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蔣初的冷漠問話,這一次,艾瑞克卻是沒有再多做什麼解釋。
蔣初冷冷的看著他,直到路燈在這個俊美的國際巨星臉上打下極爲深邃的輪廓,她才扯了扯嘴角,轉(zhuǎn)身,徑直走入了黑暗之中。
而這一次,艾瑞克並沒有再次追趕上來。
而蔣初,也並沒有打算有所回頭,或者再對他說教一些什麼人生的大道理。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選擇,自己度過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方式。
蔣初廣袤如星辰的眼眸中閃爍著星星,她突然非常能夠理解失憶之前的自己,爲何對諸事都那麼冷漠無常了。
諸法無常,冷眼旁觀。
蔣初步子飛快,很快就走過了天橋,到了警察局的對面。
此時華燈初上,霓虹幻彩,天橋下方車流不息,蔣初回望警察局的方向,夜色裡也無法辨識出剛纔還站在那個位置的國際巨星。
什麼巨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過也是一枚灰暗的石頭罷了……
更何況……這個男人的情商真的是低到不行啊……
蔣初低下了頭,輕輕嘆了口氣。然而車流的喧囂把她輕微的聲音瞬間淹沒,難尋蹤跡。
那個男人,或許永遠都在名譽與良心之中徘徊吧。也許對餘曉娜的愧疚是一方面,對餘曉娜那幾首歌的恐懼也是另一方面。
畢竟只要餘曉娜公開說明,拿回歌曲的所有版權(quán),艾瑞克辛苦建立起來的所有名望,都會毀於一旦。
這個懦弱毫無擔當?shù)哪腥耍瑓s讓那段時間的餘曉娜爲之付出,蔣初真心覺得不值得。
記憶迴旋,一下子洶涌無比,將蔣初深深淹沒,她恍惚間回過神,才反應過來,已經(jīng)離那個夜晚過去了一個星期了,而現(xiàn)在,餘曉娜依舊安靜地躺在病牀上,小娜娜也變得比平時安靜了許多,乖乖地走到病牀前,爲?zhàn)N曉娜梳理頭髮。
隨著艾瑞克的到來,違約起訴案件翻開了一個全新的篇章,沒有人能夠想到,鉅額的負載就這樣隨著一份文件煙消雲(yún)散了,就連蔣初也有些莫名的小慶幸,心裡是極爲複雜的情感。
而伴隨著餘曉娜的受傷,酒吧鬥毆事件也在經(jīng)濟調(diào)查中,嫌疑人等都依法被抓,但被扣上主犯帽子的人卻並不是吳莉。
因爲?zhàn)N曉娜至今昏迷,所以也無法指認兇手,唯一的目擊證人袁濤然不知爲何,一開始還很堅持說自己看清了行兇者,但是到最後出庭審理的時候,卻閃爍其詞,說當晚酒吧裡光線太昏暗,自己又離得太遠,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自己也就沒有看清楚兇手是誰。
坐在下面聽審團位置上的蔣初緊抿著嘴脣,一言不發(fā)地看著袁濤然,而袁濤然的目光卻一直下垂,落在他自己的手上,沒有看任何人。
然而最終前來自身的兇手,卻是天鵝湖酒吧的經(jīng)理。
他對所有的罪狀供認不諱,甚至詳細說明了自己傷害餘曉娜的原因和整個經(jīng)過。大概就是垂涎她的美色,又加上多喝了一些酒,便藉故“頂替其他歌手來唱歌”的緣由,讓餘曉娜前來天鵝湖酒吧。
餘曉娜手機裡的通話
記錄上,正好有酒吧經(jīng)理打來的電話,這也進一步證實了經(jīng)理的所言。
整個案件非常明瞭,雖然酒吧的監(jiān)控錄像遭到了刪除,但因爲經(jīng)理的主動認罪,而使得整個案件進展極爲順利,外人幾乎看不出任何一點。
起初蔣初也差一點被經(jīng)理所騙,相信他是圖謀餘曉娜的美色才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但面對袁濤然閃爍的目光,蔣初心裡卻又什麼奇怪的東西在不停冒著泡泡。
庭審結(jié)束,酒吧經(jīng)理最爲主謀和直接傷害被害人的兇手,而被依照法律判刑,其他保安也鋃鐺入獄,各自罪有應得。
蔣初和其他一些聽審團的人相繼走出S市人民法院,她精緻的臉上面無表情,卻一直盯著袁濤然,直到跟著他走進了地下車庫,周圍的人都走掉了,袁濤然準備鑽進自己的車裡,這個時候,蔣初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按住了他想要打開的車門。
“我們談談吧。”蔣初的眉眼犀利無比,眼神如極北地區(qū)的冰山,透露著絲絲寒氣。
袁濤然並沒有露出驚慌恐懼的模樣,只是認真地看了看蔣初,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該來的,怎麼躲也躲不掉。
袁濤然點了點頭:“附近有家咖啡廳,我們?nèi)プ伞!?
