息怒,息怒。”秦廣王勸著神荼。對著那幾個小鬼使著眼色。小鬼們撲通跪地,哭喊不惜,大喊著求冥神饒命。
牛頭搬來八仙椅,但神荼並不坐,大聲咆哮著,腳直跺著地。牛頭害怕,向後退了兩步,轉身跑了出去。殿上的大鬼小鬼都面壁思過,不敢轉身。
神荼的眉毛都快擰成一條繩子了,眼看就快把血吐出來了。
這時聽到大殿之外判官的聲音:“冥神鬱壘到!”
神荼循著聲望去,從屏風後轉身進來的,正是轉世回生的冥神鬱壘。百年前大戰冥天之後,雙雙殞命,但與冥天不同,鬱壘又回到地府冥界,執掌百八無間地獄。
見到鬱壘前來,神荼一點兒沒有消氣的意思,指著鬱壘咆哮道:“偷酒了!”
鬱壘驚恐的瞪大雙眼:“你說啥!”
“我那蓋兒!”神荼氣的語無倫次,瞪大雙眼又喊了起來。
只見鬱壘說道:“蓋兒我蓋上了!”閻王爺暗暗拍手:“完了,完了,破了案了,敢情他也偷酒。”
神荼突然停了下來,錯愕的看著鬱壘。
鬱壘急中生智,從閻王腰間抽出一個酒葫蘆,指著蓋子說道:“我蓋了。”
“哎,不是這個!”神荼一跺腳說起自己酒被偷的事情。鬱壘將葫蘆還給秦廣王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跟我學著點兒。只見秦廣王一撇嘴:“這老糊塗,這也信。”
鬱壘指著那七個小鬼說道:“神荼釀酒是每年三月三蟠桃盛會上的貢酒,是地府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你們這麼做可是觸犯天條,知道嗎?”
鬱壘說著,走下來,彎下身對小鬼輕聲說道:“去受受罪,過不了兩天他氣消了,就把你們帶回來。”說完,鬱壘站起身,看看一臉狐疑的神荼,只聽小鬼大聲喊道:“我們知罪了,任憑冥神發落。”
鬱壘一揮手,讓黑白無常把那七個帶了出去。
卻不知這七個小鬼日後又鬧出一場七鬼禍人間的大事,讓神荼撓破了頭。
不提這七個小鬼,卻不得不提神荼的怒氣,他見這七個小子被帶出去了,更是怒不可遏,本想要自己親自扒了他們的皮解恨的,卻不想被鬱壘給攔了下來。正要對著鬱壘發怒,鬱壘卻一臉怒氣的對著他,這讓神荼有些慌亂,停下來動作。
“這酒只需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釀成,地獄裡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你哪來那麼大的氣性。”說著,鬱壘讓秦廣王把酒壺扔過來,將酒葫蘆交給了神荼,鬱壘轉過身:“我讓你告訴紅劫,木鬼可能是百年前冥神翻天的真正主謀的事情,你說了嗎?”
“哼,我先拿這壺酒湊活湊活,下不爲例啊。”神荼說著,就要轉身往殿外走。鬱壘在後面喊道:“你說沒說啊!”這一聲喊,神荼一道金光,一瞬間就沒影了。
鬱壘嘆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
“木鬼,難道是……”秦廣王突然一臉的嚴肅,正視著鬱壘。
鬱壘點點頭:“對,就是那個木鬼。”
閻王爺雙目望著頭頂:“這人間,難道又有一場浩劫了嗎?”
