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牆角的老尤盡力恢復著平靜,時間如流水飛逝,顫抖中已經揮汗如雨了近兩個小時。老尤的嘴脣顫抖著,他想說出的話全都聽不真切了,不時的還會咬到舌頭。老尤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從手掌中聽到了牙齒咬合碰撞的聲音。
另一隻手伸向在地上亂顫的腿,但是,他的手也跟著晃了起來。
“嗚嗚……”氣息從鼻子裡喘出去,卻幾乎忘記了怎麼吸氣,他突然拿開手,張大了嘴大口的吸著氣,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頂著亂碰的頭髮,老尤費力的坐起身來,感覺狀態好像好了不少。
他從牆角探出頭,悄悄朝著後面看去,寂靜的街道上,只有孤獨的秋風在嗚嗚的作響。
老尤喘著粗氣,腦袋一片空白,突然怒上心頭,他顫巍著站起身,想要張嘴怒吼大罵。
正在這時,一陣風從胯下掠過,老尤不禁坐在了地上,“太涼了……先,先回去吧。”
陰溼的褲子被寒風這麼一吹,已經快要把他凍住了,他夾著兩腿,狼狽不堪的朝著家裡走去。
轉了很長時間,老尤才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住所的方向,踉踉蹌蹌的站在了門口。他伸手去掏鑰匙,突然不禁冷汗直流——“這是什麼?手印?哪兒來的手印……”
老尤呆滯的杵在那裡,手上的鑰匙不停得晃,自己則不敢輕舉妄動,他突然嘆了口氣,很放鬆的去開門,因爲他終於注意到了,那手印是自己的。
打開門,進入自家的小院子之內,他仍然有些發怵,慌慌忙忙的關上門,躡手躡腳的走到了裡面。
打開家裡所有的燈光,老尤才放鬆的坐在了沙發上。
疲憊了一天,躺在牀上正準備睡覺的時候,就聽見有聲音說道:“就是這個傢伙吧,趕快,趕快,咱幾個就夠了。”
他突然坐起身來,周圍什麼異常也沒有,老尤躺在了牀上,沉沉的睡去了。
清晨,老尤疲憊的坐起身來,瞇著眼睛四處看看,發現已經遲到了。
他慢慢悠悠的換好衣服,吃了早飯,又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門去。
進了辦公室,老劉突然朝他招手,看樣子已經等了他有一段時間了。
“咋了?”
“你,你怎麼了,看的好像沒什麼精神啊。”老劉顯得有些擔心。
“沒事,說了你也不信……說吧,什麼事啊?”
“陸友良,昨天死了。”
“啊?!怎麼回事?”
老劉告訴他,陸友良讓吳龍告訴他在加工場的空地方向有靈異現象,其實是帶著四個當地的地痞要教訓尤福的,但是,沒想到歪打正著,那地方真的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結果,那四個地痞沒有徵兆的死在了一起,屍檢結果初步判斷是死於心臟麻痹,而且是同時。
陸友良是最後遇到他們的人,被帶去問話,結果在晚上,當著三四個警察的面,陸友良被憑空撕成了碎片,連骨頭都成了一截截的。死狀不堪入目。
老尤腦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什麼地方遭到了陸友良的憎恨,也不明白爲什麼他又遭到這樣的橫禍。
他正要表達對老陸的惋惜,卻不知爲何將到了嗓子眼兒的話給嚥了回去。
“就是他……”昨晚的話又在他的耳邊響起了一般,不由得冷汗直流。
尤福癱軟的坐在椅子上,雖然老劉一直問著他昨晚發生了什麼,但是,嗡嗡作響的耳朵裡,就好像有上百隻蒼蠅在亂轉一樣,完全無法注意周遭的一切事情。
老劉拍了拍他,他遲鈍的回過頭,呆滯的看著老劉的臉龐:“啊?”
