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有個理論:要看一個男人對你怎麼樣, 就要看他在牀上怎麼對你。
若他總以你的感受爲先,那就絕對是把你當成自己心尖,因爲那種時候還能顧及到女人感覺, 可見是真的疼到了骨頭裡。若他牀上的原則是雙方互惠, 那就算是把你放在心上了;若絲毫不顧自己的感受只顧自己痛快, 那這種男人必須踢掉, 必要的時候甚至要閹掉, 以永絕後患。
花重陽一向認爲蘭無邪屬於第一類。
可這一晚他似乎有些不同。
同樣極其認真的做,做的時候是同樣的認真,看著她的時候目光是同樣的極致的溫柔。但方式卻是不同以往的直接, 彷佛每一下都要狠狠地深深地撞進她的靈魂留下烙印才肯罷休。做到最後兩人幾乎虛脫,外頭天色恰好微亮。花重陽思緒一片混亂, 只覺得蘭無邪從背後擁住她彷佛一直在她耳邊低聲說話, 卻怎麼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等她終於真正清醒過來, 外頭天色已經又昏暗下去。
她緩緩坐起身推開牀上凌亂的錦被,瞇眼用目光掃過整個房間。
蘭無邪並不在房裡, 但牀頭卻放著整整齊齊的衣裳,明黃衫與深紫襦裙,裙子上繡著暗金色曲紋。
這樣華麗張揚,一看就是蘭無邪的風格。
花重陽懶洋洋從牀上爬起來走到桌邊倒了茶喝飽,剛放下茶壺就聽到有人敲門, 她低應一聲, 丫頭笑嘻嘻走進來:
“樓主起來了。”
“嗯。什麼時辰了?”
“剛過申時。樓主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對了, 蘭公子要我轉告你, 他今日有事不能陪你, 還特地吩咐我要替你更衣。”
邊說著,小丫頭樂呵呵抖開牀頭的衣裳:
“嘖, 真好看。樓主,蘭公子真是疼你,衣裳都親自爲你挑好。”
“……嗯。”
花重陽含糊應著,捧著茶碗,一臉心不在焉。
往常的時候,蘭無邪若同她一起過夜,一般情況下第二天絕不會把她自己拋下——最低限度,他也會替她沐浴穿衣完畢,纔會出去辦自己的事。
蘭影宮難道要出事?
心事重重加上白天睡得太多,她窩在房裡磨磨蹭蹭一直消磨到快半夜時分。剛有點睏意,黃三忽然在外頭敲門:
“重陽!”
花重陽猛地從牀頭坐起去開門,黃三急忙忙衝進來:
“出事了。”
“怎麼了?”
“暗線消息,”黃三拍拍胸口,在椅子上坐下,“蘭無邪把黃泉武訣也拿給了薄風。”
“這消息不是已經傳了幾天?”
花重陽不當回事。
“還沒說完呢,你別急。”黃三壓低聲音,“然後就在今晚,就是剛纔不就,有人闖了南楚山莊,殺死四名弟子,還把薄風的書房都翻了一遍。”
“什麼人乾的?”
“別的不知道,”黃三聲調也有些激動,“但死的四個南楚山莊弟子,身上都插著同樣的楓葉鏢。”
雁足谷!
花重陽猛地站起身:
“就是說,雁足谷幕後老大就不是薄風了——不對,也有可能是薄風用的障眼法,故意開脫嫌疑。”
這陣子雁足谷在江湖大出鋒頭,尤其是武林大會上;如果真是薄風指使,那他故意安排這種局用苦肉計洗脫嫌疑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會。”黃三搖頭笑道,“起初我也這麼想來著,有可能是薄風用自己的雁足谷打自己的南楚山莊,故意引開旁人視線,洗脫自己是雁足谷背後老大的可能。但後來打聽清楚一件事,就可以斷定這事斷不是薄風做的。”
“怎麼?”
“因爲死的四個南楚山莊弟子裡頭,有一個叫薄雲的少年,”黃三瞇起眼,“樓主該聽說過吧?這個薄雲雖名爲薄風關門弟子,其實好像是他唯一的親骨肉。”
這事花重陽有印象。
雖然薄雲這人從來沒在江湖露面,但她卻聽說過薄風手下有個弟子跟他同姓,還聽說薄風特別喜歡這孩子,武功學問都是親自過問,程度遠遠超過對待薄清、薄江、薄海幾個義子義女,因此不少傳聞說,薄雲其實是薄風私生的親骨肉。
虎毒不食子。
如果薄雲被殺了,那看來這事真不是薄風所爲。
所以……薄風跟雁足谷沒有關係?
