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片刻之後，氣血甫平的黃龍，才應答出聲。
他比身邊一手撫胸、嘴角流出淤血早說不出話來的黑衣右使，要好上不少。
畢竟，他方纔那一記黃光，乃是能量，後震反傷之力，遠不如身邊這位同伴。
歷經百餘年，舊時面目多已模糊，而那空空迴盪之聲音，卻是如此熟悉，彷彿就在嘴邊，卻一時叫不出那明明無比熟稔的名字。
“你是……朱玨！”
一陣凜然驚懼之後，黃龍終於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不錯，黃龍，想不到，當初的黃龍法王，如今已貴爲小西天的左使。既然你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那麼我也就直截了當地問你了……那竇塵閉關之所，可是在你倆身後，那道石門之後！”
一語問出，黃龍心中再度一跳。
但僅僅是一瞬間，他的眼角已是眨了兩眨，笑了。
“呵呵……咳咳……不錯，是又如何？不怕你知道，天主近兩年，常動問你的消息，他早已算準，短期之內，你必來找他！今日，貌似你勢如破竹，直達我小西天禁地，何嘗又不是，我天主大人守株待兔……成功了呢？不然，我小西天堂堂天主閉關之所，又怎會世人皆知？”
“哦，是嗎？”
朱玨灑然一笑，顧自搖了搖頭。
“我不怕找錯這一回，也不怕有什麼陷阱。因爲他和我都明白，天下之勢，總要有個了結……只是我沒想到，區區百年，你居然也到了神變境，連你身邊這位嬰神境巔峰的右使，都遠遠超過了。”
“哼，那又如何，還不是一招便敗於你手。”
黃龍憤恨地吐出一口血沫。
他終於察覺了出來，就在方纔能量回收之際，對方的詭異氣場，已經隨著黃色光芒的息隱，滲入到了他的體內。
他此刻真元滯澀，凝集不動，就如同凡間被點穴的麻木之人，哪怕就是想要分身變化，臨機逃命，都頗有些動彈不得。
“你，你究竟到了什麼境界……”
斷續的語句中，頗有些驚疑不定，和無奈的試探。
他終於明白，能攔此人之鋒者，唯有天主。
“境界麼……”
朱玨沒有回答，卻將目光，探向了後方那道巨大石門的縫隙。
熱浪紅光從中時時溢出，就如同一個火海煉獄，被隔在石門的另一側。
僅僅一個呼吸的工夫，眼神便已收回，重新望向了黃龍左使。
“你只有在這等著，等著看最後是誰，從這門中走出，便知我的境界了。”
“你……休想！”
暗傷隱痛，真元不轉，可他還有法寶，天主給他的法寶！
眨眼之間，黃龍已是擎出一物。
一面暗金浮背，雙耳無託的鏡子。
“究魔鏡！碎光照粉！”
話音未落，雙手高舉頭頂，托起的晶瑩鏡面中，倏忽間投射出一束黑白混雜的筆直光芒。
那光芒中明滅恍惚，就如陽光透過無數樹葉，照在地上的掠影。
瞬間已是照出一個詭異且巨大的扇形空間，將朱玨的位置，徹底囊括了進去。
只見朱玨戰神般的肉身，忽然浮動明滅起來，就如一幅畫皮，層層龜裂。
終於，肌膚皮肉紛紛龜裂剝落之後，露出了裡面的骨骼……藍色的骨骼。
“這是……傀儡！”
剛剛明白過來的黃龍，剎那間從狂喜轉而驚愕。
——那人的速度，竟快過了光影。
眨眼之間，他是怎麼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將替身擋在身前的。
不！不對！
不是擋在身前！
那麼朱玨的真身，又在何方？
“我在這！”
彷彿是迴應黃龍心中的疑問。
鏡子照射不到的方向，也就是黃龍的身後，陡然傳出了那熟悉卻令黃龍驚怖的聲音。
朱玨平靜的音色中，早含上了一股冷意。
就如那指尖，輕輕點出的一瞬寒光。
“真命指！”
神變境，已不是能輕易滅殺的了，唯有宿命之力！
一路飛來，決心不傷天和，只取天主一人的朱玨，第一次動了殺心。
自己馬上就要進入門中，原平和道有很快就要隨後殺到，替他阻擋後路。
他不能留下一個神變境的黃龍，威脅到摯友和兄弟。
人之一世，變化神通，不就是保護那些能令心中溫暖的事物嗎。
於是，一束極細的藍光，無可阻擋地從黃龍的腦後風池穴射入，並從眉心斜穿而出，恰好擊穿了黃龍靈識修蘊之所——泥丸宮。
“噗！”
黃龍的身軀，瞬間軟垂了下去。
只留下了身邊勉強站立，卻無法動彈的那個右使。
“你，就在這看著吧。”
朱玨冷哼一聲，已然轉身，向著石門飛去，留下了面容扭曲的右使，停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雖然劇痛剛剛過去，已勉強能使出一擊。
可剛剛是有心無力，現在是有力無心。
“這樣的人物，還是留給天主大人吧……”
右使已無暇顧忌身後的石門了，因爲他已經聽到，斜道上方傳來的喧嚷和連串爆炸聲，煙塵之中，兩個身影，已然近了。
……
石門之後，完全是另一個空間。
瞇起眼睛的朱玨，已然適應了通紅熾烈的光線。
滿目是一片詭異的“星空”。
完全失重的狀態，就如同懸浮在宇宙深處。
只是那周遭“星球”，盡是巨大不一的火球。
火球噴吐著烈焰，發出劇烈的、彷彿響徹在耳邊的轟鳴。
光芒早瀰漫了虛空，哪怕閉上雙眼，也無法隔絕那焰色。
置身在這樣一個空間之中，無邊無際，卻又無處可去，就如同迷失一般。
“這是……拷心煉獄大陣！”
朱玨心思電轉，已然明白過來。
怪不得，竇塵將閉關之地宣於天下。
原來，他根本不怕別人找到！
這個陣法，尋常人物，一世也走不出去！
不止如此，一旦尋路途中，被那焰火燎到一星一點，便會焚盡肉身！
這，既是考驗，又是抵達終點的必經之路。
眼前這個陣法，如同在兩點之間，強橫地塞上一段荊棘迷宮。
明空境以下，根本無從著手。
就好比紙上蟠龍，無人點睛，便無論如何，也飛不出那——尺寸之間。
“明空境麼……”
朱玨點了點頭，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