他爲蔣初拉開了車門,然後紳士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蔣初的臉上彷彿是凝結(jié)的冰塊,幾乎沒有任何面部表情的變化,自然也無法讓人猜測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袁濤然自己也坐進了駕駛室,帶著蔣初,驅(qū)車來到了一家裝潢講究的咖啡廳。
看得出,袁濤然是經(jīng)常來這裡的,咖啡廳的服務員對他報以親切的微笑,熱情地招呼,帶他們到了“老位置”坐下。
咖啡端上桌,濃香的味道撲鼻而來,店裡裝潢的溫暖而舒適,伴隨著淡淡的音樂,似乎能抵擋一切的疲憊。
“嚐嚐,這是店長親手研磨的咖啡。”袁濤然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把咖啡往蔣初面前微微推進了一些。
蔣初沒有看咖啡,只是擡起頭,瞇起眼,看著袁濤然,精緻的雙脣微微輕啓:“剛纔庭審結(jié)束,結(jié)果你也聽到了,餘曉娜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裡昏迷不醒,我希望你能對我說實話。”
蔣初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袁濤然卻似乎並不覺得過於意外。
“蔣小姐心思縝密,袁某佩服。”袁濤然自顧喝了一口咖啡,語氣變得越發(fā)平和。
“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蔣初的語氣帶著深深的壓迫感。
袁濤然聽罷,啞然一笑:“蔣小姐,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是你無法選擇和無法逃離的,真相又如何,被矇騙又如何?有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結(jié)果,不是比什麼都好麼?”
“大家都能接受?”蔣初從鼻子裡發(fā)出了一聲冷哼,“餘曉娜能接受麼?你的良心能接受麼?”
蔣初的話咄咄逼人,似乎不給袁濤然一絲一毫的喘息的機會。
“說得好……”袁濤然輕輕拍了拍手,眼神中是滿滿的複雜的神色:“可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原本就沒有辦法阻止和改變,蔣小姐又何必一意孤行,非要讓活著的人更加痛
苦呢。”
這個年過不惑的中年男人,國內(nèi)殿堂級的音樂教父,此時此刻卻顯得格外憔悴和無力,歲月在他的臉上雕刻下深深的皺紋,每一條,都如同丘壑一般,埋藏了無數(shù)的秘密。
每個人,都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麼光鮮亮麗啊!
蔣初定眼看著袁濤然,似乎是想要看到他的靈魂深處。
人情世故,冷暖常理,人生活在這個世界,就不可能脫離世界而存在,處處受制約,那些羈絆,都是每一步選擇所需要考慮的東西。
“既然袁老師無法說出口,那麼我也不勉強了。”蔣初站起了身,朝著袁濤然微微頷首。
“喝一口咖啡再走吧……”袁濤然似乎沒有想到蔣初這麼快就放棄了對自己的逼問,有些啞然失笑。
“不了,我只和我欣賞的人一起喝咖啡。”蔣初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小,話語中是赤裸裸的嘲諷,說罷,她就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袁濤然愣愣地看著蔣初面前的那一輩咖啡,失神了許久許久,直到咖啡全然變涼了,都還沒有從剛纔的愣神中反應過來。
居然被年輕人嘲笑了啊……
袁濤然突然噗嗤一聲自嘲了起來,他猛地一揮手,直接把桌上的兩倍咖啡都狠狠打翻在地。
什麼德高望重,什麼袁老師,什麼音樂節(jié)的教父,袁濤然,你還真的以爲大家會這麼敬重仰慕你麼?!
什麼雙生伯樂,原本就是一場各取所需的骯髒交易罷了,非得打上什麼圓夢一類的口號,簡直可笑至極!
有多少人真正知道,這個德高望重的袁老師背後,揹負的鉅額債款?雖然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和妻子離婚了,但妻子所欠下的賭債,卻全部都在由袁濤然一人償還,要不是宮澤康一直在背後協(xié)助,這個男人早就和街上的叫花子沒什麼兩樣了!
“袁老師……怎麼了?”聽到杯子破碎的聲音,咖啡廳的服務員聞訊趕來,臉上都是焦急的神色。
年輕的打工服務員非常清楚這一位客人的地位,自然也是絕對不敢怠慢,可是這怎麼好端端的,兩杯咖啡都打碎在了地上呢?
是不是咖啡的味道有差?服務員緊張到不行。
“我這就清理!”服務員慌慌張張的拿起拖把,對袁濤然又是鞠躬又是道歉,“請稍等,馬上爲您重新做一杯咖啡。”
“不用了。”袁濤然站起了身,聲音裡沒有太多的情緒,他看了一眼腳下破碎的咖啡杯,流淌出來的咖啡在地板上,香氣四溢,讓整個房間的味道顯得更加濃郁。
但即便它是再怎麼高級的咖啡,粉身碎骨散落在地上之後,也只能隨著清掃,一併流入下水道,和那些骯髒的貨色沒有什麼兩樣。
真是……和自己一模一樣呢!
袁濤然臉上露出一個自嘲的苦笑,這讓年輕的服務員看到,差點就嚇倒哭了出來。
“請問袁老師……是咖啡的味道有什麼不對麼?”
看著嚇壞了的服務員,袁濤然心裡有一絲愧疚,他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對她淡淡說道:“咖啡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