“樓主,”黃三看起來一臉興奮,“這事一出,連南楚山莊也跟雁足谷勢不兩立了。依薄風的脾氣他絕對不會放過雁足谷,甚至乎追查到底。到時候我們就靜觀其變,反正有人幫著找雁足谷是個好事!”
“嗯。”花重陽點頭,“這事就該這麼辦。”
黃三還興奮的想說些什麼,但話還沒出口,就聽到外頭輕輕的腳步聲,和一個微啞的低聲:
“重陽?”
花重陽猛一擡頭。
蘭無邪正站在門口。外頭是走廊,廊檐下一盞燈籠,他背對燈光站著看不清神情如何,但叫她的聲音卻極其溫柔,溫柔到當著黃三的面聽到這聲音,花重陽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幸好黃三夠識趣,看到蘭無邪便立刻自動站起身,只是滿臉不正經的笑容:
“啊蘭閣主來了啊——哎呀這都什麼時候了?喲該半夜了吧?真的怎麼這麼晚了啊,我都困死了。你們聊你們聊,我先回房睡覺了,反正沒急事,明天再說好了。”
“沒事的黃姐姐,”花重陽更覺得不好意思了,“我們先說話——”
“別別,你們忙你們忙!”黃三往門口走了一步,又忽然回過頭,壓低了聲音,“還裝什麼裝?昨晚你房裡的動靜整個青樓都聽到了。不過重陽,別怪姐姐沒提醒你。雖說小別勝新婚,但你也最好讓他節制點,不然這兩天他能折騰死你。”
花重陽耳梢上立刻燃起小火苗。
黃三說完立刻用帕子掩嘴,一路吃吃笑著走出門。
蘭無邪這才跨進門來。
花重陽的尷尬勁兒還沒過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幸虧蘭無邪進門便問道:
“你也知道南楚山莊被盜的事了?”
“嗯。”花重陽點頭,“剛纔黃姐姐就是來說這事。發生的真是恰好,這麼一來南楚山莊日後同雁足谷也一定勢不兩立,雁足谷多個敵人,就等於青樓多個朋友,縱使差一截,也好過沒有。”
“說的是。死了薄雲又丟了秘籍,日後薄風說不定還會趕著青樓,一起追查雁足谷的下落。”
“雁足谷大概也有幾分實力,不然怎麼敢這樣四處樹敵,連薄風都敢惹。”
蘭無邪坐到桌旁端起茶碗喝一口,輕輕笑道:
“重陽還真是單純。”
花重陽疑惑看他:
“你的意思是,這是薄風自己做的?但他總不會心狠到對自己親生兒子下次毒手——”
“當然不是。”蘭無邪放下手中茶碗 “但不是薄風做的,也未必是雁足谷做的。”
“……什麼意思?”
“這個你何必知道。總之對青樓沒有壞處。”
“你說說你說說吧,”花重陽一臉求知慾,“我想聽聽。”
蘭無邪看著她那副表情一下笑開,笑完輕輕拉她坐到腿上,一手勾著她腰,一手漫不經心握住她的手:
“兵法裡最簡單的一招,叫借刀殺人。”
頓一頓,他又緩緩說道:
“假設去偷秘籍的人不是雁足谷的人,而是他人僞裝,那這件事既把罪過移花接木到了雁足谷身上,離間了南楚山莊和雁足谷;同時幫青樓試探清楚了雁足谷跟薄風的關係;又從薄風那裡偷到黃泉武訣讓薄風深受打擊。可謂一舉三得。”
花重陽聽得一愣一愣。
蘭無邪說的是。
她也早就懷疑過雁足谷背後可能是薄風,但打死她,也想不出僞裝成雁足谷的人去找薄風的麻煩這種方式,來試探薄風和雁足谷的關係。
花重陽終於明白了,爲何江湖中那麼多人會怕蘭無邪。
要不是蘭無邪從來不跟她提這些事,要不是蘭無邪一直對她這麼好,要是她是蘭無邪的敵人,要是她早看到他這一面——怕是她也會怕他。
幾乎是同一瞬,花重陽又想到一點:這件事,會不會是蘭無邪做的?