老劉嘆了口氣:“下班我來找你。”說完,便轉身回去了。
再說老尤,他坐在椅子上,突然感到自己上氣不接下氣,手腳冰涼,好像被扔到了冰窖裡一樣。
一旁的吳龍沒有做聲,面無表情的做著自己的事情,只能從眼睛片的反射中看到他的手指像是彈奏鋼琴一般毫不停歇。
老尤感覺自己嗓子乾燥,順勢拿起了水杯,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皮包還在腿上放著。
呷了口水,他打開皮包,拿出自己的相機,眼神有些失落。
我原本能照到那個場景的,要是真的讓我拍到了,沒準兒現在已經掙了不少錢了。我聽過那個靈異現象,那叫陰兵過境,從陰間來在陽間現一下身,又回到了陰間。哎呀,要是照到了多好……
想著這些,他的表情也受到了感染,變得失落起來。
隨手打開相機,想要看看自己的相片——“啊!”老尤驚叫一聲,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慌慌張張的看著吳龍,手指不停地顫抖著,指著自己的相機,另一隻手填在了嘴裡,幾乎都要把整之手塞進去了。
吳龍停下手中的活兒,靜靜的走過去,看看了一直盯著自己的老尤,明白這是要自己看看相機裡的照片。
他拿起相機不僅被驚的向後退了兩步,還好他理智,將相機放到了桌子上。
在相機裡,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對著鏡頭,她面無血色,全身一件白色的單衣,舌頭伸到了胸口處,沒有眼珠,就那麼憤怒的瞪著鏡頭。
吳龍儘量剋制著自己的感情,慌亂的又退了幾步,在辦公室相對的兩個牆角,一邊站著老尤,一邊站著吳龍,兩人表情驚異,相對無言,只有眼神在交流。
兩人慢慢的走回桌子前,老尤關上了相機,慌忙的受到了包裡,就在這時,從相機裡發出了聲音:“就是你吧,是你傳的話,是你……是你!”
老尤突然厲聲大喊到:“傳什麼話了!我傳什麼話了!我,我……”
吳龍知道那聲音說的,正是自己幫著陸友良傳的話,一想到剛聽老劉說的話,想到陸友良和那四個混混的下場,不由得心裡一驚,轉身便跑,瘋了一樣衝出了公司,不久,便從窗子外傳來了慘叫聲。
這時候,幾乎全公司的人都已經聚在了辦公室門口,老尤扒開人羣,朝著窗子外面看去,並沒有發現什麼,剛要往外面跑,有人叫住了他:“人突然消失了,我看見了,小吳衝出去的時候,就突然消失了。”
剛說完,老尤便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不知所措。
不知爲什麼,這時候,老尤想起了老劉的忠告:“成天不把鬼神當回事兒,你早晚要遭殃的。”
“嘿嘿,報應啊。”老尤耷拉著外套,精魂已經飛散了一半,他呆滯的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自己包,伸出手去掏。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這麼做,這個時候的老尤已經走到了絕望的邊緣,眼睛看到的東西都很朦朧,隱約能看到黑色的霧氣在四周。
他突然捂著胸口,眼睛大睜著,彎下腰去,大張著嘴。
尤福感到心裡突然開了一個大口子似的,把自己稱得上是希望的東西全部吸了進去,一種空前的畏懼感從後背伸出來,緊緊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呼吸困難,緊攥著拳頭,喉嚨裡發出尖銳的聲音。
哇的一聲,他痛哭流涕,喪失了理智。
絕望的哭喊聲讓周邊的人不知所措,而尤福卻沒有停下動作,從包裡掏出了石頭、樹葉,那是昨晚慌亂之間收進了包裡的。
突然的,他停下了哭聲:“啊?”