“怕什麼,還有個活傳說在世上行走,出不了事。”鬱壘微笑著,回到了冥界。
說到這個木鬼,的確不是一般的小角色。
他生前是人,本名楊武。是封疆大吏,爲人忠正耿直,頗受百姓愛戴。後來,因爲得罪權貴,被以莫須有的罪名暗害,淪爲階下之囚。
當時,一些有錢的朋友爲了把他救出來,花了不少金銀運作,最終也只是在牢獄中少受些苦。那時,有一個食客叫德彰真人,是個道士,這人與一些妖魔鬼怪素有交情,便想辦法去求一些有名的妖怪。
東奔西走,就求到了血蟾王這裡。紅蛤蟆甚是高興,滿口答應他。很快,血蟾王就進了京城,成了護國的國師。但是他並沒有營救楊武,而是將陷害楊武的奸佞一起抓了起來,與楊武還有那個德彰真人一併處了斬。
枉死刑場的楊武,常年在人世中徘徊。正所謂國家混亂有忠臣,這一忠君愛國之人一死,北方驍勇的牧馬民族從北而入,讓身爲鬼魂的楊武痛心疾首,頓時怨恨之氣從額頭生出,吸收了那個有些修行的真人的怨氣,經過多年的日精月華,藉著他留在處刑臺上血,就成了精,這就是木鬼。
成精之後,他幾乎無惡不作,天罰降下,收了他的,正是當時的冥神冥天。從此以後,木鬼忠心不二,從來都是冥天的帳前先鋒,所向披靡。冥天第一次翻天的時候,天庭爲了擊敗木鬼費勁了心思。
這木鬼修煉的時候,百年之間害死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用這些人的鮮血修煉,才成爲了一個要受天誅地滅的大妖怪,現在如果再出人間,必是一場人間浩劫。
木鬼經歷了兩次冥天翻天的大仗,也和血蟾王的關係甚密,如果說他是暗中聯絡畢方和冥天的內應,利用血蟾王復活蚩尤的心理,將地獄中的這些絕對力量聯合在一起的話,他還是能做到的。
但是,雖說如此,還是有些限制,因爲他與冥天都是重犯,被關在無底深淵之中,受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的刑罰,要做到聯絡還是很難的,同時,如何讓畢方擺脫了封印,也是個迷。
他有嫌疑,是因爲當年大戰之後,只有他沒有最終歸案,所以,鬱壘想要委託紅劫查清這個木鬼。按照時間來算,他應該已經恢復的很充足了,極可能爲禍人間。但是,這事情卻被貪酒的神荼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話分兩頭,再說這位拍著胸脯來到異界的莽漢劉鐵木。
紅劫一瞬間將他放到了衆妖生活的世界中,讓他沒太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分明在眨眼之前還是一片荒涼的小城鎮,這會兒變成了荒山野嶺。
劉大爺從腰間把那口寶劍襯出來,當柺杖在地上拄著。時間沒變,圓月高掛,只是這裡月黑風高,不知名的鳥雀怪叫著,讓他不禁毛骨悚然。
四周沒有亮光,黑漆漆的一片,劉鐵木感覺自己身處森林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竄出來個飛禽猛獸,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好在感覺氣溫還算舒適,像夏末時的溫度,便躺下來安靜的睡去了。
次日,天光未亮,遠處泛起魚肚白,劉鐵木就覺得好像有誰在戳自己的臉,他那張臉上的連毛鬍子,像張飛一樣,猶如剛刷,伸手去撓,啊的一聲就坐了起來——被鬍子扎住了。
剛坐起來,一隊小妖怪在他對面,身後揹著幡,像是那個山洞出來巡山的。看到這些奇形怪狀的怪物,劉鐵木纔想起來,自己身處異界,這時妖怪的世界,我哪有本事對付這些傢伙呢。
但他至少知道不能示弱,一旦示弱,必定是性命不保。
“你們什麼玩應兒!干擾大爺我的清夢。”劉鐵木破口大罵,嚇得那幾個小妖怪向後退了幾步,變得謹慎起來。
爲首的妖怪走出來:“小子,知不知道你睡在哪兒了,這可是白妖一族,長耳大仙的地盤兒,你有幾條命夠睡在這兒的。”說著,指了指邊上的環境。
劉大爺揉揉眼睛,才明白自己睡在那裡了,這裡哪有樹,全是白骨,一片白骨成山,堆起來像是樹木的,是骨頭堆起來的。
劉鐵木握緊寶劍,暗自定了定神:不行,要是在這兒一叫,我的腦袋也得堆在上面。
四下看看,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劉鐵木撓撓頭,想起了紅劫的話,他眼珠一轉,張口說道:“我是來找九尾狐孫女的。”
劉鐵木口中的九尾狐,正是來之前被紅劫斬殺的那隻三千年道行的妖怪,之所以要說九尾,只是爲了加大來頭,他心想,這滿是妖孽的世界裡,找一隻九尾狐還不容易嗎。
——還真不容易。九尾狐少說也要修行九千年,這異界之地,只有一個,就是這白妖一族的老祖,九尾大仙,這傢伙修行了有萬年,在異界算得上是萬妖之王。偏偏被斬殺的那隻三尾狐貍,是她的徒弟,但是被逐出師門,流浪在外。
這回,幾個小妖怪被這個大名震住了,這可是九尾大仙的爺爺來了。紛紛下跪,拜倒在地:“祖爺爺在上,曾孫子這兒有禮了。”
劉鐵木一想,這還真有用,實在不行,我再把紅劫搬出來,還能保一命。他是不知道,這一去,險些連命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