從包裡掏出了一塊木牌子,牌子上面掛著一條紫色的串珠,從牌子上面散發出丁香的氣味,聞到味道的一剎那,老尤便停下了哭號,好像被什麼治癒了似的。抹去臉上的淚水,看到了百鬼令三個字。
他擡起頭,一臉的泥水,對著站在外面不敢進來的人羣說道:“這是個令牌。”
站在外面的人突然驚叫起來,奪命而逃,頃刻間,就已經空無一人了。尤福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手裡拿著令牌,回頭看去,一個沒有下半身的紅衣女人正趴在身後的窗子上,怔怔的看著他。
——“啊……”老尤暈了過去。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夕陽疲憊的眨著眼睛,沉沉的踏進了夜幕之下。
尤福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在辦公室裡坐著,他警覺的朝著窗邊看去,什麼也沒有發現,然而,再回過頭的時候,老尤再次暈了過去,在他的面前,站著不止一隻鬼,除了剛纔的半身紅衣女人之外,還有上吊的,半空中飄著的,貼著黃紙的殭屍。
半夜三點,老尤再次醒來,這一次,有一個打扮很怪異的***在他的面前,看上去,並不那麼可怕。
這個人穿著道袍,扎著髮髻,彆著一隻骨頭做的簪子。道袍的袖口巨大,上面兩隻眼睛張著,看不清楚他有沒有腳。
往臉上看,他留著山羊鬍,細眉細眼,面相俊俏,一派道骨仙風。
他道袍上的眼睛和老尤眨眼的頻度一樣,所以老尤看不到那眼睛其實是一直在眨著的。
老尤站起身,全身僵直:“你,你,你是人是鬼?”
“你別怕,我的確非人,只是有些事情要和你說明。”那老道笑起來慈眉善目的,讓老尤稍稍放鬆了些。
道爺指著那個令牌問道:“知道那是什麼嗎?”
老尤想都沒有想,直接拿起來,雙手遞上,連連道歉:“我真不知道這怎麼到我的包裡的,求您放過我吧,我把它還您。”
他抖著手,彎著腰,畢恭畢敬,嘴裡還嘟囔著再也不會跟靈怪神鬼扯上關係了。
“哈哈……”老道笑了笑,讓他坐在椅子上,對他解釋起這東西的來歷來。
“這叫百鬼令牌,是幽冥鬼爪所化。爲冥神鬱壘的得力法器。但是,迫於當年大戰的形式,鬱壘過多的使用了還沒有恢復完全的武器,使得幽冥鬼爪喪失法力,變成了一塊木牌。”
說著,老道將木牌拿起來,輕輕的放在了老尤的面前,又和聲細語的說道:“別看它現在雖是一塊木牌,但是,仍是冥神的神器,擁有者可以召喚萬鬼聽令——”
老道站起身,故意停了下來,一轉身:“爲所欲爲!”——消失了。
空蕩蕩的屋子裡,老尤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面,呆若木雞。望著窗外的月亮,和昨天看到的陰兵過境時一模一樣。他嘆著氣,撓了撓頭:“這是做的什麼孽啊。”望著天花板,那個吊死鬼竟然沒有回去。
老尤沒有那麼畏懼了,雖然表情驚異,但是他發現這在自己內心那種巨大絕望感的面前,反而感到更多的是一種親切。
老尤冷笑道:“你下來,你下來弄死我吧。老婆跟人跑了,房子也被騙了,我以爲好不容易這樣有份工作,還能重新開始,開始?呵呵……哈。”
他開始笑了起來,本來打算回來看看情況的經理,剛走到公司門口,就被老尤的笑聲給嚇得屁滾尿流的奔回了家。
幾十分鐘裡,老尤一直在笑,或在哭,失去了一切的他,似乎已經拋開了一切。
他再次擡起頭,只見那個吊死鬼正在淌著血淚,一滴滴的流到了地板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你哭什麼?”老尤擡著頭問道。
“誰哭了,勒的太厲害了,我的眼球都掉下去了。哎!別踩啊,別——啊!”
吊死鬼以異常意外的方式掉了下來,他滿地打著滾,推開老尤的腳,捧著自己被踩扁的眼球,留著血淚:“我那是疼的!”
老尤呆呆的看著房頂,又指著他,意思是說,你這樣子還能掉下來,這不是開玩笑嗎。
吊死鬼站起身,將伸到胸口的舌頭捲起來,張開嘴,吞了下去,那樣子猙獰可怕,再加上那長長的頭髮,一開始還以爲是個女鬼。
老尤因爲這傢伙的滑稽舉動,而放鬆了警惕,再加上自己現在的狀態,心裡想著,也好,至少我知道,死了還能變成鬼。
老尤搓著臉問道:“你問什麼還在?和剛纔的老道一樣,也有什麼要說的嗎?”
吊死鬼沒理他,朝著牆壁走去,好像是要離開。
“你站住!”老尤喝道。
吊死鬼很聽話,一瞬間就轉過了身:“百鬼令牌在你身上,你有權喝令我們做任何事情,不過必須是我們做得到的,但是……”
“什麼?”老尤瞪大了雙眼。比起爲所欲爲這個事情,更令他在意的,就是這個但是。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對於爲所欲爲才顯得那麼警覺。然而,巨大的精神衝擊讓他轉念——就算會付出什麼也無所謂吧,反正也不想活了。
他擺擺手:“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我所謂了。”
說著,拿起百鬼令牌,問道:“真的什麼都能做?”看到吊死鬼點著頭,老尤說道:“我餓了,先來點兒吃的。”
“想吃什麼?”吊死鬼問道。
“最貴的!燕鮑翅,魚子醬,什麼貴來什麼!”老尤突然像是想要完成自己的遺願一樣,打算把自己這輩子沒做的事情全都做一遍。
他剛說完,一眨眼的功夫,一個巨大的桌子上面擺滿了豐盛的菜餚,全都是老尤見都沒見過的美味佳餚。
他撲上去風捲殘雲一般,大吃特吃起來。
吃飽飯,老尤躺在椅子上,好像想起什麼一樣問吊死鬼道:“這不會是你變出來的東西吧,比如拿石頭,什麼的……”
吊死鬼翻著白眼:“當然不是了,你以爲我是誰,我用的是狗糞。”
老尤翻身就吐,在一旁的吊死鬼笑的死去活來,聲音似鬼哭狼嚎,甚是駭人,將僅留在公司裡站著最後一班崗的兩個膽大的保安員給嚇得抹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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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當然不是了,我們最怕髒東西了,怎麼可能那那東西變。”
“那,那是什麼,嘔!”
“把正在吃這些東西的人的飯搬過來了而已。”
“搬過來?”
“要是錢呢?”
“搬過來。”
吊死鬼的回答幾乎全部都是這三個字,說的就像大自然的搬運工一樣。
世上的事情,有補就有損,你有想要的東西,另一個地方就要失去一樣東西。
“人吶,從來都是一直這樣,才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的,甚至是自己的生命。”吊死鬼沉沉的說道。
老尤唸叨著搬過來這三個字,心說,好嘞,我這班也不用上了,反正到哪兒也死不了,我現在缺的——嗯,得有個女人,明天就上大街上找去,找著了就讓這個長舌頭給我搬回來。
想著這些,老尤躺在椅子上就睡著了。
“歹念一出,這人已經氣數將盡了吧。”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吊死鬼突然跪倒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剩下趴在地上顫抖著。
稍稍擡頭偷看,一抹紅色從門框邊上閃過。
第二天清晨,老尤“搬”過來很多名牌服裝,精心打扮著自己,開著同樣是“搬”來的名車,去了市中心。
繁華的街道上,人來人往,不少女性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不勝收。
這時,老尤的眼前突然一亮,從對面走來了一位傾國傾城的美女。
這女人眉宇間一股英氣,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她穿著一身職業套裝,長髮披肩,膚白如玉,晶瑩透亮。
她低著頭,腳步很快,從老尤的身邊走過。
老尤回過頭,掏出手帕,抹著口水。心裡說,就是她了,有這個女人,又有錢,有錢人什麼生活我也過一把癮。
有道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老尤這人本來還算豪爽,從來沒有想過這麼多出格的事情,他原本也不覺得自己會做這種事情。
但是,人還是會變的,非得是遇到了巨大的刺激、變故,人才會發生質的變化,或是往好的方向,或是——像尤福這樣。
尤福這歹心一動,跟在女人的後面,又在她住的附近找了一個賓館住下,滿腦子想著那女人的容貌,他的面目猙獰,比他使喚的厲鬼還要甚。
殊不知,動了這美貌女人的邪念,就已經爲自己種下了一場殺身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